第44章 屠龍(3)(3 / 3)

崇禎聽得一驚,手中的筆竟然掉在了地上,道:"那怎麼辦?事已至此,隻得魚死網破,王承恩、曹化淳,你們馬上將內宮所有的內臣都組織起來,大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王承恩答應了一聲,曹化淳卻呆立那裏,如喪考妣,連回話都忘了回。

三月十八日淩晨,天突然降下大雨,雷電交加,整個天陰得猶如黑夜,但這並沒有阻擋住李自成的攻城之舉。大順軍架起雲梯強攻,守城士兵不敢硬拚,隻能一味地以放炮守城,不一會兒,炮彈空了,就隻能放空炮了,眼看著城池難守,負責守護彰義城的李國楨在彰義門上命人喊話下去:"李自成部眾聽著,我大明襄城伯李國楨願入營為你人質,你派人與聖上談判。"

喊話過後不久,隻見一騎來到城上,騎上那人黑麵長須,形如張飛,笑道:"大順皇帝說了,我們現在穩操勝券,你算什麼東西,何用你做人質!"

李國楨又羞又氣,問左右:"這人是李自成?"守軍中有明白人道:"這人是李自成的侄兒,名叫李過,綽號一隻虎。"李國楨道:"你且回去,我要和李自成對話!"李過哈哈大笑:"豬狗一樣的人,也敢和我大順皇帝對話,我看你不配!"

李國楨氣極,道:"此人如此辱我!"拔出腰刀就要自刎,左右急忙將他按住。李過在底下看見了,笑道:"你這鳥官也不用尋短見,當年你們欺壓百姓、作威作福時可想過今天?俺們大順皇帝說了,隻要狗皇帝崇禎退位,我們馬上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大順皇帝有好生之德,今天再給你們一天時間,明天早上,如果他不退位,我們就攻城到底。"

李國楨回到京師,將這話和崇禎說了,崇禎怒道:"賊人敢如此辱我!"氣得啊呀一聲向後倒去,王承恩將他扶住。崇禎道:"吳三桂到了嗎?劉澤清到了嗎?左良玉到了嗎?"大家說道:"幾路勤王的兵都沒到!"崇禎道:"卿等都聽那李自成的話了吧,他是想要朕的命,你們若要榮華,現在取了朕的命換一條出路吧。"群臣道:"皇上說哪裏話,陛下有福自當無慮,如其不測,臣等願意巷戰,誓不負國。"

崇禎道:"好,大家就做好巷戰的準備,王承恩、曹化淳,你們速去安排此事,把宮中所有的人手都集中起來,老弱婦孺也不例外。"王承恩應了一聲,但卻不見曹化淳回話,四處張望,發現哪裏都沒有曹化淳的影子。

一頂小轎急匆匆地在北京城冷清的街道上穿行,兩個轎夫抬著轎子,一個大漢跟在左右,眼睛警醒地看著四周。

轎子外表看來毫不華麗,非常普通,但是轎中的人和這個押送轎子的人卻是大有來頭。

轎子三轉五轉,在北京羊水井胡同的一個大宅前停下,大漢看看左右,將轎簾掀開,低聲道:"公公,到了。"

一股刺眼的陽光照射進轎子裏來,曹化淳將眼睛眯上,深深地看了看頭上的天空,自語了一聲:"今天好晴朗!隻怕這北京城的天空,以後是見不到了。"

盡管常年住內宮之中,但是曹化淳的房產在北京還有多處,多由養子曹欽打理。而在羊水井胡同他還有一處秘密宅院,裏麵私藏著他近年來收集的大量金銀財寶,如今京城大勢已去,曹化淳心念電轉之間,已經做好了私逃的準備。

洪九將大門敲開,裏麵有一個老家人出來迎接,曹化淳下了轎,與洪九一起進入曹宅,曹化淳對洪九道:"你們且在外麵等著,我進去一會兒就回。"

看了那兩個轎夫一眼,使個眼色。

洪九會意,突然出手,一手一個,扼住了兩個轎夫的脖子,用力一扭,兩個轎夫聲音都沒出,立刻斃命。

看著被扭斷脖子的轎夫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曹化淳歎了口氣,拱手對洪九道:"師弟,我這一走,我在北京的家人都靠你照顧了。"

洪九也拱手還禮,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道:"公公你且放心,我洪九就是性命不要,也要保住您的養子和家人安然無恙。"

曹化淳微微一笑,說道:"如此亂世,想要安然無恙,不過是夢想而已。我隻是一個沒卵子的太監,自己都保不了自己,怎能寄希望於你保護我的家人?我隻要你記得,若有天當我的家人受人侮辱之時,你要幫他們及時了斷,別讓他們多受罪就行了。唉,這一天我早就想到了,該來的總會來的,那些所謂的權傾一時,根本換不了一天的太平。"

洪九道:"公公,天無絕人之路,您放心,您走了,有我洪九在,就和您在是一個樣。"

想到就要離開北京,再看看忠心跟隨自己多年的洪九,曹化淳心中突然湧起一片柔情,他感慨地說道:"師弟,公公這兩個字,我聽了這麼多年,聽得真是生厭了。想起當年我們在青城山學藝,情同手足,如今一晃已過去二十多年了,師兄我雖然未曾實現當年立下的誌願,封妻蔭子,報效國家,甚至連做一個好人都沒做到,但我對師弟你,總還有著當年的情分。如今我就要走了,你今天就叫我一聲師兄吧,以後咱們再見麵,公公這個詞,我也不要再聽到了。"

洪九眼含熱淚,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幾個響頭,道:"師兄,你對我的大德,洪九終生銘記,你一路保重,若有機會再見,洪九還為您牽馬護轎。"

曹化淳歎了口氣,向洪九揮揮手,回身推開了院子中間的一個大屋子,然後咣當一聲,將屋子裏的門關死。

屋子裏空無一人,隻有一些家具,空蕩蕩的,因為將陽光全部遮住了,也有些陰森森的。曹化淳留戀地掃視了屋子一圈,然後悄悄走到房屋左側擺著的一張八仙桌前,挪開桌子,將其中的一塊磚撬開,裏麵一股寒氣直襲而出,這底下原來是一個秘道。

曹化淳久在深宮,仇家甚多,故而做好準備,在這裏挖好秘道一個,以便大難臨頭時能夠順利出逃。他在北京的財產雖然不少,但在李自成大軍攻克山西之時,大多都已經兌成了銀票,早就隨身攜帶著了。如今大勢已去,正好從這裏逃走。此事萬分隱秘,除了洪九,眾心腹均不知曉。

曹化淳將秘道中的磚一塊塊挪開,一直挪到能夠容進一個人的身子,他早有準備,隨身帶著風燈,怕秘道裏太黑,於是先將燈點亮,這才屈身向下,潛入秘道之中。

身子向下一潛,人已經進了地下的通道裏,將燈向前一探,正要往前走,卻突然覺得頸上一涼,一把刀自黑暗之中伸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曹化淳大驚,第一個念頭就是:壞了,此地已經被宮裏的人發現了,情不自禁地舉燈向前照去。卻見秘道之中,有兩個人正在與他麵對麵相持,兩人皆穿黑衣,全身裹得嚴實,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眼睛,在燈下閃閃發光。而其中一人手上持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卻聽得那持刀的人哈哈笑道:"好奸猾的太監,讓我們在裏麵等了許久,再遲來一刻,還不把人悶死了。"

曹化淳雖驚不亂,道:"兩位好手段,居然能進入到咱家的絕妙場所,看來是已經蓄謀多時了,隻不知兩位是來尋仇還是來尋財的?若是尋財,咱家現在身上就帶著百萬兩銀票,兩位盡管拿去就是,若是尋仇,就請現在一刀將我殺了,也別費什麼話了。"

另一位手上沒有拿刀的黑衣人道:"曹公公這次可猜錯了,咱們不是來尋財,也不是來尋仇的,咱們今天來,其實是來救你的,是來給你尋一條生路的。"

曹化淳奇怪地說道:"尋一條生路?此話怎講?還請明示。"手上暗中蓄力,準備找到兩人破綻,隨時發出凶狠的一擊。

那人笑道:"明示是當然的。但這裏黑咕隆咚的,明示可能性不大吧。就請曹公公上去,咱們在你客廳裏談,不過,曹公公武功高強,是個狠角色,在下要委屈公公一下了。"話一說完,欺身上前,身手如電,點了曹化淳幾處穴道。

曹化淳動彈不得,心道:"看來這兩人不像是來殺我的,讓你們點了我的穴道,也無什麼大礙。"

兩人將曹化淳架起,出了秘道之口,到了廳堂之上,大家隻覺眼前一亮。兩人將曹化淳放到一把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來。曹化淳道:"既然不是尋仇的,大家就亮了身份吧,也別掖著藏著了。"

那名手上沒有拿刀的黑衣人道:"正是。"解開臉上蒙著的黑巾,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也不過三十歲年紀。拿刀之人也解開黑巾,卻是一個光頭和尚。

曹化淳看這兩人,都很眼生,問道:"兩位居然能潛進我家而不被懷疑,不知用了什麼手段。"

相貌清秀之人道:"也沒什麼手段,隻要能擁有一顆人心就行。"曹化淳略一思索,道:"我明白了,原來是你們收買了我家的老仆,否則絕不可能進得了我的屋子。"

"收買兩字,不要妄談。這世上還有兩個字叫做公理,另外還有兩個字叫做正義,我想曹公公對這四個字可能從無所知。不過,在下卻是靠的這四個字,感化了貴宅的這位義仆相助。大家都是窮苦人,窮苦人幫著窮苦人,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吧。"相貌清秀之人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