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巴豆驚險(2 / 3)

又走了一段路,前麵果然有個小鎮,影影綽綽的屋頂,鎮口有棵幾個人才抱得過來的老槐樹;那槐樹生得古怪,枝木像群魔亂舞,樹腹有個大洞,能容兩個人進去棲身。歪脖樹幹上吊著一隻鏽跡斑斑的大鍾,年頭仿佛已經很久了。

龍飛問:“這小鎮上怎麼一片漆黑?”

陳許見前麵急匆匆走來一個人,那人生得奇怪,頭大的像個石墩,身材短小,好像是營養不良。

陳滸問他:“同誌,怎麼一點亮光也沒有?”

他一言不發,隻顧著往前走。

陳滸對龍飛說:“八成是個聾子。”

這時,又匆匆走來一個手拄拐棍的老太婆,白發叢生,瘦得像一把老骨頭。

陳滸走下吉普車,上前問:“大娘,鎮上怎麼這麼黑?”

老太婆停住了腳步,瞥了他一眼,“怎麼?嫌黑呀!停電了。”

龍飛也走下了車,問:“大娘,這鎮叫什麼鎮呀?”

“黃粱鎮。這麼有名的鎮都不知道,夠癟八的!”

老太婆說完,嘟囔著又往前走去了。

陳滸說:“龍大哥,這荒天野地的,看來今晚咱們隻能住這裏了。”

龍飛點點頭,說:“沒事,停電了,就是黑點。”

兩個人上了車,往鎮裏開去。

鎮上沒什麼人,靜悄悄的。

陳滸把車速放慢,尋找旅館。

這時,前麵突然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在這裏寂靜的夜中顯得非常恐怖。這是絕望的哀號,是女人淒厲的尖叫。

“是不是發生了凶殺案?”陳滸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車速,朝發出聲音的地方駛去。

龍飛也睜大了眼睛,困意一掃而光。

聲音是從一個宅院裏發出來的,門口擠滿了人,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陳滸把車停下來,兩個人從車裏鑽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陳滸問一個中年漢子,那個人似乎沒有聽見,漠然處之。

陳滸又問一個青年女人:“裏麵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女人沒有理睬他,依舊和旁邊的一個男人竊竊私語。

龍飛說:“進去瞧瞧。”

兩個人擠開人群,走進宅門,穿過一個跨院,來到一間北房前,房門口擠滿了人,房內有燭光。

龍飛和陳滸推開周圍的人,走進房內。隻見一個秀麗的少婦赤裸著下身,兩旁各有一個男人按住她,一個接生婆滿頭大汗正在忙碌著,兩旁都是焦灼不安的女人和男人。

一個年輕的漢子高擎著一支粗壯的白蠟燭,燭光映照著他黃豆粒大的汗珠。他痛苦地對接生婆說:“我的奶奶,我求你了,救一救我老婆和兒子吧!”

接生婆氣喘籲籲地說:“叫老祖宗也沒用,她這是難產,兒子太大了,他站在那裏,出不來……”

“我給你跪下了!”青年漢子“噗通”一聲雙膝跪地,蠟燭下沉,龍飛看清了少婦的雙腳,似豬蹄一般臃腫的腳呈粉紅色。

粉紅色的腳!

龍飛看了大吃一驚。

接生婆嘟囔著:“這麼多人幫不上忙,都來看熱鬧……”

青年漢子抬起頭來說:“都是鄉裏鄉親,都是黃姓人,幾百年前都是一家人。”

接生婆又嘟囔說:“哪裏知道今兒個遭這麼大的罪!唉!”

少婦又哀號起來,驚天動地,像溺水者的垂死呼叫,又像大刑伺候時的驚恐嚎叫。

男嬰的一隻腳已經跨出了生命之門。又是粉紅色的腳,沾滿了鮮血,蹬踹著,可是整個身子卡住了生命通道,少婦的兩個碩大的乳峰就像發生了地震,劇烈地抖動著,透過乳峰可以窺到她那驚恐的布滿血絲的大眼睛,這雙大眼睛曾經美麗誘人,清澈見底,水晶般剔透,可是此時卻變得如此痛苦和恐怖。

接生婆癱坐在地上,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奈地說:“沒有辦法了,隻有剖腹產,馬上去縣城醫院……”

“去縣城醫院,路上有八九十裏路呢。”那個青年漢子一聽,一骨碌爬了起來,白蠟燭險些落下來。

“找車。”接生婆悶悶地說。

“哪裏有車,有拖拉機,晃蕩到縣城,老婆還不兩瓣兒了?”

“那不是有一輛車。”接生婆用手一指門口。

那裏停著李滸駕駛的吉普車。

“那裏是誰的車?老天爺真是開恩,派來一輛車。”

龍飛朝李滸會意地點點頭,李滸上前說:“車是我們的,救人要緊,何況是兩條命。快上車吧。”

那個青年漢子“噗通”一聲又跪在李滸麵前,激動地說:“您真是老天爺的手下,我給您磕頭了!”說著,磕頭不已。

李滸連忙扶起他。接生婆給少婦套上一條肥大的褲子,拉過一條棉被,裹緊了少婦,說:“夜裏風大,千萬別著涼。”

那青年漢子抱著少婦上了車,李滸地眾人的目送下駕車啟程。

電仍然沒有來,鎮上一片漆黑。李滸扭亮了車燈,照著前麵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開著。

兩旁都是莊稼地,玉米葉子隨風飄動,發出呼呼的聲響。路,凹凸不平,龍飛回頭望去,那青年漢子緊緊摟著少婦睡熟了,口水淌了少婦一臉,少婦也依偎著丈夫似睡非睡,呻吟聲時斷時續。

龍飛再往下看去,破舊的棉被下露出那隻粉紅色的腳,月光下那隻腳楚楚可憐……

又走了一段路程,前麵傳來嘩嘩的水聲。

李滸說:“前麵可能是條河。龍大哥,你聽,有水聲。”

龍飛側耳諦聽,嘩嘩的水聲愈來愈近。

霧氣湧了上來,一片灰蒙蒙的,什麼也看不見,李滸駕駛著方向盤,向前摸索著。

突然,他尖叫一聲,猛地腳踩刹車,刹車失靈了。

“糟糕,刹車失靈了!”李滸叫道。

吉普車向前衝去。

龍飛叫道:“李滸,怎麼回事?!”

“刹車失靈了!”他的額頭急出一片冷汗,眼睛瞪得溜圓。

“那隻黃鼠狼肯定被我壓死了。”他淒涼地說。

“哪來的狐狸?肯定是黃鼠狼。”

吉普車發瘋般朝前衝去……像一匹脫韁的野馬。

前麵出現一片大河,河水滔滔,灰蒙蒙一片。

“向左拐!”龍飛命令道,他不由得回頭望去。

奇怪,那對夫妻不見了。

後座隻有那條破舊的棉被,露出一團團白棉絮。

李滸拚命朝左打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吉普車向河裏衝去……

一道閃電。

一聲霹靂。

中原的雨說來就來。一團烏雲卷來,一片急雨驟瀉,在河麵上卷起無數灰色的水泡。

吉普車在下沉,龍飛拚命砸碎餘下的車窗玻璃,爬了出來。他從小就有好水性,年小時曾經橫渡富春江和千島湖。但是他還想救出李滸,於是迂回遊到另一端。

吉普車仍在水中下沉,這條河好深,水草駁雜。

龍飛終於抓到了車沿,拚命扭開車門,把昏迷的李滸拽了出來。

他拖著李滸拚命往上遊,一直浮出水麵。李滸失去了知覺,頭部受了傷。

龍飛拽著他朝岸邊遊去。

他一邊遊,一邊想:這是什麼鬼地方?黃粱鎮?

噢,黃粱一夢。

當初傳說的這個夢不就是在河北邯鄲附近的黃粱鎮發生的嗎?

見鬼!

龍飛終於遊到了岸邊,把李滸拖上了岸。

奇跡發生了。

這時天露晨羲,在不遠的地土路上,隻見十幾隻黃鼠狼整齊地排成一行,抬著一個黃鼠狼血淋淋的屍體,艱難地朝莊稼地的深處走去。它們的神情悲戚,步履踽踽。

李滸還是沒有醒來。

龍飛為他做人工呼吸,他黝黑的胸脯一起一伏,一忽兒出現了光澤。

雨已經停了,東方的魚肚白愈來愈顯,一輪紅日,破靄而出,冉冉升起……

龍飛站了起來,仰望著這條大河,河麵上飄浮著幾根樹幹。他望著望著,忽然眼睛一亮:這河形多麼像一隻女人的鞋,啊,一隻繡花鞋……

龍飛終於盼到李滸有了聲息。也算他有褔,正好有個拖拉機路過這裏;龍飛向開拖拉機的老漢說明情況,老漢熱情地幫龍飛把李滸扶上拖拉機,然後朝縣城開去。

龍飛剛回到北京,就被公安部李副部長叫到辦公室。

李副部長和龍飛坐在一個雙人沙發上,融融的陽光從窗外瀉進來,照亮了辦公桌上的馬蹄蓮。龍飛見到老首長心裏湧起一陣激動,自從台灣歸來一直休養,一直沒有見過李副部長。

李副部長點燃了一支煙,微笑著說:“小龍,一年不見,你瘦了許多,曬黑了。”

龍飛望著老首長慈祥的麵孔,說:“台灣那地方太熱,被海島的風吹的。老首長,你交待任務吧。”

李副部長的麵色轉為嚴肅,他說:“情況你也知道一些了,原國民黨上將李正人先生毅然返回祖國,在國民黨上層中引起極大的震動,在全世界也有很大的影響。蔣介石不會善罷幹休。在李正人先生乘飛機入境時就曾潛伏危機,當時國民黨飛機潛伏在緬甸邊境,準備擊毀李正人先生的坐機,但是他們的陰謀未能得逞。據各方麵的情報表明,蔣介石已派出殺手到大陸,配合潛伏特務,密謀刺殺李正人先生。台灣方麵的人要和北京一個叫‘梅花嫂子’的人接頭……”

“梅花嫂子?”龍飛似乎喃喃自語。

“對,這個代號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梅花嫂子很可能不是梅花黨五朵梅花中的一員,是另外一個潛伏得更深的梅花黨特務,似乎是個女人。”

龍飛陷入沉思,“我在台灣梅花黨總部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梅花嫂子,有什麼線索嗎?”

李副部長說:“目前還沒有,這個梅花嫂子是不可低估的對手,她很可能是1949年北京解放時潛伏下來的女特務,跟梅花黨的領袖人物有某種密切的關係。建國以來,經過三反五反,這個神秘人物居然溜出法網,也許還受到我們的重用。”

龍飛說:“可是茫茫北京城,幾百萬人口,到哪裏尋找這個梅花嫂子呢?”

“魚早晚有一天要上鉤的,既然她們這次把目標鎖定李正人先生,那麼就在李先生及李的住宅下功夫,她們會現身的。”

“白薇最近有動靜嗎?”

李副部長搖搖頭,笑著說:“這個女人命挺大,從那麼高的懸崖上跳下來,居然沒有死。”

龍飛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終究有一天會落入人民的法網。我最近在故鄉休養,曾遇到一些可疑的現象,有人想挖我家的祖墳,破我祖上的風水。”

李副部長緩緩地站起來,在屋內踱著步。“這正是敵人虛弱的表現,當初國民黨反動派為了破壞毛主席家的祖墳,派兵去韶山,結果無濟於事。當地的老百姓從心裏熱愛毛委員,就是不告訴敵軍毛主席父母的墳墓,其實這隻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慰,是不是又是白薇這隻狡猾的狐理幹的?”

龍飛搖搖頭,“不知道,沒有和敵特照麵。返京的路上也遇到了險情,火車上遇到的那個女特務不是白薇,要是白薇,老遠我就能聞到她的味兒。”

“現在她的妹妹白蕾經過整容,又跟她長得差不多了。”

“不過,她們姐妹倆的氣質和氣味都不同。”

李副部長將目光從壁上的一幅世界地圖上移到龍飛臉上。

“對了,棗莊市公安局來電話說,李滸同誌的傷情已經穩定,已經從那個縣城醫院轉到了棗莊。”

龍飛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寬慰許多。

李副部長問:“部裏決定成立一個偵察保衛小組,由你當組長,組員由你挑。”

龍飛眉毛舒展許多,說:“要肖克。”

“行。”

“路明。”

李副部長說:“好,因為你們的對手多是女人,這個梅花嫂子估計又是一個女人,你這個偵察保衛小組要一個女公安比較合適,否則人家上一次女廁所或女澡堂,又把你給甩了。”

龍飛聽到這裏,臉唰地一下紅了,一直紅到脖頸。前年的一個夏夜,他在五台山抓到了白薇,白薇借故大便讓他解開手銬,結果在土坡後逃跑了。

李副部長說:“這次讓南雲也參加吧。”

南雲是龍飛的妻子,是多年的女特工,有著豐富的反諜鬥爭經驗。

龍飛笑著說:“她就別參加了,不然成夫妻店了。”

李副部長坐下來,一忽兒又站起來,“哦,我忘記給你倒水了。”說著去拿暖壺。

龍飛急忙攔住他,“老首長,您別這麼客氣。”

李副部長拿過一個茶杯,“來點黃山毛尖吧。”他從茶葉盒裏捏出一撮茶葉放進茶杯裏,給龍飛沏了茶水。

龍飛說:“要不然讓淩雨琦也進組吧。”

李副部長笑著說:“小淩倒是蠻精明的,不愧是將門虎子,她非常崇拜你。”

龍飛的臉驀地紅了,“老首長,我們是同事關係,我是從工作考慮的。”

“是啊,距離是一種美,不然小雲就有想法了。”

龍飛說:“我看路明跟小淩挺合適的,郎才女貌,小路又聰明,又好學。”

李副部長說:“好,偵察保衛小組由你、肖克、路明、淩雨琦組成,肖克已進入李宅擔負保衛工作。你們開會先研究一下,拿出一個方案,然後熟悉一下李宅,見一下李正人先生。”

龍飛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妻子南雲聽到丈夫那熟悉親切的聲音,趕快開門。

南雲梳著短發,腰際係了一條天藍色碎花的圍裙,她正在廚房燉柴雞,上午聽說丈夫返京,特地去菜市場買了一隻柴雞,還買了兩條帶魚,帶魚是龍飛最喜歡吃的食品之一,以前在大連居住時,剛出海的新鮮的帶魚是家裏經常的菜肴。

龍飛笑著擁了一下南雲,用雙手輕輕攬住了南雲纖細的腰,“抱抱我的老婆!欸,曉菲呢?”

“在她的屋裏做手工呢。”她朝屋裏喊道:“曉菲,爸爸回來了!”

龍曉菲穿著小背心連蹦帶跳地從屋裏奔出來,手裏舉著一個剛剛疊好的紙飛機。

“爸爸,爸爸!”她用嫩嫩的聲音叫著。

龍飛一把抱住女兒,在她的臉蛋上不停地親著,在客廳內轉著圈。

“哦,飛機飛了,飛機飛嘍!”龍曉菲揮舞著紙飛機,快活地叫著。

“爸爸,你就是坐這架飛機飛回來的吧?”女兒天真地問。

龍飛搖搖頭,“爸爸是坐火車、拖拉機和汽車回來的。”

“是大卡車嗎?”

“不,是小轎車。”

南雲朝女兒叫道:“曉菲,快下來,爸爸太累了。”

龍曉菲從龍飛身上滑下來,她睜著圓圓的大眼睛,說:“爸爸,你又抓了幾個狗特務?”

龍飛接了拖鞋,坐在沙發上,說:“碰到了一個特務,可惜讓她跑了,早晚會抓住她。”

龍曉菲坐在他的旁邊,用力劃了一下紙飛機,“我用飛機炸她!”

龍飛喜形於色道:“子繼父業,我女兒長大了也做一個公安戰士。”

“我要當公安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