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我女兒的誌氣不小呢!”
南雲上擺上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紅燒帶魚,土豆燉雞,幹煸扁豆,雞蛋西紅柿,還有龍飛喜歡吃的煮鹹鴨蛋。
吃過飯後,全家三口人圍坐在客廳,南雲打開了留聲機,播放了一曲輕快的音樂,龍曉菲表演了舞蹈,還朗誦了李白的一首詩:窗外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龍曉菲表演完節目,撒嬌地撲到爸爸的懷裏,“爸爸,你也要表演一個節目。”
龍飛想了想,說:“我朗讀蘇聯大文豪高爾基的一段話,如果你想用漂亮的衣服打扮自己,不如用豐富的知識武裝自己。”
“不行,太短了,再說一個。”
龍飛想了想,又說:“我朗誦毛主席的一首詩: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妝愛武裝。”
龍曉菲高興地拍著小手,“好,爸爸的節目好,該媽媽了。”她望著南雲,目光裏閃爍著期待。
龍飛說:“南雲,你就出一個節目吧。”
南雲想了想,說:“我說一個謎語,你們來猜。”
龍曉菲說:“好。”
南雲說:“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龍曉菲歪著小腦袋想了想,說:“水不流是沒有聲音的,可能是池塘裏的水。不是春天,那就是夏天,夏天有荷花呀,北海公園裏的荷花開得可好了。秋天有菊花呀,白菊,黃菊,墨菊;對,冬天也有花,是梅花……”
南雲搖搖頭,“不對。”
龍曉菲陷入了沉思,忽然說:“人來鳥不驚,小鳥一定是睡著了,人來了它沒有醒來,所以,所以小鳥什麼也不知道。”
南雲說:“曉菲,你大膽地想像,才能找到真正的謎底。”
龍曉菲想了想,急得小臉通紅,嘴裏喃喃自語:“人來鳥不驚……人來鳥不驚……”
龍飛指著牆上的一幅畫“開國大典”的宣傳畫,“曉菲,你的思路再開闊一些。”
龍曉菲眨巴眨巴眼睛,說:“噢,是畫兒,是牆上掛的畫兒!”
龍飛點點頭,說:“是畫兒,曉菲,要多動腦筋。”
南雲看著牆上掛的鍾表,“曉菲,天不早了,洗一洗上床睡覺了。”
龍曉菲抬起頭問龍飛:“爸爸,明天你能帶我去陶然亭公園劃船嗎?”
龍飛搖搖頭,“曉菲,爸爸還有工作,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去劃船,咱們去頤和園昆明湖劃船,那裏的湖麵寬。”
“佛香閣可漂亮了。”龍曉菲說完走向衛生間。
女兒睡熟後,龍飛到衛生間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南雲給他拿來疊得整整齊齊的內褲和背心。
南雲愛憐地望著龍飛的胴體,說:“龍飛,你可有些瘦了,別太累了。”
龍飛一邊用毛巾擦拭著身體,一邊說:“累點沒什麼,就怕案情沒有多大進展,一籌莫展。”
南雲望著龍飛的後背,嗔怪道:“你洗澡盡糊弄,後背還有浮泥呢,後背沒打肥皂吧?”
龍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南雲麻利地褪掉衣褲,把衣褲往旁邊的木凳上一摜,抄過毛巾,拿起肥皂,在毛巾上使勁搓著,然後一手攥住龍飛的胳膊,一手舉著沾有肥皂沫的毛巾在龍飛的後背上狠命地搓著。
龍飛雙手支撐著浴缸的邊沿,回過頭來,笑著說:“好老婆,別把我當搓板就行!”
南雲“噗哧”一聲笑了,“你就是一塊鐵,我也要把你搓成鋼!”
還沒等南雲搓完,龍飛就勢抱起南雲,就像抱著一段水淋淋的白藕,衝進自己的臥房,把她撲倒在床上……
“輕點,看你急的。”南雲小心翼翼地揪著龍飛的耳朵,嬌嗔地一笑。
“小雲,我想你了……”龍飛說著,吻如急雨。
“我也想你……”南雲說完,就徹底地放鬆了……
第二天上午,龍飛在辦公室召集肖克、路明、淩雨琦仔細地研究了一下方案,與李正人先生聯係好,決定當天晚上到李宅拜會李正人先生和他的妻子郭愛菊女士。
京城的夜晚像塗滿了墨汁,隻有那星星點點的路燈的光線,像螢火蟲熠熠閃光。
一輛吉普車停在北京東城一座幽深的四合院門口,車裏走下來三個身穿便裝的青年人,一女二男,他們分別是龍飛、路明和淩雨琦。
淩雨琦在那黑漆大門上輕輕地拍了三下,一忽兒,門開了一條縫兒,露出一個小姑娘明亮的大黑眼睛。
“我們是公安部的,約好來見李先生。”淩雨琦小聲地說。
那雙大黑眼睛消失了,轉換成一雙機警的眼睛,是肖克。
肖克說:“進來吧。”
龍飛、路明和淩雨琦走入黑漆大門後,大門又關閉了。
肖克、小姑娘引龍飛等三人穿過灰色的別墅,沿著走廊向裏麵走去,庭院裏漆黑一團,院內栽著一叢秀竹,走入第二道庭院,北屋隱隱透出燈光。
肖克先走入北屋,一忽兒又轉了回來,微笑著對龍飛等人說:“李老請你們進去。”
龍飛等人魚貫進入這座古色古香的房間,隻見堂屋硬木雕椅上坐著一位神態莊重目光深邃的老人,他飽經滄桑至今還保存著軍人的風範,身材筆直,儒雅威儀。他緩緩站起身來,臉上露出微笑。他用手示意龍飛等人在對麵沙發坐下來。
“李老……”沒等龍飛把話說完,這位老人用生硬的普通話說:“我聽說了,謝謝你們。”然後他坐下來對小姑娘說:“小芳,快給客人沏普餌茶。”
小姑娘點點頭,出去了。
肖克說:“她叫小芳,是這裏的服務員,也是廣西人。”
龍飛仔細打量著房間,隻見壁上有一幅書法作品,米黃色底襯,是類似米芾體的行書,行書的內容是唐代文學家劉禹錫的《陋室銘》: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李正人見龍飛的目光落在那幅書法作品上,便問:“這位先生也對書法感興趣?”
龍飛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平時喜歡看王羲之的碑帖摹本。”
李正人說:“唐太宗李世民酷愛王羲之的書法,他搜集了王羲之的真跡有三千六百多幅,把它裝禎成一丈二尺為一軸,每天觀賞,甚為愜意,隻是沒有《蘭亭集序》,以為憾事。後來他聽說《蘭亭序》的真跡在辨才禪師手裏;這個辨才是王羲之七世孫智永禪師的弟子。唐太宗幾次召見辨才,向他要《蘭亭序》真跡,辨才一口咬定說:‘曆經喪亂,早已丟失了。’唐太宗見硬要不行,就用巧妙的辦法取來了。東晉永和九年,即公元353年,王羲之於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的蘭亭和謝安、孫綽、孫統等四十一人修禊,在會上各人都作詩詞以紀勝,由王羲之作詩集的序言,序中記敘了蘭亭周圍山水之美和聚會歡樂之情,王羲之則抒發了好景不長、生死無常的感慨。他書《蘭亭序》時,用的是蠶繭紙,鼠須筆,字體遒勁嫵媚,壓倒了同代的一切書法,在三百多字之中,凡是重複的字都各個不同,其中‘之’字有二十多個,竟沒有一個相同的。等到王羲之酒醒之後,幾天之內重複寫了數十百本,終究沒有在蘭亭聚會時寫出的那篇好。後世稱《蘭亭集序》為天下第一行書。”
龍飛說:“我聽說蘇東坡的詩句有‘《蘭亭》繭紙入昭陵,世間遺逝猶飛騰’,可見蘭亭書法對後世影響之大了。”
李正人說:“我也喜歡清代鄭板橋的書法,他臨摹名家字帖,十分刻苦,晚上躺在床上還經常畫被練習。有一次他寫著寫著,就寫到他的夫人身上去了。夫人問他:‘你在幹什麼?’鄭板橋回答:‘我摹體呢。’他依舊橫、直、撇、捺地寫著。夫人責道:‘人各有體,為何摸(摹)別人之體?’鄭板橋聽了,猛然醒悟,感到他的字體不應該停留於臨摹別人的,應該自己有所創造。於是逐漸形成了獨樹一幟的新書體,即六分半書。他的書法與蘭竹畫互有吸收,難怪清代詩人蔣心餘寫詩讚道:‘板橋作字如寫蘭,波磔奇古形翩翩。板橋寫蘭如作字,秀葉疏花見姿質。’”
這時,小芳端著一個茶盤走了進來,將沏好的普餌茶壺置於書案之上,拿過三個茶杯,斟了茶,請龍飛等三人品茗,李正人麵前已有一杯廣西茶。
龍飛將來意對李正人說明,又把路明、淩雨琦介紹給他。
龍飛臉上飛紅,說:“我光顧說書法了,忘記先介紹來者了,抱歉,抱歉。”
李正人說:“不用這麼多套數。”
龍飛問:“夫人在家嗎?”
李正人回答:“她請了一位家庭教師,教她學中國畫,正在後院。”
龍飛聽了,心下一動,問:“這位家庭教師……”
李正人說:“叫林鶯曉,說來可憐。我曾有一個衛士叫葉青,共產黨建國前在廣西起義,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抗美援朝時跟隨中國人民誌願軍入朝作戰,在一次戰鬥中雙目失明,雙腿截肢,成為殘廢軍人,他的軍銜是上尉。後來一位叫林鶯曉的美術教師感念他的精神和意識,毅然嫁給他,成為夫妻,兩個人相敬如賓,非常幸福。我這番回到北京,找到了這個衛士。我的夫人也非常喜歡這個美麗賢惠的女人,她真是中國傳統女性的皎皎者,太偉大了!你想,一個殘廢軍人,雙目失明,失去雙腿,靠輪椅行走,又不能養育子女,另一個女人,年輕美貌,知書達禮,風度翩翩,知識淵博,這樣偉大高尚的愛情真是人間佳話!”
龍飛問:“這位林老師經常來嗎?”
“她每星期日晚上來,平時她在一所中學教美術,現在學校正放暑假,所以她才有時間。”李正人說完,呷了一口茶。
龍飛打量著這個房間,左側有個淺藍色門簾,右側是幾排珠簾,書案上有一葫蘆刮雕花花瓶,瓶內插著一束康乃馨,淡淡地散發著幽香。書案上還有一塊一尺高的晶化石,上端是雞血遍布,形成連綿的山巒。山間有一板橋,落雪紛紛,一個老翁騎著毛驢,戴著鬥笠,緩緩牽韁而行。板橋的兩側生著一簇簇紅色的梅花,有的梅花被白雪覆蓋,白茫茫一片。橋頭欄杠上有隻灰喜鵲,撲搧著雙翅,仿佛在吱叫。
李正人見龍飛對這石雕感興趣,於是說:“這個叫‘踏雪尋梅’,這個老者是北宋杭州的隱士林逋,平生喜愛梅花仙鶴,人稱‘梅妻鶴子’。”
龍飛讚道:“李老家裏藏寶不少。”
李正人說:“我喜歡書畫,喜歡收藏。我收藏有齊白石、劉海粟等大師的作品,對壽山石、巴林石、昌化石、青田石以及各種玉有偏愛。在玉中對和田玉、翡翠有特殊的愛好。”
李正人說到這裏,問龍飛:“你對對聯有沒有研究?”
龍飛說:“不敢說研究。”
李正人皺起眉頭,“閻錫山在台灣臨終前留下的幾個對聯令人費解。1960年5月他留下遺囑,囑其家屬在他死後將他親筆寫的四貼挽聯貼在指示處。其一貼在靈前,為:避避避,斷斷斷,化化化,是三步工夫;勉勉勉,續續續,通通通,為一等事功。橫幅為:朽瞋化欲。其二貼在簷柱前,為:擺脫開,擺脫開,粘染上洗幹淨很不易;持得住,持得住,掉下去爬上來甚為難。橫幅為:努力擺持。其三貼在院中,為:有大需要來時,始能成大事業,無大把握而去,終難得大機緣。橫幅為:公道愛人。其四貼在院門,為:對在兩間才稱善;中到無處,始叫佳。橫幅為:循中蹈對。我對後兩貼,意思較明,對前兩貼則莫名其妙。”
龍飛剛要回答,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隻見一個穿黑色旗袍的年輕女人挎著一隻白色小皮包,從走廊漸漸消失。龍飛隻看見一個背影,緊接著是一個身穿寶藍色旗袍的女人亦步亦趨,後麵的女人歲數偏大。
李正人說:“林老師走了,夫人正在送客。”
“林老師住在哪兒?”龍飛問。
“好像是朝外大街甲63號……”李正人說完,仿佛有點累了,微微閉了一下眼睛。
龍飛等人離開李宅後,腦子裏還回蕩著李正人與他們交談的話語。
“林鶯曉,夜鶯的鶯,拂曉的曉。”
“服務員兼護士小芳是廣西北海人,她家緊靠一片大銀灘,好大的一片銀灘啊!滔滔的海水迎麵撲來,銀灘上光亮可鑒,銀光閃爍,魚蝦的快樂世界……”
第二天晚上,龍飛正在家裏吃飯,接到淩雨琦打來的電話,淩雨琦略帶驚慌地告訴他:
李正人家的服務員小芳在廚房做完晚餐後嚐餐,腹瀉不止,已經昏倒,送往協和醫院。
龍飛聽說後立刻帶領公安部門的一名化驗人員與淩雨琦乘車趕往李宅。
肖克虎著一張臉開了黑漆大門,李正人、郭愛菊夫婦倆憂心忡忡地坐在客廳的籐椅上,龍飛一行人與他們打過招呼後,直奔廚房。
廚房內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小芳做的晚飯是土豆燒牛肉、雞蛋西紅柿和南瓜雞湯,蒸鍋內有幾碗米飯。
肖克告訴龍飛等人說:“李府上的飯菜都是由小芳一個人采購和製作,這姑娘是個細心人,她每次做完飯後都要親口嚐一嚐,剛才她在廚房裏忽然喊肚子疼,然後就往廁所跑,她在廁所裏好長時間不出來。阿姨叫她,她也不應聲,後來我開了廁所的門,發現她已昏倒,於是叫來急救車,把她送往醫院。”
那個公安人員在飯菜中取了樣,然後又隨龍飛等人來到廁所,廁所在後院,正是四進院的西北角,是一間有八平方米的房間,實際上是廁所兼浴室,左側是一個蹲坑和一個馬桶,右側有一個洗浴用的噴頭,前麵有一個白色的浴簾,半開著。
廁所保持了原狀,蹲坑是白色瓷磚鋪成,坑內遺留著小芳的大便,大便是一汪糞水。
那個公安人員取了便樣,於是和龍飛等告辭先回局化驗。
在肖克的帶領下,龍飛和淩雨琦又來到一進院小芳的房間,這是一間十平方米的住房,有一個單人木床,被褥疊得齊整,床邊有一個桌子,桌子上有簡單的洗漱用具,一本《紅岩》的小說,一個圓形小鏡子;有個斜立著的鏡框,框內是小芳和爸爸媽媽的合影。床底下有一雙杏黃色的拖鞋,一個臉盆,對麵有個簡陋的衣櫃,打開櫃門,有幾件小芳平日穿的衣物。龍飛問肖克:“李府這幾天都來過什麼人?”
肖克回答:“前幾天晚上來過一個老部下,好像住在和平裏,是國民黨的戰犯,李先生和他一見如故,他以前也來過……”
“他叫什麼名字?”
“梅醉,個子矮矮的,胖胖的,長得有點凶……”
龍飛和淩雨琦趕到協和醫院急診室時,小芳已經醒來,她躺在病床上,眼睛微閉著,好像已經睡著了。
淩雨琦把兩個紅蘋果放在床頭櫃上,龍飛去找急診室的值班醫生。
在值班台,那個值班醫生告訴龍飛:小芳服用了一種藥物,這種藥物有毒,使她腹瀉不止,目前已被控製,她不會有生命危險。
龍飛用急診台上的電話和那個化驗人員取得了聯係。
那個化驗人員在電話中告訴他:化驗結果剛剛出來,在南瓜湯中發現一種叫巴豆的藥物,在小芳遺留的糞便中也發現了這種有毒的藥物……
巴豆?
龍飛聽後不由鎖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