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路明等一行人趕到李宅時,正見急救人員將小芳的遺體抬上急救車。
肖克一臉沮喪,臉上已沒了血色,他悶頭坐在地上。
龍飛查看了一下現場,原來有人把電線接在李正人臥室的暖氣管道上,小芳進屋拿暖壺蓄開水,無意之間觸到了鐵管,電擊而亡。
李正人夫婦受驚不小,已送往醫院調理。
肖克向龍飛等人敘述了下午那個青年女電工來到的情形,龍飛當即撥通了供電部門的電話,對方稱並沒有派電工前來查電表檢修電路。
那個女電工是敵特!
龍飛狠狠地批評了肖克,批評他警惕性不高,並沒有真正核實她的身份,冒然讓她進來,施展陰謀。
肖克急得落下眼淚,捶頭道:“我失職,嚴重失職!我請求組織上處分我!”
龍飛說:“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而是總結汲取教訓,怎樣進一步做好李先生的保衛工作。小芳為保衛工作犧牲,可申請為烈士,要處理好她的後事。另外,要迅速補調一名新的可靠的服務員來李家工作。”
第二天一早,一個叫小芬的女服務員走進李宅。她今年19歲,山西五台縣人,沒有小芳秀麗,粗粗胖胖,一雙笑眼,兩口酒窩。
一看到這個皮膚黝黑的姑娘,肖克就要想起小芳,他的眼淚就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轉兒。
小芳不見了。
小芳消失了。
她那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從這個世界逝去了。
幸虧這些日子李正人夫婦沒有在家裏居住,他們暫時在香山的一個療養院休養,另有人員保護,家裏的事情少一些,但是肖克的心情卻十分沉重。
出事的那天下午,供電局的師傅整理好了電路,當肖克看到師傅登上木梯的情景,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假扮電工的女特務。
他對那個氣質不凡的女人仇恨萬分,如果遇到她,他要親手扼死她。
她害死了小芳。
小芳,一個多麼純真勤勞的小姑娘,她有可能成為他的新娘,有可能與他成為夫妻,白頭偕老,可是如今她死了。
在小芳的遺體告別儀式上,肖克幾乎昏厥。小芳靜靜地躺在那裏,枕著鮮花,臉色紅潤,好像睡著了一樣。
李正人夫婦送了花圈,並送來一些安撫費。
肖克也捐了三百元錢。
肖克回到李宅時,天已經黑下來,他無心吃飯,呆呆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天花板。
小芬給他煮了一大碗熱湯麵,上麵放了一個荷包蛋,冒著熱氣。
他沒有心思吃,朝小芬苦笑了一下。
小芬把麵碗輕輕地放在桌上,默默地出去了。
小芬是笑臉,她不笑時實在難看,就像欠了人家三千塊錢。
小芬看到肖克這副傷心的模樣,在心裏同情他,佩服他。她想:肖大哥大小是個官,是公安學校出來的,有文化,有地位,小芳不過是一個保姆,跟自己一樣,可是肖大哥並沒有看不起她,反而對她挺尊敬,肖大哥真是一個好人,一個善良正直的男人。
小芬一想到這裏,不禁肅然起敬。
小芬說:“肖大哥,組織上分配我到這裏工作,是看得起我,我要向小芳學習,努力把工作做好,我要照顧好你。”
肖克說:“不是照顧我,是照顧好李先生和郭阿姨,他們都是黨的統戰對象,你照顧好他們,就是為黨的統戰工作出力了。”
小芬揉著衣角說:“我是為了照顧你們,照顧好你,你才有力氣保衛李老他們呀。”
“得了,你就別繞彎子了。我問你,你是共產黨員嗎?”
小芬回答:“我不是,我爹是。”
“我是問你呢,沒問你爹,你是共青團員嗎?”
小芬點點頭,“是,就是那個紅圈圈裏麵有個五角星嗎?”
肖克說:“黨領導團,共青團是黨的助手,我是共產黨員,你就是我的助手,以後你要聽我的。”
小芬撅著小嘴說:“我當然聽你的,我來的時候,組織上就對我講了。”
肖克說:“每次做完飯都要先嚐嚐,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跟著我在這些院子和屋子走一圈。”
小芬說:“多走幾圈也行。”
肖克說:“一圈就夠了,你要走到天亮,第二天怎麼幹活兒呀?”
小芬咬著嘴唇說:“我想問一件事嗎?”
“什麼事?”
“能發我一支槍嗎?”小芬認真地問。
“不用槍,廚房裏不是有菜刀嗎?”
小芬說:“肖大哥,那你教我技擊吧。”
肖克說:“你的任務是收拾房間,做飯,洗衣服,這是你的任務,做好這些就行了。”
小芬說:“那狗特務來了呢?”
“有我呢。”肖克一拍胸脯。
小芬哼了一聲,“有你?那天不是也有你,小芳姐不是也一樣電死了?”
肖克聽到這番話,眼珠子朝上翻了翻,猛地感到頭發昏,眼前一黑。
龍飛和路明這幾天拿著那個電工的畫像,走訪了許多單位和人,可是一直沒有打聽到她的下落。
龍飛覺得這畫像上的女人有些像白薇,但是比白薇年輕。他發動一些人走訪了城內幾乎所有的旅館,都說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那麼這個女人究竟躲在哪裏呢?
她不住旅館,想必是住在某個街道某個胡同的某個院落裏。
她與林鶯曉究竟是什麼關係?
是林鶯曉指揮她?還是她指揮林鶯曉?
這些都是一個謎。
不久,有了一點線索。一個三輪車工人說見過這個女人,那天中午她是在北新橋乘坐他的三輪車。她穿著電工服,提著工具箱,操一口南方腔,夾雜一點港味。三輪車工人拉著她來到李宅門口,那個年輕女人很大方,給了他一塊錢。她說自己是供電局的,讓他等半個小時左右,然後拉她回去。約一個小時,那個女人走出李宅,乘坐他的三輪車,又回到北新橋,她又給了他一塊錢,然後鑽入胡同裏等候的一輛黑色轎車,然後轎車往東開去了。
三輪車工人很納悶:既然她乘坐小轎車,為什麼不直接開向李宅,而坐他的三輪車?難道她想乘三輪車看街景?可是她又是一副電工裝束,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一提到北新橋,龍飛眼睛一亮。路明那天傍晚不是也是在北新橋一帶看到白薇嗎?她是從一輛蘇聯大使館的黑色小轎車上下來的,後來她巧妙地逃之夭夭。
對,蘇聯大使館。那個女人很可能就躲在蘇聯大使館。她可能跟克格勃有什麼關係。
龍飛和路明來到了東直門內的蘇聯駐華使館,門口有中國警衛站崗。他們站在院牆外,仔細觀察著每一個窗口;他們多麼希望能看到那個畫像上的女人啊。
一個小時過去了,偶爾看到有蘇聯人的麵孔,但是沒有看到那個中國女人。
兩個人看到將近傍晚,便到斜對麵一個麵鋪坐了下來,月光不時打量著進出的車輛,希望能發現那個年輕女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店主人看到兩個人魂不守舍的樣子,於是問:“你們在等什麼人吧?”
路明說:“在等女朋友。你賣麵條就專心賣麵條,操的哪門子心?”
店主人陪著笑臉說:“在等女朋友?也不能頭次見麵就請吃麵條呀?少說也得上東來順、翠花樓呀!”
路明瞪了他一眼,說:“你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來兩碗雞蛋西紅柿麵,雞蛋要嫩一點。”
“好勒,耐心等著。”店主人說完,一掀簾子,進後屋去了。
龍飛說:“看來這個蘇聯大使館有文章。”
路明瞅瞅四周,小聲說:“我聽說大使館相當於這個國家的領土,咱們沒有權力進去搜啊!”
龍飛笑著說:“誰說搜了?我是想說察清楚,再作主張。”
路明上下眼皮已經打架,他打了一個哈欠,說:“好幾宿沒有好好睡了,你給我來個段子,解解困。”
龍飛說:“這接連死人,弄得我心裏也挺煩的,哪裏有心思說段子?”
“那就吟幾首古詩,讓我也熟悉一下文詞,我覺得古詩比新詩讀起來上口。”
龍飛想了想,“我就作了幾首詞,是歌頌幾個名人的,讀給你聽聽。”
路明點頭說:“我洗耳恭聽。”
龍飛清了一下喉嚨,說:“你湊合著聽,這幾天我心裏有火,嗓子有點堵得慌。”
路明說:“啞嗓更勁道兒,我愛聽。”
龍飛吟道:“
長相思
袁崇煥
袁家炮,崇禎笑,煥發壯誌金咆哮,捷報卷如潮。
名聲碎,垂堂廟,千刀剮身誰戴孝?古潭龍狂嘯。
調笑令
戚繼光
抗倭,抗倭,江南狂舞銀蛇。紀效記載幹戈,慕峪沐浴蹉跎。蹉跎,蹉跎,長城石刻誰拓?
憶江南
宋太祖趙匡胤
醉萬杯,兵馬隨煙飛。黃袍加身呼萬歲,白馬飄思奔幾回?清明河圖繪。
菩薩蠻
成吉思汗
鐵騎踏破憑馬鋒,遍地射雕落西東。古堡一把火,多瑙萬旗紅。祁連馬蹄破,渴飲血正濃。大漠黃沙處,胡笳有悲聲。
清平樂
康熙大帝
智擒鼇拜。辟疆真豪邁。台灣平定人心快。六十一載氣概。
大漠龍旗漫卷。煙台雅克歸還。盛世康乾奠定,景陵斜陽血染。
憶秦娥
鄭成功
千帆疊,海峽千裏龍旗怒。龍旗怒,中原鏊戰,紅毛敗訴。
一將難求擎天柱,千秋誰與雄風度?雄風度,寶島收複,殘陽肅穆。
路明說:“最後這兩首都跟台灣有關係,一首是鄭成功收複台灣,另一首是康熙大帝派施琅平定台灣。解放大陸前,蔣介石逃到台灣,要不是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中國人民解放軍還不乘勝追擊,一舉攻下台灣。那蔣介石可能就逃到美國去了,梅花黨也可能跟著逃到美國。”
龍飛感歎地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啊!記住,在外麵公眾場合不要提梅花黨,是這是紀律,你難道忘了嗎?”
路明一聽,臉紅了一片,說:“我明白。”
店主人端來兩大碗麵條,西紅柿片時隱時現,麵上漂著金黃色的雞蛋。
“拿點蒜來。”路明朝店主喊道。
店主人見龍飛的目光注視著蘇聯大使館門口,說:“你們二位不知道,中國的女人也有不知羞恥的,大白天就敢往裏走。”
龍飛一聽,來了興致,問:“怎麼?有這樣的事兒?”
店主人壓低了聲音:“當然有,我經常看見一個時髦的中國女人坐著使館的轎車出出進進。”
“那個中國女人長得什麼樣?”龍飛問。
店主人說:“瓜籽臉,小細腰,臉上的顏色像店裏的涼粉,跟洋毛子混在一起,哼,野雞!圈子!呸!”
龍飛從兜裏摸出那幅畫像,放在桌上,問店主人:“是這個女人嗎?”
店主人拿過老花鏡戴好了,雙手捧起那幅畫像,仔細端祥著,說:“八成像,估摸就是她。你們是……”他警覺地盯著龍飛。
路明說:“我們是她的遠親,幾個月前她在老家失蹤了,沒想到到了這裏。”
店主人一聽,跺了一下腳,說:“缺德啊!缺大德啊!這野圈子也不能套洋毛子呀!八國聯軍打進北京那陣兒,北京的大姑娘小媳婦都讓人家給玩了呀,連三寸金蓮都用刀剁,王府的格格們也難逃一劫。罪過啊,罪過。現在北京人罵人都說,你鴨挺的是當年八國聯軍肏的?”
店主人愈說愈激動,唾沫星子亂濺,他左右瞧瞧,小聲說:“你們快給她領走吧,越遠越好,別給我這個小店帶來晦氣。我可擔待不起啊!”
這天一早,夢蝶來到朝內大街劉大媽的家來接南露的班,劉大媽借口說上街買油條出門去了,屋裏隻剩下夢蝶和南露兩個人。
南露熬了一夜,眼圈有些發黑,她說:“這一夜沒見林鶯曉有什麼動靜,學校已經放暑假了,教美術的老師相對比較輕閑一些。”
夢碟問:“沒有人來找她嗎?”
南露搖搖頭,“沒有,昨天晚上她上了兩次廁所,一次是幫老公倒便桶。”
夢蝶說:“她老不出門也不正常。”
南露說:“夢蝶,你在國外生活那麼多年,我看適應國內生活還挺快的。”
夢蝶說:“是啊,當時在美國舊金山,我想念祖國,想念北京,經常翻閱北京情況的書藉,就連老北京話的書也看,我早就是北京通了。”
“我聽說你爸爸死得很窩囊。”
夢蝶歎了一口氣,說:“是啊!”
原來夢蝶的父親夢幽穀是燕京大學政治係畢業的高材生,後來到美國加州大學學法律,獲法學碩士、博士學位,是國民黨政府駐舊金山的領事。以後進入白宮,擔任美國國務院國策顧問,是我黨秘密地下黨員。他在隱蔽戰線工作多年,為我黨提供不少極有價值的情報。夢蝶是他的獨生女兒,夢蝶的母親在夢蝶十二歲時因患子宮癌去世。半年前由於我反諜部門一位官員叛逃西方,向美國中央情報局供出了夢幽穀的真實身份,於是夢幽穀被秘密拘留,關押在洛衫機一座監獄裏。不久,人們發現他死在牢房;經法醫檢查定為“自殺。”
在夢幽穀的朋友幫助下,夢蝶今年年初從舊金山碾轉來到香港;在新華社香港分社的幫助下,回到了祖國大陸,在公安部門工作。不久前,她接受了這個任務。
南露問夢蝶:“你生在美國,從小在美國長大,適應大陸的生活嗎?”
夢蝶說:“在舊金山感覺空氣新鮮,因為是海洋性氣候,非常涼爽,特別是蒙特利爾黃金海岸,金色的海灘,湛藍的大海,銀灰色的海鷗,灰色的海獅,海獅叫起來非常雄壯。在岸邊的礁石上還有許多竄來竄去的小鬆鼠,非常可愛,見到遊客,向你作輯,要食物。舊金山的金門大橋也非常壯觀,愚人碼頭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小船。”
南露羨慕地說:“我還沒有出過國。”
夢蝶說:“會有機會的,幹咱們這一行的經常出去。舊金山雖然美麗,華人也很多,但是我仍然熱愛我的祖國。我的根在中國,中國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地大物博,物產豐富,中華民族勤勞勇敢著稱於世。回到祖國以後,我更真切地體會到這一切。中國既有黃山之壯美,峨眉之秀麗,泰山之雄偉,又有西雙版納的風情,長白山天池的幽深,紹興水鄉的逶迤,曲阜孔府的玄妙。更有萬裏長城的巍峨,北京故宮的恢宏,頤和園的神奇,十三陵的深邃,中國真是太偉大了。”
南露問:“你從小是吃西餐長大的,吃得慣中餐嗎?”
夢蝶說:“舊金山也有中國餐館,北京的炸醬麵、鍋貼,蘭州的牛肉拉麵,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應有盡有。西餐比較單調,幾片菜葉子,把沙拉醬往上一澆,麵包裹黃油,炸小泥腸,還是中餐豐富多彩。”
南露說:“我要是出國,還得好好學學英語,我正在上英語補習班。”
“在美國學英語比較容易,因為經常接觸美國人,中國的英語環境差,但是隻要下功夫,不成問題,要多背英語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