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是人妻了(1 / 3)

前幾天小路回家說:“我們去買個戒指吧。”

我問為什麼。

原來是他的老板告訴他:“反正你也結婚了,把婚戒戴著,別讓客戶以為我們公司讓單身主義的小憤青負責案子。”

我們沒有婚戒,因為我們沒有結婚。

愛他就要幫助他,因為小路在一個如此世俗、保守主義、以貌取人的行業裏工作,我們就要表現出和那些人一樣的世俗、保守主義。

去買戒指的時候,才知道沒有人隻買婚戒,女方要有一個鑽石的訂婚戒指,和一個在婚禮上套上的指環。

賣戒指的人說,既然一步到位,可以把鑽戒和婚戒焊在一起,直接一起戴。

小路扭捏地問,要不要他先買個鑽戒求婚。

我說:“難道你連智商底線也放棄嗎?”

於是我們買了兩個指環。

回家一起戴上,兩隻貓看著。

我無法忍受婚禮,小路無法忍受注冊登記。

我們都無法忍受許諾一生一世。相濡以沫?把你的吐沫咽下去吧,我還是渴死算了。

我不是女權主義者。也許算女權恐怖分子吧。

前者寫文章呼籲女性權益,後者不聲不響地貫徹基本教義。

實際上被恐怖分子影響到的人很少,但是他們能給社會造成很大的恐慌。因為信仰一種宗教的人,往往不容忍另一種宗教的存在。隻要反婚姻主義者活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婚姻主義者就要消滅他們。

我們現在,算是潛伏了吧。

小路是無政府主義者。無政府主義和女權恐怖分子本來就是一家。

於是,我們在隨時打算分手的情況下,一起住了七年。

整整七年的時候,我們都戴上了婚戒。

初次見麵,是我大三時當二房東,小路來租房子。

長發、一臉胡子,洗掉了圖案的T恤,牛仔褲,一個破書包。

當時我跟女友這麼形容他:“一個長得像馬克思的哲學係小左。”

雖然偶爾買花偷偷擺在我的房間,但是那張馬克思臉實在讓人沒情緒。

夏天到了,小路熱得不行,把留了大半年的胡子刮掉。

那下麵竟隱藏了一張清秀的臉,於是推倒之。

這就是一見鍾情吧,世界很大,兩個人卻像在獨木橋上相逢。不可避免、沒有選擇。

不過那時候,我們都沒想到會走到這麼肥皂劇的地步。我們隻是一起養了兩隻貓。

然後我們協商了一個開放的戀愛關係。開放的意思是,隻要不騙別人,隻要別人接受,盡管自由地愛別人吧。

當時他在看《存在與虛無》,我在看《第二性》。兩書的作者——保羅·薩特和西蒙·波娃就是開放的戀愛關係。薩特和波娃決定先在一起兩年,覺得好再續約,這期間兩人戀愛自由,但是要把彼此當作最重要的人。然後,這段關係持續了兩人一生。

每個人都會談自由,每個人都希望別人給自己更多自由。可是你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別人最大的自由了嗎?

人生已如牢籠,何必再畫地為牢。如果小路不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我也不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反之亦然。

如果你哭,我瞧不起你。如果我哭,打一巴掌讓我醒醒。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小路大學讀哲學和人文學雙學曆,我讀傳媒和心理學雙學曆。

畢業後,他讀哲學碩士,我讀行為分析碩士,同時當自由撰稿人。

我們租了髒亂差的市中心公寓十九層,從陽台看出去,重度汙染的城市遠方還有煉鋼廠噴火的煙囪,酷似《銀翼殺手》一開場的城市遠景。

樓下街角有個酒吧,也許這個地方收入實在太低了,不收入場費,光靠賣酒賺錢。

畢業第一年,我們非常窮。除掉房租和交通、手機、上網費,一星期的預算隻有五十加元。用可樂購買力換算法,相當於一百元人民幣的購買力。

我可以跟爸媽要錢,但是不好意思說,二十三到二十五歲是父母逼婚壓力最大的時候。我覺得不花他們的錢,就可以不聽他們的話。

一年裏我們打過各種稀奇古怪的工。我去溫室給花摘過頂芽,二十個人一天八小時把各種盆栽最上麵的芽掐掉。有人問,哪得有多少花啊?——滿坑滿穀的,像噩夢那麼多的花!

小路夜班去超市工作,工作是把東西放到貨架上。但是他擺小知識分子架子,一邊工作一邊學德語,不跟其他人插科打諢,結果被工頭大漢欺負。

最好賺的是一次輪班十二小時的塑料廠工作,給宜家供貨塑料盒。雖然一次站十二小時(中間休息三次,每次十五分鍾),但是一天下來拿的錢比較多。

因為沒錢娛樂,我們就去免費的酒吧蹭歌聽。太常去了,樂隊還請我們喝過酒。無產階級感情,杠杠的。

有一幫哲學係的研究生,還愛和城裏的文藝青年一起在一個唱片行的樓上聚會。這不是遠古時代的事,就是幾年前,唱片行的生意可想而知。幾個開唱片行的人實行人民公社,一起賺一起花,沒私有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