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畢沙羅對高更也是另眼相看的。他被眼前這個年輕人執著的熱情和豐富的精神世界感動了。高更對藝術的敏感悟性和獨創見解也讓畢沙羅驚訝、讚歎。所以當高更向他請教時,他總是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藝術觀點和作畫經驗傳授給這個年輕的業餘畫家。還給他不斷地介紹一些其他朋友,讓他參加許多藝術家各不相同的關於藝術創作的討論,這一切使高更受益匪淺。他的藝術潛在的能力爆發出來了,他的繪畫熱情更是與日俱增,僅僅兩年的時間,即在1876年,他的一幅題名為《維洛弗雷森林中的草叢》的風景畫便入選“沙龍”。同時,在官方舉辦展覽的大廳裏,他的作品也終於能夠同其他專業畫家並列掛在一起展出了,而且看上去毫不遜色。
雖說自1871年以來,已23歲的高更開始接觸繪畫,並在其後即1872年創作《有梨和葡萄的靜物》,1875年創作《維羅弗萊森林內景》,1876年創作《牡蠣》等作品,但這無疑是高更最初學習繪畫的體現,他還僅僅把自己當做一個初學者。但經過幾年的努力,到1876年,已28歲的高更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事實證明,一個名不見經傳,以前從未拿過畫筆的業餘畫家如今可以和專業畫家共同參加展覽,他的確收到了明顯的成效。
這次成功,使高更對他的藝術天賦與才氣有了信心,並對未來的藝術創作滿懷著希望。
此時年富力強的青年高更踏入社會,事業發達,前途無量,家庭溫馨,生活閑適……這一切都是令人羨慕不已的;而高更似乎並不注意這些,巴黎是繁華嘈雜的,而他的內心卻渴望著寂靜、和諧,可以說28歲的高更是位事業成功的青年男子。他躊躇滿誌,意氣風發,扶搖直上,事業的前景光輝燦爛。
但是,在高更看來,布爾丹證券交易所經紀人的職位,是他為了生活而謀生的一種途徑,他隻不過將這種事業看做是他生活的一種依據,並盡可能將其做得很好,以至令人為他的青年得誌,事業騰飛而羨慕不已。而其時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一種來自於他的靈魂的,渴望進行藝術創作的強烈欲望,這便是他的另外一種依據,一種他精神上、骨血裏的某種依據。在這種欲望的驅使下,他要盡可能將這種他真正熾愛的事業發展、完善,直至推向成功。他已模糊地覺察到這一點,他不能僅在這種事業中,隻當個業餘畫家,他還要繼續前行。
雖說高更已有機會同專業畫家共同參加畫展,但此時他仍是藝術圈的局外人。1874年至1876年間的藝術創作的成功經驗給了雄心勃勃的青年高更以極大信心和希望,並使他有決心躋身於印象派畫家的行列,並同他們共同舉行聯展,得到他們的承認。
高更於是在1876年至1880年間,花很多錢來收藏許多他喜歡的印象派畫家的作品。其中包括馬奈、畢沙羅、雷諾阿、西斯萊、莫奈、德加、吉以、塞尚等等著名畫家的作品。當時,這些畫家的作品根本不被承認,由此在我們今天看來,高更的藝術鑒賞力是非常不俗的。並且在數年的時間裏,高更都是靠這些引路人的作品而從中學到他所需要的東西。
生性倔強、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高更又經過幾年的努力,願望終於實現了。他終於以專業畫家的身份參加了印象派畫家的展覽。
1879年,他參加了以“獨立畫家們的展覽會”命名的印象派第四次畫展。在經過曆次受到的非難之後,這次畫展首次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它標誌著這些創新畫家的思想觀念和藝術追求已被社會承認和接受了。在這次畫展中,高更送展的是一座小雕像,此後曆屆印象派畫展他都有作品展出。
1880年,第五屆印象派畫展中,高更展出了7件油畫作品和1尊大理石半身雕像。油畫作品中有《隱士之家的蘋果樹》、《杜邦神父的小經》等,這些作品雖說還沒有擺脫畢沙羅的影響,但對於一個在9年之前甚至沒碰過畫筆的青年來說,也實屬難得的成就了。
1881年至1882年間,高更先後分別參加了印象派畫家的第六屆、第七屆展覽。這時的高更已不再是卑微的起步者了,創作出的作品也開始令人刮目相看。其中一幅名叫《裸婦習作》的油畫是非常出色的作品,它成為高更首次突破了別人的影響、在藝術中尋找到自我的典範。正是這幅傑作使他的名字開始在巴黎那擁有眾多藝術家的藝壇上脫穎而出,而且逐漸顯露出他非同尋常的光芒來。
當時有一篇著名的美術評論,把高更的《裸婦習作》譽為法國裸體藝術之最。著名評論家雨斯芝稱其為絕世之作。他撰文寫道:“我毫不猶豫地斷言,在近代法國所描繪裸體的畫家中,沒有哪一位畫家能夠如此強烈地把真實性的感覺表達出來,如此自然深刻地表現出裸體的美感,即便是庫爾貝的繪畫也不例外……在這裏沒有絲毫的虛偽,我們看到的不是那種姿勢造作的模特兒,卻是現實生活中隨處可以接觸到的平凡女性……這件作品具有一種生機勃勃的感召力,那是一種有血有肉,有神經跳動的皮膚,這實是一幅大膽真實的繪畫。”
其實,這樣讚譽並非言過其實,因為這幅畫異乎尋常地表現出了女性裸體的優美與豐滿。它的表現已超出了現實主義範疇,深刻的內容含義可以和小說家阿·萊布爾的作品相媲美。這幅作品是藝術家本人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畫中表現了一種特殊的精神。高更隻有在精神與肉體絕對自由中才能創作出有價值的作品來。了解了這一點,我們對他具有傳奇色彩的一生就不難理解了——忍受悲慘生活,拋棄家庭,遠離親友,不斷逃往他心中的樂園。
是的,自1880年開始,高更已是一位很有錢的人了。他生活安適,居所豪華,婚姻美滿,還有幾個可愛的孩子們……然而1882年法國經濟的不景氣卻使金融證券也驟然變得蕭條起來。那一年發生了著名的“總會”股票暴跌,使許多做證券投機者厄運臨頭,轉盈為虧,高更也正是他們其中的一位。而此時對藝術越發癡迷的高更使他越來越無法忍受證券交易的黯淡前途……他的靈魂已告訴他已無法抗拒藝術的誘惑力。
有一天,他從容不迫地對妻子說:“我已辭去了布爾丹證券交易所的工作,我決心做一名專業畫家,從此,我便可以每天都專心繪畫了。”
高更毫無商量的這個抉擇,對在富足安樂中生活慣了的妻子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此時她唯有張大嘴巴,以示震驚……這怎麼可能呢?誰不願過衣食無愁,安安穩穩的生活呢?誰不願擁有金錢、地位、財富所構築的天堂般生活呢?
然而,高更就是這種為了他心中奮鬥的理想,可以拋棄榮華富貴、虛偽奢侈生活的,具有偉大品性的人!
了解當時的社會背景,對高更的這種突然抉擇就不足為怪了。1882年至1883年,金融市場的衰敗是高更決定棄商從藝的重要客觀原因,如果把它說成是根本原因是沒有說服力的。因為環境的變化對一個要改變自己命運的人來說永遠是一個次要因素。更主要的原因還來自於人類心靈的神秘處,來自使我們生活富有活力的本性。這麼來分析,從高更以往的藝術天賦及豐富的閱曆以及他心靈深處的騷動,回頭來看,他的這種選擇便是注定了的。
眾所周知,早在1871年高更開始習畫起,他便模仿柯羅和杜庇尼的方法畫了第一幅風景畫(現收藏在丹麥)。而後他又進行了最初幾年的業餘美術愛好者的係統學習和研究。之後,他的創作欲望越發的被其本性驅使越加強烈,他不喜歡社交,不喜歡同藝術以外無用的人交談,總之,一切與藝術無關的事他不願接觸。他變得更加寡言,更加離群,隻是為了提高他的繪畫技藝。如此看來,高更棄商從藝的念頭早在股票暴跌前就已經成熱,隻是沒有下定決心。而此時藝術成就上的不斷提高和前途渺茫的金融市場交易讓他最後拿定了主意。由此可見,高更最終的抉擇已經是姍姍來遲了。
周圍的朋友們認為高更完全是頭腦發熱,血氣之勇,輕率之舉。作為高更的老師和密友,畢沙羅非常清楚日後迎接高更的將是怎樣的生活。他自己便是個很好的例證。他告訴高更:“我在精疲力竭地畫了30年以後,才積累了一些經驗,現在多少有些成就。然而至今卻囊空如洗,一直在拮據窘迫的生活中掙紮。但願年輕人都清楚地看到這一點,藝術之路不是你曾擁有的榮華富貴之路,你除了在藝術上的熱情之外,還會與貧窮為伍、饑餓為伴,……人是靠命運,而不是靠才氣的。”
高更衷心地感激老師的肺腑之言。但是為了他的理想,他有足夠的勇氣拋棄他11年來的資產者生活。
自此,35歲的高更,正值風華正茂的時期,他放棄了在金融業大展宏圖的機會,而心甘情願做一名畫家和思想者,他的選擇是否在冒險?是否考慮到了日後會被社會和親朋所冷落歧視。
災難和厄運迅速地降臨了,物質生活從富有的天堂跌入到了貧窮的荒漠之中。1884年,他在魯昂創作的油畫《村頭》等悲慘地甚至連一張也沒有售出,更沒有什麼期待的轟動效應,他想靠賣畫謀生的願望在殘酷的現實麵前破滅了;後來他們舉家遷往丹麥的哥本哈根,妻子與她的娘家人和朋友對他也充滿了歧視,她們無休止地埋怨他放棄經紀人的地位,不會掙錢而隻會在畫室裏夢想和自尋煩惱……即使這樣,高更依舊於1885年在哥本哈根舉辦了展覽,但卻備受冷淡和歧視的襲擊:美術學院下令關閉,報刊被禁止刊登對他畫展有利的評論文章,甚至連做畫框的工匠也拒絕為他的畫裝框。
“當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還指望有人捧場嗎?”高更憤怒地說道:“人類的虛榮心跟蠢愚的行為永遠是一樣的嚴重!既然我的畫無足輕重,又何必花大力氣來攻擊我?”
這一時期,高更經曆了自他真正走上藝術道路以來極度痛苦的時期。妻子與他分道揚鑣,他幾乎沒有一點生活必需品,貧困潦倒……然而這一切對滿懷壯誌、一身傲骨的高更來說無可畏懼。他在生活和藝術上要做同樣的冒險,因為他已感悟到:“由於我還不具備一個成熟畫家的實力,缺少必要的經驗和方法,在未來的歲月中,一切都不會是安排好的,要完全靠自己的奮鬥去爭取。”
“思想,就是鬥爭,就是飽經痛苦。”他曾向那些認為繪畫不是思想感情產物的人大聲說道。並為此他用畢生的實踐和思索在藝術創作上實現了非同凡響的創造,使一種繪畫風格從視覺的角度上變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概括與清晰。
高更的性格是堅定不移的。他的孤傲與自信,他的懷疑與否定,他那強烈憤世嫉俗的行為是如此易受譴責、如此易受危害。在他身上經常表現出的一種狂妄自大有時隻是一種自衛的方式,一種微不足道的抵禦四麵攻擊的招架之舉。文森特·梵高評論高更“是一個從社會底層來觀察生活的人”。
是的,當高更和兒子擠在一張破床上戰戰栗栗迎接漫長冬天的時候,當他為孩子醫病,而每天到寒冷的火車站給人家張貼廣告的時候,當他啃著幹麵包,披著薄薄的秋衣在冬夜裏瑟瑟前行的時候……他依舊沒有改變那種他在希望渺茫的逆境中蔑視一切困難,絕不向命運低頭的稟賦。這種品格也是一切傑出人物所共同具有的。
高更這樣說道:“我不怕痛苦,痛苦會激發你絞盡腦汁地將聰明才智發揮出來,創造出偉大的作品。但痛苦太多,就會置你於死地,最終,使我引以為自豪的是,我傲性十足,仍然在藝術創作中充滿活力,我有力量麵對痛苦,我願意這樣!”這是一段多麼無畏而莊重的宣言啊!我們是否該對這個在貧困中掙紮的“可憐人”肅然起敬呢?
可以說,高更的這種堅強的品格,一方麵讓我們似乎看到了他外祖母弗洛拉的影子,而另一方麵卻是他自兒時以來成長過程中的艱難經曆所鍛造的。他自幼喪父,是在一種自我奮爭的環境中成長起來。雖然在利瑪時的生活是那樣的美妙美滿,但轉眼即逝,隨之而來的便是平凡的普通生活。特殊的經曆,養就了小高更高傲、自尊而又有些孤僻的性格,他不喜歡和他周圍的孩子們玩鬧,而癡迷於追憶美好往事,鑽研雕刻,以圖來解釋他心中的夢想。當他成長為一名少年時,他的自傲甚至變成了妄自尊大,不可一世。他在夥伴們中間,以他的學識和閱曆樹立了威望,並統領著他們。
他後來還曾回憶起少年時代的一件趣事。當時,他有一件陶瓷藝術品,那是從利瑪帶回來的他所珍愛的東西。有一天,他在擺弄這個小東西的時候,不知不覺,他的周圍圍攏過來許多羨慕他的小追隨者們,他們請求高更為他們講述一段關於他在利瑪時的一段有趣的故事,驕傲的天性又回歸到他的體內,他清高地擺了擺身子,在小朋友麵前擺出一副高高大大的樣子,但卻始終沒有開口。周圍的夥伴都渴望傾聽這些動人的故事的,便隻有再三央求他:“快點講吧!”而這時,高更又往往清清嗓子,之後再滿懷深情地講起那古老國度裏的故事。“有一天夜裏,我和表兄迷失了路……”講著講著,他把話題一轉,擺了擺手說:“你們明天再來聽吧!我現在給你們刻一個東西,就照這個。”他指了一下手中的陶瓷品,那是一尊頭像的製品。他迅速找來刀和木板,並在上麵迅速地雕刻起來……夥伴們更加仰慕他們的這位了不起的“頭”了。隻見他那雙潔白修長的手在不斷地上下舞著,木屑一片片落下,很快,一個模糊的頭像被形象地雕刻出來,逐漸地,再見他手中的刀幾下旋切,這個頭像完全清晰地凸現出來,竟也跟他手中拿的那個陶瓷品有幾分相像。他們驚歎,他們歡呼!而小高更此時則是更加不屑一顧地驕傲起來,心想,“有什麼了不起!”“這有何難……”
後來,隨著高更的思想成熟,他的孤傲成為他戰勝困難的屏障,他曾評論說:“自傲是壞處嗎?……我相信我們必須擁有它,它是戰勝我們心中獸性的最佳武器……由此看來,一個人不需發展自傲、自信的個性嗎?事實證明,我們需要自傲、我們需要自信!”正如高更所說,正是這種萬難麵前不變的自信與他共同戰鬥,渡過了他最初的逆境貧苦時期,在這種惡劣的生活條件下,高更經過深思熟慮,對藝術的認識開始形成一些成型的觀點。這些觀點在我們今天看來顯現了他對藝術未來的展望,顯現了他敏銳的、偉大的藝術直覺力和感悟力。
“長久以來,哲學家們窮其心力地思索著自然界裏許多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現象,而對我們來說,那隻是種感覺,……我心中的偉大藝術家是懂得如何傳達智慧的人,他的皮膚讓他表達出最精微,而又無法捉摸的感受和直覺。”他幡然猛醒,盡管他有卓越的模仿才能,可以模仿塞尚、畢沙羅、德拉中瓦,但是模仿僅僅是抄襲徒有其表的外殼,而精神內涵是無法模仿和抄襲的,他要創造一種偉大的藝術,需要走自己的藝術之路。而擺在麵前的首要任務,便是徹底擺脫印象派畫家對於這個年輕人的影響。他告誡自己:“要自由自在而又熱情地畫,你必將有所成就,遲早會得到世人的喝彩!”
正如他17歲那年揚帆出海,去過一種完全嶄新的自己的生活一樣,他已感到自己在藝術道路上要經過第二次“揚帆出海”了。他要尋找自己的藝術道路,他感到:“一幅作品最重要的是應該反映藝術家本身的個性,無論是風景、人物、肖像、靜物都應如此。一個藝術家不僅是個敏銳的感受者,而且他還應是懂得如何歸納組織自己的感覺,並將之以最合適的形式表現出來。”
他還說:“藝術應該表達藝術家心靈深處對生活的最深刻體驗,反映種種思想和意念。這些在自然中是沒有現成的,隻有通過艱辛的探索才能掌握。藝術大師的作品莫不如此。”
高更將我們的目光吸引到他所觸摸到的“新藝術”上來,這和以往的傳統藝術完全是“悖論”的,但是他讓我們傾聽……
拉斐爾的畫裏,顯示出了人的心靈深處某種意向;而卡洛斯迪朗的畫,即使是一幅風景,也好像裸體般的淫蕩。畫家在掌握了一定的法則和規律後,可以用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比如說,每種顏色都有他特別的感情內涵,有些顏色天生高雅,有的則平庸低級,有的顏色強烈刺激,有的則寧靜和諧。如果說,楓樹被視為哀傷的象征,並非是由於人們慣於將它們和墓地聯想在一起,而是因為楓葉的色彩給人以一種悲傷。而那些線條也是如此,彎曲的柳枝包含著訴不盡的哀思,不是任何教育所能夠改變的,一個藝術家應善於將這些法則為之所用,加上靈魂的感受力和提煉、概括能力一起,才能創造出一種新的藝術。
沒有誰會料到下一個世紀的藝術理論大抵源於此。在大多數畫家眼中,高更的這些新發現不僅是新的藝術解放宣言,同時也是他具有過人的智慧和天才的證明。然而當時高更的觀點可行與否,還有待於他的創作實踐來證明。在這時,他靈魂深處確實感到他在藝術上,為了偉大的目標,他需要“揚帆破浪,走上征程了!”
他再次回憶起他少年時出海的情景。他像一個勇士(雖然他僅是個稚嫩的孩子),別離時母親為他哭得紅腫的淚眼,別離了給予他最初教育的學校和他的那些對他欽慕的夥伴,走向大海。雖說他並不知道海上漂泊的光陰將會幾載,但是他滿懷著尋找兒時樂園的夢想。他相信,周遊全世界的他定會尋找到兒時的天堂王國。當他看到波濤洶湧的海在他麵前翻滾的時候,當他看到偶爾突起的島嶼上那美麗的風光,大自然純淨而未被開化的景色的時候,他小小的心靈是多麼的激動啊!他僅僅是個少年,心中充滿了許多新奇大膽的想法,他一心渴望的便是能夠在海上將他的夢想一一實現。
他踏上了南美洲祖先的土地,他來到了印度,在他漫遊四方,在海上由見習生升為二副直至成為一名海軍戰士的時候,他知識的書庫被社會實踐、人生的真實體會填充的豐豐實實。他的文化修養在他豐富寬闊的經曆中已積累得相當充盈。他在海上漂泊了6年,也同時在海上學習了6年最初的人生經驗和知識,因此,他知道這一切對他多麼重要!從而,當他麵對困難時,他永遠是堅強的。而此時,他更明白,當他想駕一葉藝術小舟,獨自在巨浪翻湧的藝術之海航行時,更需百倍的勇氣和信心。同樣是為了久藏心中的夢想,他依舊要義無反顧地前進!
1886年5月,印象派畫家最後一次即第八屆畫展在巴黎舉行。從高更送展的作品中已看出,他已經完全熟練地掌握了印象派的繪畫方法。其中作品《街道》、《有曼陀鈴的靜物》,從構圖到色彩的表達上有開始向單純化過渡的傾向,他嚐試著用強烈的色彩組織他的畫麵,尋找表達自我感受的獨特方法。評論家莫裏斯·馬蘭格說:“高更的藝術是不屬於巴黎的,這個孤僻的人,夢想著原色的土地。”
是的,正如馬蘭格所說,高更自兒時起,直至他的一生,他都在“夢想著這種原色的土地”。“這塊原色的土地”是什麼?是他兒時的記憶,是他靈魂深處自幼最需要表達的神秘精神。
高更甚至將在利瑪一條小街聽鳥鳴的某個細節都能記住,“那隻小鳥是白色的,非常潔白,它站在房屋上,在那兒唧唧地鳴叫,似乎在呼喚它的親人,或是在呼喚它的孩子,或是在等待另一隻鳥兒的歸來……”為什麼年紀尚小的高更會對此記憶得如此真切明晰?因為他太愛那裏自由自在的美好和諧的幸福生活了,他一生隻是渴望這樣“自在、和諧”的生活。而利瑪濃重的曆史背景文化,濃鬱的民俗民風,更讓高更從巴黎戰亂的噩夢中醒來,他由衷地喜歡這種安泰平祥的生活環境,古樸的民俗,善良的人民。他曾這樣描述利瑪的一條街景。“房子都是那樣的別致,神聖的利瑪大教堂莊嚴地矗立在藍天晴空之下,顯得那樣神秘。利瑪的女人穿著帶有麵紗的美麗衣服,仿佛是從遙遠的國度而來,她們麵容篤誠,善良,讓你感到慈母般地親切,而許多男人騎著高頭大馬,健壯結實,威風凜凜地從街邊走過……人們快快活活,自自在在地生活著,在他們那兒似乎看不到生活不如意的孩子!……”這便是高更兒時利瑪生活的縮影,這段記憶銘刻在他的靈魂裏,他要在畫麵上依舊尋找這塊“原色的”並且是“和諧的”、“古樸的”、“純潔的”土地,因為這裏飽含著他的夢想和渴望。因為也隻有在那裏,他才可以“自由地去畫,自由地創作了……”
虛偽嘈雜的巴黎似乎自兒時起便不是他需要的地方,盡管他生長在這塊土地上,但卻無法在其中生根成長。他的根遠在他祖先曾經住過的土地上,他的稟賦也似乎是在那塊土地上。他不會適宜地保持沉默寡言,他對巴黎的社交活動深惡痛絕。他呼吸著巴黎上空“虛偽文明”的空氣,便越發感到自己需要他本性中渴望的那種“原始的”、“清潔的”、“自然的”未被文明汙染過的“野蠻、古樸”的樂園。為了他的藝術,在他內心那顆靈魂的驅動下,他需要去尋找他一直以來渴求的“原色土地”了。
由此,他與印象派畫家們一樣在各自的新追求中,因觀點不同而各奔東西。而高更,在遠方的呼喚下,真正走上了為其以後成就了偉大藝術的道路。
而這種呼喚,在我們今天看來是他天性中血脈裏的呼喚,是他心靈向著遠方土地的呼喚。這個呼喚讓他模糊憶起母親在利瑪時,以為他迷路了,在利瑪的各個街口尋找他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