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賓性格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平易近人,他善於結交一些有趣的人,並和他們保持十分密切的關係。從少年時代起,直到年過花甲,一直都是這樣。
同學們的出身和教養各不相同,但對藝術的熱愛使他們互相接近起來,大家都立誌為藝術貢獻終生,當時美術學院是各民族、各階層天才薈萃的聖地。
同時入學的同庚人,在美院昏暗的走廊裏,在教室門口相識了。過堂風不停地吹,昏暗的燭光照著狹長的走廊。學生們早就擠在教室門口,都想先衝進去,占一個好的位置,以便畫具放到靠近模特的地方。
列賓同波列諾夫就是在擁擠得喘不過氣來的教室門口認識的,他們的友誼保持了一生。他們兩個總是一起擠到靠近模特的位置上,凳子不夠用,就從院子裏搬來劈柴代用。盡管坐得很不舒服,兩腿蜷曲,畫夾得放在雙膝上,可這樣的位置也得經過一番鏖戰才能到手。這些位置畫模特很有利,模特的輪廓清晰,明暗分明。
波列諾夫中學畢業後上了大學法律係,同時還在美術學院聽課。他知識淵博,酷愛藝術,和列賓一見如故。
他母親是藝術家,父親是圖書學家,妹妹後來也成了著名的藝術家,列賓在這個家庭中找到了他多年夢寐以求的知識分子環境,找到了知己,正是在這裏列賓認識了畫家、美術教育家——巴維爾·彼得羅維奈·契斯恰科夫(1832—1919)。美院的教授們對波列諾夫美術技巧的形成影響很小,對他最有幫助的是契斯恰科夫和克拉姆斯柯依。
列賓和波列諾夫的友誼持續了多年,二人一起交流學習素描和油畫的體會,一起研究世界藝術珍品,一起參加學院的命題畫競賽,後來又一同出國,周遊巴黎、倫敦、羅馬、那布勒斯。二人友好相處,相得益彰。
謝米拉德斯基是哈爾科夫大學的畢業生,受到過良好的教育,父親是位將軍。
大學畢業生和教堂執事的學生在知識結構上有著天壤之別。在美術學院,列賓對這位才華出眾的同學佩服得五體投地,貪婪地向他學習各種知識,隻是很久以後,他才對這墨守古典主義成規的學院派朋友冷淡下來。
科瓦列夫斯基畢業於喀山中學,父親是喀山大學教授,老師講的畫法幾何他早就學過。
沙維茨基來自立陶宛的別洛斯托克,他連中學五年級都沒念完,列賓常和他一起畫模特兒,作雕塑。
歌爾什科夫是葉爾茨商人的兒子,隻受過家庭教育。
年輕的列賓就是和這些同學朝夕相處鑽研切磋、取長補短的。但最知心的朋友、莫逆之交是馬爾克·安托柯爾斯基。
列賓總想研究雕塑和立體原理,有空閑時間就去雕塑教室。睡眼惺忪的守門人勉強給他一塊黏土,指給他一個雕塑台。
雕塑的技術性很強,列賓所知甚少。剛塑出大形,頭部就滾落下來,越著急越做不好。
這時一個穿著筆挺的年輕人走進教室,他卷起袖口,解開領帶,走到擺著拉奧孔塑像的雕塑台前。他揭開蒙布,用噴子把黏土塑像噴濕,就全神貫注地幹了起來。他把黏土捏成小條,熟練地使用刻刀,動作得心應手。
列賓忙走過去,這位使他產生好感的年輕人叫安托柯爾斯基,一個出生於維爾諾的猶太人,從童年起就飽嚐貧窮之苦,也是剛進學院的新生。他長著一雙目光敏銳的黑眼睛,濃黑的胡須和卷發,像位古希臘的英雄,兩個漂泊異鄉的孤獨者迅速地接近了。
安托柯爾斯基告訴列賓作雕塑時要先搭支架,並幫他用木棍、鐵絲做出支架,再用黏土在上麵塑頭像。
在以後的日子裏,列賓不願回自己孤寂的閣樓,他晚上常到安托柯爾斯基家去。他們喜歡待在一起,二人都酷愛藝術,都很有才華,而且從一進美院就都顯得出類拔萃,最重要的是他們都認為:真正的創作應該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和學院的課程、教授們迂腐陳舊的老一套相去萬裏。
他們一起作畫、看書,一起長時間地熱烈爭論、交流思想。在他們不知不覺互相稱“你”之後,列賓就到了同學的家中。
他們經常在晚間長時間地漫步於彼得堡大街上。一次,列賓拉住安托柯爾斯基突然問道:“藝術的目的是什麼?究竟有沒有目的可言?”他的語氣和表情中既洋溢著青春的活力,又顯露出對未來的憂慮。
列賓早就對“藝術的使命隻是謳歌美,並給人美的享受”這種觀點持有不同看法。
他們有自己獨立的精神生活,對學院的那一大套絲毫不感興趣。同時,他們又痛感自己知識淺薄,沒有知識就無法實現熱愛並向往的理想。
他們回到家中,點上蠟燭,開始看書。一切可能釋疑解惑的書籍他們都看,既有當代作品,也有曆代名著。他們攻讀希臘哲學和保克耳、蒲魯東和達爾文的著作。
漸漸地,在學院高牆之外,在列賓和安托何爾斯基的周圍,聚集起一幫同學。
美院的學生和其他院校的學生經常聚會,他們把這種聚會稱為“藝術晚會”,通常輪流在小組成員家裏舉行。主人保證準備好熱茶水和白麵包招待客人,在這天晚上主人還是大家的模特兒。
每次晚會大約都有15個人左右參加,屋子裏燈火通明、茶炊沸騰,大衣、帽子、鞋子放在角落。氣氛熱烈的討論經常進行到深夜。
悶熱的屋中能聽到朗讀聲,鉛筆在紙上寫字畫畫的沙沙聲,炭火的劈啪聲。畫家不放過任何一個寫生的機會,想要在晚會上學到更多的知識和磨煉自己的繪畫技巧。
列賓在第十次晚會上畫了一幅寫生,畫中的安托柯爾斯基圍著一條圍裙,他是晚會的主人。
普拉霍夫兄弟常來參加晚會,哥哥穆斯基什拉夫是曆史學家和藝術理論家,在大學當教授,弟弟安德裏安是大學生,他們換班朗讀吸引年輕人的東西:曆史、藝術、長篇小說……興趣十分廣泛。
從這批人中又分離出一個關係更密切的小組。同學們幾乎天天晚上都到列賓房裏聚會。成員有列賓、安托柯爾斯基、安德裏安·普拉霍夫、謝斯多人和穆拉什克,他們在學習上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列賓把當時畫的素描保存在題為《同學和親人》的畫集中。
列賓和安托柯爾斯基在一個屋子裏共同生活了兩年。安托柯爾斯基在雕塑《宗教裁判所對猶太人的迫害》時,幾乎沒離開過房間,把一切都忘在了腦後。他滿臉胡須,疲憊不堪,睜著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睛。列賓第一個看到他的雕塑稿,不禁讚不絕口。
完成這一構思,成了安托柯爾斯基的畢業夙願,到了晚年,他才又回過頭來創作青年時代的題材,十分遺憾的是,直到死神奪去他的生命,他也沒能達到創作的頂峰。
安托柯爾斯基是列賓藝術發展的目擊者,他堅信,有朝一日自己的朋友一定會在藝術上一鳴驚人。
列賓是個天才少年,能夠使人一見傾心。了解他的人都願意幫助他。假如回憶一下所有培養教育過他的人,那就能舉出許多天才的藝術家、作家和學者,他們是時代的驕子,每個人在俄羅斯文化史上都占有一席特殊的地位,列賓有幸結識他們,並且和他們成了好朋友。常言道,友誼是互相吸引。和克拉姆斯柯依(1837—1887)的相識就是這樣的,他隻比列賓大7歲。他身材頎長,清瘦的臉上顴骨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