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相關的還有一個話題,就是像《布魯姆文學地圖》一樣,借助名人的力量,講述從魯迅到莫言,他們的作品裏怎麼寫北京。比如說,鬱達夫的《故都的秋》,鄧友梅的《話說陶然亭》,趙振開(北島)的《幸福大街十三號》,劉心武的《鍾鼓樓》,史鐵生的《我與地壇》,都是具有文學地標性的。除了那些帝王的詩作,我們還能不能把現代人筆下的北京風情也加以活化、地標化?

再早我們還有曹雪芹,再往前追還有趙孟頫,再往上我沒有考證過,趙孟頫在元代大都當過官,有詩文有繪畫。像曹雪芹在香山有故居,不一定確實是考證清楚的,有爭議,但我們既然建了曹雪芹故居就要把它的作用發揮出來。比如你把香山的經典地標都醒目地標示出來,這裏有梁啟超的墓地、這裏有曹雪芹的故居。現在呢,你不進北京植物園當然不知道,甚至你進了北京植物園都未必能找得到,因為北京植物園太大了,曹雪芹故居,要特意去找,梁啟超墓地我也是最近兩年發現的,這裏還有梁啟超。人文北京,北京人熱愛北京,不是愛政治北京,應該愛文化北京、人文北京,因為這裏有源遠流長的曆史文化傳統,也有在全國首屈一指的現代文化資源。再一個是從實用角度,外地人來旅遊不隻是拉到香山公園走一通,你告訴他這裏有曹雪芹故居、梁啟超墓地,我們除了皇家文化還有大量的文人文化、現代文化,我們還有民間文化,但我們現在就是講北京講來講去太集中於皇家文化這一塊,於是把其他方麵都遮蔽了。

還有莫言,通常說莫言寫山東的高密東北鄉,雖然在北京生活已經30餘年,莫言和北京的關係似乎仍然很生疏,我們也很少會談論莫言與北京的關聯性。但莫言自己講,其實他很早就開始關注北京。莫言的短篇小說上世紀八十年代寫的我都讀過,九十年代以來寫的我沒有全讀,但其中至少有兩篇是直接寫北京,而且寫北京有明顯地標性的地點,《長安大道上的騎驢美人》中的長安街和《沈園》中寫到的圓明園。我們都知道“沈園柳老不吹綿”,這個沈園在紹興,莫言的小說是寫兩個多年沒見麵的男女,或者是癡男怨女,或者說是曠男恨女,這位女性到北京看望這個男性,臨分別前,忽然說“我要去沈園”,“我要去沈園”,而且不容分辯,不可理喻,逼得沒辦法,這位男性打個車去了圓明園,兩個人在圓明園漫無目的地走著,在風雨中舊情複萌。還有,長安大街怎麼可能出現美女騎一頭驢子優哉遊哉?但莫言硬是把這些不可能的事情寫得興趣盎然,這其中有幾分荒誕,幾分真實?

而且這些題目你看著說很平麵或很大眾化,但你往深裏做,肯定可以做下去,做出學術深度。舉一個例子,文學作品裏,從魯迅到胡適,從鬱達夫到老舍,都寫北京的人力車夫,為什麼人力車夫會如此受到青睞?這不是說你在王府井做一個青銅的雕塑就解決問題。作家們為什麼大規模地寫人力車夫?我看過中共早期的黨史文獻材料,啟蒙主義知識分子講勞工神聖,革命者則講要喚起勞工,北京的勞工在哪裏,北京城市裏哪有勞工,要找勞工得去豐台長辛店,要去二七機車廠,在鐵路工人中辦夜校,組織工會。那時候北京城裏人力車夫就是勞工的代表,人力車夫在文學中受到重視,是有這樣的政治背景的。如果這樣既可以有一個有通俗的層麵,也能做一個有深度的層麵,我覺得從這兩者結合起來從方方麵麵來推動人文北京的文化地標建設,會有很好的文化建構和社會效應。

張誌忠

1953年生,山西文水人。先後畢業於山西大學中文係(1982)和北京大學中文係(1984),分別獲文學士和文學碩士學位,在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任教多年,現為首都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央廣播電視大學主講教授,香港浸會大學和美國聖迭戈州立大學訪問教授。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教學、研究和評論,出版《莫言論》、《中國當代文學藝術主潮》、《迷茫的跋涉者》、《1993:世紀末的喧嘩》、《天涯覓美》、《卑微的神靈》、《90年代的文學地圖》、《求真之道》、《當代長篇小說論略》、《世紀初的漂浮與遮蔽》、《華麗轉身——現代性理論與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轉型》等學術論著、教材、譯著多部,獲中國作家協會中華文學基金會“莊重文文學獎”、《文史哲》“2003年度名篇獎”等多種獎項。中國作家協會第一屆魯迅文學獎評委,第八屆茅盾文學獎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