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不歸(1 / 3)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嫿妃蘭夢之征,內宮大喜。晉嫿妃為貴妃,大赦天下,以表隆恩。欽此。

祁函下朝出宮時,宣召聖旨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皇宮。回想起方才皇上滿麵歡喜、神采飛揚的模樣,便覺得身子都被掏空了似的。

嫿妃蘭夢之征...祁函不禁聯想到三月前那晚,她竟已有了身孕!沈肅半途上了祁函的馬車,祁函猝不及防合上雙眼,還是濕了眼眶。沈肅不知緣由,隻以為祁函傷心,憤憤道:“皇上果真寵著她,竟大赦天下!”

回應沈肅的隻有馬車軲轆轉動的聲音,沈肅一時氣節,一掌打在座椅上:“她已如此對你,你竟還心心念念放不下嗎?”

“我本想極力護她周全,終究還是將她置於危險之中。沈肅你說,這可如何是好?”祁函將臉埋在掌中,笑著說。

肅鎖住眉頭,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你什麼意思?那孩子?”

祁函將手放下,喃喃自語:“她說,叫我成全了她,不負此生。嗬嗬,不負此生,我已負了她一次,怎忍再叫她難過一次?”

沈肅沉默,三月前翠兒的話猶在耳畔。那晚沈肅本要去找卿禾,卻被翠兒攔在了門外對他說:“沈將軍,我家娘娘雖有不由衷的地方,卻從未有半分不軌之心。翠兒是九年前娘娘入王府後開始服侍娘娘的,此後常伴娘娘身邊,自然知道沈將軍從四年前娘娘進宮開始,便有意無意的針對娘娘。翠兒自知是娘娘的陪嫁,身份不及將軍,但還是要對將軍說一句。王爺始終在娘娘心上,且隻有王爺,還請將軍高抬貴手放過娘娘。”

翠兒的一番話,是要告訴他,卿禾於皇帝間雖有仇恨,卻並不想要討回。這些年時常有意無意上奏挑撥她與皇上,雖從未成功,可想到那次命人送去的給卿禾吃的東西...他沈肅從未做過對不起兄弟的事,唯獨這一件,往後的日子裏,每每想起,沈肅都會懊悔不已。

“你...還回邊關嗎?”良久,沈肅才問。

祁函搖頭道:“不回了,本王要留在京城,守她與腹中的孩子一世安寧。”

“既如此,”沈肅說:“明日一早我便啟程,日後萬事小心。任何事,需要我幫忙的,快馬加鞭,我定會助你。”

“放心,本王一心保她性命,你自然是逃不掉的。”祁函聞言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沈肅卻笑不出來。他想,若時光回到四年前,卿禾被接走那日,他一定早一些趕去,替祁函劫了轎子。或是,當他第一眼看到和親的聖旨時,他就應該早早送了他們出京城,再也不回來。

夜已深,皇上差了人說要過來,卿禾抵不住困意,喝了安胎藥就早早睡下。睡夢中,似是有人在身邊躺下,卿禾挪了挪身子被那人摟進懷中。耳邊一陣溫熱,好像是那人正在說些什麼,邊說手邊溫柔覆蓋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卿禾覺得,她好像是聽清了那人話,又好像沒聽清,溫柔一笑,迷迷糊糊的吐出了幾個字,小腹上的手一僵,再沒了動靜。

醒來時,身旁空無一人,恰巧翠兒進來,便問起。

“皇上昨晚來時,見娘娘已經睡下沒讓奴婢通報。早晨怕吵了娘娘休息,皇上是去側室換的衣服,這會兒已經在早朝了。”

卿禾漫不經心的聽著,太陽穴卻突突的跳的厲害,叫翠兒替自己揉了一會子便更衣用膳了。

“娘娘可聽說了?沈將軍昨夜啟程回了邊關,王爺未同去呢。”

卿禾心裏咯噔一下,隨即笑開:“他知道了?”

翠兒微微笑起來:“聽說昨日皇上昭了王爺進宮,想是昨日一入宮門便已聽聞了。”

“他...”卿禾欲言又止,方才的喜悅也褪去了不少。翠兒倒是明白卿禾的心事,說道:“王爺知道後,許久沒回過神來,後來便和沈將軍一道上了馬車。”

“翠兒,你說,他在出神時心中想了些什麼?”卿禾看向翠兒問道。

翠兒不知卿禾所為何意,一臉茫然,卿禾苦笑移回視線望向窗外:“他是在想這孩子該如何是好,還是想著如何帶我們出宮?大概...都不是吧。”

“娘娘...”翠兒停下動作,蹲在卿禾麵前:“娘娘在王爺心中的份量從未變過的。娘娘怪王爺,翠兒明白,可是娘娘,您再如何怨王爺,也不能懷疑王爺對您的情意啊。若是王爺知道娘娘您這般想他,叫王爺怎能安心呢?”

卿禾認真與翠兒相望,愁容逐漸消散:“本宮明白了。”

她該明白的,祁函不曾一刻放下過自己。這些年,他在關外不曾回過京城,他們相隔千裏,祁函的思念不必自己少半分,射獵途中那一次回眸她就該明白的。

轉眼臨近冬至,卿禾也孕臨足月,祁阢卻在這時提出要與卿禾一同前去祁王府。卿禾懷孕後,祁阢便不再常去她那裏走動,宮裏上下卻也沒怠慢過卿禾。雖是感到奇怪,可說到底祁阢不常來後,卿禾自己也自在不少。直到嘉貴人也有了身孕,卿禾的日子便漸漸單調起來。

倒是皇後比從前來的勤些,皇後是個十分溫婉賢淑的人,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漂亮。隻一點,皇後一直無所出,讓卿禾覺得她可憐。

淺眠了一夜,天微微亮便再也不能入眠,披了衣裳坐在燈下為腹中的孩子縫製起衣物來,一個分神便紮破了手指,染濁了布匹。

天色大亮,翠兒帶著若幹丫鬟進來服侍卿禾洗漱更衣,上了軟轎前去與祁阢回合一同出發。大約兩個時辰的功夫,到了祁王府。下車時,一眼看到祁函與彌佳公主跪在府前向自己與祁阢請安。卿禾一時疑惑,隻是一般的行禮,可總覺得哪裏不同。直到祁阢走過自己,站在祁函麵前居高臨下的寒暄時,卿禾望向翠兒。翠兒眼神躲避,卻不敢不說。

“娘娘...這段時間,皇上一直很是針對王爺,奴婢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奴婢怕娘娘知道會動了胎氣,才封了宮中上下的口...”

卿禾眉間更顯愁容,示意翠兒上前攙扶,緩慢走過去。

“陛下,您隻顧著關心七弟與弟妹,都忘了叫他們平身了。”

祁阢聞言,摟過卿禾也笑起來:“愛妃說的是,快,快起來。”

祁函與彌佳公主雙雙謝恩,跟隨祁阢、卿禾二人身後一同進入府中。府中上下看到卿禾,各自眼前一亮,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被祁阢看到眼裏,不由摟緊了卿禾的肩膀。

“愛妃可走得累了?”祁阢突然問道。

卿禾微微笑道:“謝陛下關心,臣妾不累。”

“朕累了。七弟,你陪朕的愛妃逛一逛,朕先去坐坐。”祁阢轉瞬便將話鋒轉向了祁函,交代過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卿禾一眼,走向前殿。

卿禾愣了愣,隨後笑道:“王爺與福晉若是不嫌棄,便陪本宮走走吧。”

說完扶著翠兒繼續向前走,彌佳多是不願的,可眼看著祁函跟了過去,也隻好隨他們一同向前走。

“娘娘在宮中過得可好?”祁函低著頭問道。

卿禾沒有移動視線,答道:“都好。為了這個孩子,翠兒什麼都不叫本宮聽到。倒是本宮想問王爺一句,過得可好?”

“王爺過得!”彌佳甚為激動。

“小王很好,不勞娘娘掛心。”祁函急忙擋下彌佳的話,頓了頓道:“還請娘娘保重身體,小王一切都好。”

卿禾不再說話,單看彌佳的反應,卿禾便已知道祁函的日子已不如從前得意。但他執意瞞著自己,卿禾也不願再問。

還是走到了後花園,才踏入沒幾步,遠遠就看到湖心殿旁的那座秋千,與從前的樣子一樣,立在那裏。眼眶突然熱起來,停下腳步站了一會兒,轉過身去。

“王爺願陪本宮去殿中坐坐嗎?”

彌佳憤怒道:“卿禾!你別太過分!”

卿禾不理,靜靜等著祁函答話。祁函抬眼與她隨時半晌,聲音啞啞地答了聲“是”。卿禾伸出手讓他扶住自己,一同走向湖心殿。

走過浮橋,門被打開那刹那,撲麵而來的茶花香猶如回到了當年,那時,她還不認得他是王爺。這麼多年,這裏依然沒變。

“王爺還住在這兒嗎?”卿禾的聲音小,自懷孕後她便再沒高聲說過話。

“是,回來後一直住在這兒。”

祁函攙扶著卿禾一路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條繡了一半的發帶笑了笑:“竟還在這兒。”

“什麼?”祁函上前去看,隻看到卿禾手中的布條上繡了一半的‘祁’字。

卿禾轉過臉來對祁函道:“勞煩王爺去拿些針線來,若沒記錯,八成還放在那衣櫥之內。”

祁函聽言去拿,果真看到針線。遞與卿禾她便開始穿針引線起來。

大約半個時辰的功夫,卿禾繡完了‘祁’字的另一半,扯掉線頭看了半晌。

“王爺可否係上讓本宮看看?”

祁函點點頭,去接發帶時卿禾卻躲開了。

“王爺蹲下,讓本宮替王爺係上吧?”卿禾露出了一抹頑皮之色,分外可愛。祁函笑笑便蹲在卿禾身前低下頭,任她拆了自己原先的發帶,係上了剛繡好的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