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她與挽翠中途下船,寫了封報平安的家書,托管事帶回家。
下船後,她們主仆二人一路邊走邊玩,走走停停。再回到揚州華府,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
見到父親,沒有預想中暴跳如雷的怒氣,父親看她安然無恙地歸來,歎了口氣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顯得心力交瘁。
原來,二娘病了,病得臥床不起。
這是她後來才知道的。
大哥見了她,給了她一個重重的擁抱,眼眸裏有著少見的激動,她呆了半天。她不在的這段日子,華府發生了什麼事?
“你過得好嗎?”大哥問。
“我很好。你瞧,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的。”她笑。還怕他不信似地原地轉了個圈。
“那……那就好。”華念平黯然。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
“沒什麼。”大哥的臉色又恢複一貫的溫和。“思染……”
“嗯?”她看他。
“你不要怕,哥會照顧你一輩子的。”大哥的雙手握住她的肩,似乎要傳輸給她勇氣。
她先是一怔,隨即覺得有暖流湧過心田,嘴邊漾開笑花。“好。”她答。
大哥也被她感染,笑得溫柔。“娘原本也要來迎你,讓爹擋了回去。”
二娘?
“你有空去看看娘吧。”他道。
解鈴還需係鈴人,妹妹和娘的心結還得靠她們自己才能解開。
※※※※
自古逢秋悲寂寥。
秋天,草木凋零,繁花落盡,風日蕭颯,讓人覺得瑟縮。“我言秋日勝春朝”的情懷,古來又有幾人?
“小姐,去夫人那兒嗎?”挽翠問。
“嗯。”華思染點頭。娘病了,大夫說是積鬱成疾,氣血不暢所致。積鬱成疾嗎……
自從爹執意娶二娘過門後,娘就把自己關在房裏,誦經參佛,不諳俗事。娘變了,變得她都不認得了。她多麼想念小的時候,娘會把她抱在膝上,哼著小曲,哄她入睡。
一切的變故都是因為那個女人……
娘的房裏終日香霧繚繞,佛堂裏,菩薩盤腿端坐,慈祥和藹,普度眾生,卻看得她猶如重石壓心。
“娘,我來了。”華思染掀開簾子,進到內室。
“思染來了啊……”床榻上的婦人輕咳。
“娘,您可感到好些了?”華思染坐到床邊,關心地問。
“我這病……”
“吃過藥了嗎?”華思染打斷。
“吃過了。”
“吃了藥,病就會好的。”華思染接道。
林靜婉看著女兒淡笑,又倏地轉為淒哀。她的病,她自己清楚,恐怕是來日無多了……但她放不下女兒,女兒才十二歲呀……
六年前,丈夫納妾,毅然決然。她覺得她的世界全部崩潰了,她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日吃齋念佛,眼不見為淨地尋求心靈的平靜。
然而,她隻顧著舔噬自己傷痛,卻忽略了女兒,錯過了她的成長。女兒的心是否也在痛?
六年了……她不但沒有留住丈夫的心,更是個失職的母親。
“娘,您要不要喝水?”華思染欲起身倒水。
林靜婉握住女兒的手。“我不渴,你坐著。咱們娘倆好好說說話。”少了小時候的活潑任性,十二歲的年紀,卻比同齡的姑娘多了分沉靜和淡然。這究竟是好是壞?
“娘,想同思染聊什麼。”娘主動要和她說話,華思染受寵若驚。
“別恨你爹,還有……你二娘。”林靜婉開口。女兒和柳月娘處得不好,她不是不知道。
華思染原本飛揚的神色暗了下來。“娘要同女兒說的就是這個嗎?”她發覺娘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聽我說完。”林靜婉頓了頓。“聽我說個故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