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後,我到外婆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外婆苦口婆心的說教對母親起了效用,讓她辭了舞台上的光華甘願謝幕退場。我不再哭紅了小臉去向一個病弱的老人求得疼寵的原因,是因為我聽到了那個聲音。
“嗒--嗒--嗒--”
當時,外婆拖著兩條腿挪到電話機前一遍一遍撥著家裏的電話,“嘟嘟”聲裏等待著電話另一頭的母親一時興起能夠拿起話筒好聽她的老生常談,而我正站在外婆家那個老舊的咯吱直響的藤椅旁,視線越過老外婆微微顫抖的肩注意到了她身後那扇陰黑的屋門後。
“嗒--嗒--嗒--”,我不知道老外婆和周圍的其他人為什麼對那個聲音置若罔聞,可是我就是透過那片柔軟的不可思議的黑色辨析出了那個人漸行漸近的腳步。
不久,我的老外婆就死在帶我回家的路上。
那天,是冬日,前一天晚上落了一夜的風雪,漫天滿目的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夜之間,地上堆起了無數的墳塚。前幾天晚上,我因為被母親又是一頓好打,才又到了外婆家,那個時候,我已經六歲。
外婆在接連幾天給母親打電話讓她過來把我接走,都隻聽到電話那頭“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出於對母親的無奈,更多的是對她的外孫女和女兒的關心,她又拉起我、瘸著雙腿重新走過那段坑窪的灰石土路。
現在想想,外婆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送回母親的身邊,到底她自己就是一個母親。她始終相信,她苦命的女兒無論被生活折磨的再不堪,至少對孩子,是柔軟的。她的女兒暫時隻是無法接受命運的殘酷而已,像個小孩子一樣同命運耍脾氣,等到她真的懂得不再埋怨,懂得順從的時候,厄運會將她遺忘的。
而她,就這樣抱著她對女兒的包容,滑向了那段坑窪路下的深溝,成了白色風雪中又一座新樹立的塚。
跪在老外婆的墳前,我嚎啕大哭。
我一遍一遍拂落墓碑上飄落的雪花,一直到夜晚來臨。然後,在我第幾千幾百次之後意圖再次重複著這個動作未果時,我才發覺自己一雙凍僵的手。一個一個指頭像是腫起來的蘿卜那樣紅紫一片。
“嗒--嗒--嗒--”又是那個聲音,他就是在那個聲音戛然而止的時候再一次來到我的身邊。
“疼嗎?”他捧起我的手,心疼的問。
直到這一刻,我才覺得,他的手竟然比我的都要冷的多,讓我全身不禁打了個寒戰,身體下意識的抗拒著他的觸碰。
顯然,我這樣的動作並不讓他有一絲一毫的詫異,好像,從來,我就該是這般躲避的表情一樣。
我端著哭的紅腫的眼,看著我曾經的“守護天使”,怔怔的,思維似乎還沒有解凍。四目相望,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抓到了最後一絲希望,我突然傾身過去死死握回了他的手:“我的天使叔叔,你會把我的外婆帶回來的是吧?就像你當初帶走我父親一樣,你也一定能夠把我的外婆還回來不是嗎?”
想起這句話的時候,我依然感慨六歲的我是怎麼想起這樣的邏輯,顯然,不止我,他也同樣被我的這句話驚愕到了。
“丫頭,我沒法把你的外婆還給你。”
“不,你騙人,你一定能把外婆帶回來。你騙人!……是我上次說要做你的新娘你生我的氣了,所以你才要把外婆也帶走?嗚嗚……我不要了,我保證不要做你的新娘了,以後我保證乖乖的,乖乖的,你把外婆還給我!”
……
“你是壞人,你是壞人,你騙人,你根本就不是天使叔叔!外婆,外婆也說謊,這裏根本就沒有天使!”
------題外話------
對於碼字的我來說,一個故事也是有其保質期的。從第一天落筆開始,那個沙漏就已經在倒數。而我要做的是,保證在保質期內完成作品,讓它看上去還算新鮮的呈現在你們麵前。《死神》這篇短文著實卡了我太久,所以,我有些不確信它是否還新鮮,或者你們已經看到了它上麵的黴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