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頭肉與小菜(1 / 1)

記得上小學,看門的老頭兒姓趙,人很瘦,水蛇腰,走路一扭一扭。同學們當麵叫他趙大爺,背後卻都叫他“二兩酒”,因為他嗜酒,一年四季,醉的時候居多。有時候學生們都放了學,他一個人就在校門口喝酒。就酒的總是豬頭肉,沒多少,隻那麼幾片,但他吃得很香。豬頭肉下酒,算是絕配。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和《金瓶梅》都寫到了豬頭肉,可見此物之大好,有人說,豬身上最好吃的地方是豬頭,而豬頭上最好吃的地方是豬嘴,此話大致不差。周作人曾寫過一首打油詩,裏邊有兩句:“早起喝茶看報了,出門趕去吃豬頭。”隻此二句,可見此公是豬頭肉愛好者,而把豬頭寫入詩,除了他好像再沒有別人,起碼是我不知道。古平城大同的豬頭肉,有兩處算是出了大名,一處是城東,每天都有人為了吃那口豬頭肉早早地去候著,去遲了就沒有了。再一處是城西邊,城西邊的豬頭肉有兩種,一種是糯軟香爛,切塊兒食之最好。一種是熏豬頭,宜切薄片,夾在熱饅頭裏享用。我雖早上起來既不看報又不喝茶,但也總是常常出門趕去買豬頭肉。賣豬頭肉的攤子總是支在路邊,以方便路人,豬頭的各個部分都有專門的名稱,鄙人至今還不能一一說清,隻記得豬的那兩隻眼睛叫“雙燈”,有專門喜歡吃它的,亦可切成薄片。不少人買了豬頭肉就在路邊吃,一邊吃一邊說話,我常常看著那些在路邊吃豬頭肉的,心裏想,這樣吃法算是中午飯還算是早上的飯?

說到豬頭肉,鄙鄉店號叫“皇城一號”的飯店裏的豬頭肉我以為是經過改良而口味最好的,是既熏過,而又是一塊兒一塊兒地切出來,給人以大口大口嚼的機會,一般熏過的豬頭肉卻是要切片。“皇城一號”的豬頭肉既軟爛又獨具熏香,所以獨擅勝場。幾個朋友去那裏吃飯,總是吃了一盤還會再要一盤,同時必上大個兒的饅頭,是山東的吃法。“皇城一號”的豬頭肉是大同的名物,而吃豬頭肉佐以另外兩樣別處沒有的小菜就更好,一道小菜是醃綠豆芽。又脆又嫩,吃一口頭肉,再吃一口這樣的醃綠豆芽,很好,還有一道小菜是醃豆腐。白豆腐,切成指頭粗細的條端上來,因為是醃製過的豆腐,亦是既爽口又有獨特的風味,比豆腐幹嫩而且味道不同。從小吃豆腐,也不知吃了有多少,不是家常豆腐便是大白菜豆腐或者是高級一點的鑲豆腐。而頭一次吃醃豆腐卻是在“皇城一號”。這兩樣小菜也隻有這家飯店有。其實如果真正地吃起飯來,一兩個人或三四個人,豬頭肉、醃綠豆芽,再來一個醃豆腐,每人一份兒,也就夠了,而且也對健康有益。再說到豬頭肉,與之相比的可以說一下在加拿大吃德國鹹豬手,那個專門讓人吃鹹豬手的飯店不大,院子裏停滿了車。每人一盤地上來,是一個鹹豬手,一個很大的土豆泥球,還有酸菜。一開始吃,還可以,吃到後來把豬手翻一個過兒,馬上在豬手的皮上看到了許多的豬毛,胃口頓時就沒有了。這是在加拿大,據說去德國要好一些,但也是三樣,土豆泥的大球、酸菜絲,烤過的鹹豬手。去年加拿大的朋友來,我請他們去吃“皇城一號”,也上了三樣:熏豬頭肉、醃綠豆芽、醃豆腐。他們很滿意。

豬頭肉不能算是大菜,卻有大味。綠豆芽和豆腐到處都有,但要做好卻不大容易。過去賣豆芽都是挑了擔子走街串巷,擔子這頭是黃豆芽,不用問,另一頭肯定是綠的,賣豆芽一般不用秤,隻用手抓,抓一下,抓兩下,夠了。如果碰到漂亮的小媳婦,賣豆芽的還會再給抓一點。“看看,多水靈!”不知是說自己的豆芽還是在說那已經走遠了的小媳婦。賣豬頭肉的卻沒那麼多話,要喊,也隻是兩個字:“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