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多刺,果實又極小,鄙鄉到了冬天多有在街頭巷尾販賣者,大多是從鄉下來的鄉下人,沙棘的小而又小的果實都放在一個粗布口袋裏,而且都是凍硬的,如果不禁凍而變硬是無法賣的,所以,賣沙棘果大多都在冬天極冷的時候,賣沙棘的都用碗,要一碗,或兩碗,拿回去放一點白糖上籠蒸,食之可以止咳。也可以買一毛錢或五分錢的,賣沙棘的會用舊報紙折一折,折成一個三角筒,給你撮一些沙棘果放在裏邊,小時候就經常這樣一邊走一邊吃到校門口。沙棘果以紅色為上,味道偏甜,而黃色者偏酸。二人台小戲《害娃娃》裏有諸多唱詞述說婦女懷孕後想吃酸東西的經驗,幾乎把各種酸的食物都一一數到,其中就有沙棘,沙棘在鄙鄉的通稱是“酸溜溜”。鄙鄉有一道菜,也可以算作是一道甜飯,和北京仿膳的“八寶飯”差不多,隻不過是糯米換成了黃米,用碗蒸熟的黏飯,一股腦倒扣在一個盤子裏,上邊澆以用糖蒸過的沙棘汁,這個飯,味道是很好的,鄉下辦事的“八大碗”裏邊就有它,是被當作一道甜品,當然也可以放些果脯之類在上邊,但總不如單純地澆一些沙棘既酸且甜的那樣家常好吃。
各種的文章小品,寫春遊的總是多一些,而秋遊卻很少被人寫到,楊朔的《香山紅葉》其實應該算是一篇寫“秋遊”的文字,卻像是早已經被人們忘卻了。可以說秋遊有時候比春遊都有意思,尤其是畫油畫的畫家或學習畫油畫的學生,坐在秋林邊上,人其實是已經在一大片斑斕好看的顏色裏。鄙鄉的秋遊必去之處多在左雲和右玉一帶,秋遊的收獲之一便是會扛回來一兩枝沙棘,沙棘的葉子細碎灰綠,沙棘果非紅即黃,插在瓶裏不難看——甚至是好看。比大膽瓶裏插一把大雞毛撣子有意思。但秋遊的時候是不能大量采摘沙棘的,還不是時候,采摘沙棘要等到入冬上凍,在沙棘樹下先鋪好東西,用棍子把凍硬的沙棘從樹上直接打下來就是,沙棘多刺,用手一粒粒采茶樣地摘取是不行的。
在鄉下,沙棘還有另一種用處,那就是把它放在牆頭上防賊。據說逢皮杜來鄙鄉參觀時有法國隨員問及牆頭上的沙棘,翻譯隻說那是一種民間的裝飾品,而據說那隨員忽然笑了。說到沙棘,因為查資料,不免在此做一次文抄公,普及一下有關沙棘的知識:“沙棘在海外早享盛名。古希臘時代,各城邦之間戰爭不斷。有一次,斯巴達人打了勝仗,但是有60多匹戰馬在戰爭中受了重傷。斯巴達人不忍殺死自己的戰馬,又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戰馬死去,於是將它們放到一片樹林中。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驚訝地發現那些瀕臨死亡的戰馬非但沒有死去,而且一個個膘肥體壯、毛色鮮亮,渾身仿佛閃閃發光。斯巴達人感到非常奇怪,最終發現這群馬是被放到了一片沙棘林中,這些馬餓了就吃沙棘葉,渴了就吃沙棘果,依靠沙棘為生。聰明的古希臘人從此知道了沙棘的營養和治病的價值,而且還賦予沙棘一個浪漫的拉丁文名字。——使馬閃閃發光的樹。”這就是沙棘拉丁學名的由來,“Hippohgae rhamnoides L”。據史料記載俄羅斯是世界上食用和開發沙棘最早的國家之一。”
說到沙棘,又讓我想起我的母親,小時候一有賣沙棘的在外邊叫賣,母親總會出去給我買一碗或半碗回來,這時候的玻璃窗上總是結滿了很厚的霜,是滿玻璃的“山水花草”。太陽從這樣的窗玻璃上照到屋裏來是格外的華麗。那個時候,我隻知道沙棘是一種很好吃的零食,而並不知道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使馬閃閃發光的樹”。
馬怎樣吃沙棘?沙棘有那麼多的刺,而它們居然還能把自己吃到“閃閃發光”。由此想來,匈奴的馬也一定也是“閃閃發光”的,道理是內蒙古和貼近內蒙古的山西有那麼多的沙棘。對此感興趣的學問家不妨寫一篇《匈奴馬與沙棘的關係》,鄙人在這裏不妨再開一個玩笑,世上的許多學問原都是吃出來的,尤其是那些“閃閃發光”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