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奶奶的“瞎話兒”(三)(2 / 2)

到處是年輕的、火爆爆的力,到處是陰性和陽性的衝撞,到處是創造和野蠻的結合。人的繁衍迅速地加快了。在兩族雜居的村子裏,天天都有強奪女人的廝殺聲。蠻力的印痕在田野裏,大路邊,小溪旁及屋後和女人的床鋪上隨處可見……

這年夏天,地裏的莊稼也出現了奇特:穀梯上競然長出了麥穗!麥穗上還摞麥穗,一串一串的,一棵上有七個穗頭。而另一些土地的穀棵上卻又長出了豆莢!一嘟嚕一嘟嚕,象小月牙兒似的臌著……

村裏,家養的畜牲也發出了各種奇怪的叫聲:公雞發出了“咕、咕、咕”的聲響,母雞卻引頸長鳴;牛的叫聲象驢;驢的叫聲象豬,而豬卻“咳咳”地滿村亂跑;兔子又象羊似的“咩咩”叫……更叫人吃驚的是,各樣畜牲都達到了繁殖的高潮:公雞不停地下蛋。牛生下了五條腿的怪物。豬一連下十二窩,全長著三顆腦袋。羊下的崽兒會說人話,長一聲短一聲地喊“娘”。連河裏也出現了“娃娃魚”,瞪著兩隻嚇人的大眼……村子上空到處回蕩著雄性與雌性那怪異的呼喚聲。

為了引逗人們做惡,贏把“陽物”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甩一甩在村裏蕩蕩地走。那時他正值盛年,長得高大健美,肉體上集中了家族所有的優點:頭方、眼暴、鼻挺、嘴大、耳厚。那古銅色的皮膚象緞子一般油亮,寬寬的胸脯象門板一般挺闊,兩隻渾實有力的胳膊長滿了象鋼針一般挺立的黑毛,身上一坨一坨的肌肉象瓦塊一般緊繃繃地扣著,兩條大腿似鍛打一般渾圓。他身上的每一條血管都飽漲漲的隆起,仿佛那過剩精力隨時都可以溢出來。處處勃發著原始的野蠻的雄性力。就連那“陽物”也出奇的大……每當他在街上走過,連母羊也會跟在後邊……

贏的創造性還在於亂倫。他拋棄了跟他逃過難的女人,強行霸占了他那漂亮的堂姑。他走到哪裏,就讓她跟到哪裏,象公狼和母狼一樣隨處交歡……於是,村子成了亂倫的世界。哥哥與妹妹,叔子與嫂子,母親和兒子……可這幸福是短暫的,痛苦卻是長久的。那由於亂倫而生育的孩子全是沒有腦袋的怪物,一次又一次,“怪物”給人們心靈上播下了恐怖的陰影。隨著這陰影的出現,那似乎永遠發泄不完的精力和性欲漸漸消失了,一個個象中了邪似的昏昏沉沉。躺下去可以連睡七天七夜不醒,可起來後卻又一連數日不能入睡……

隻有贏例外,他的精力永遠是那樣充沛。他隨處播下情欲的種子,連續享樂而無一絲疲倦之色。可他卻象逃避獵犬一樣逃避那跟他逃過難的女人。這女人一日一日地跟蹤他,這跟蹤是漫長而持久的。無論他走到哪裏,她都跟到那裏。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無論他在何處交歡,都能看到她的影子。這可怕的影子交織著愛與恨的火焰,默默無聲而又無處不在。

終於有一天,她在路上截住了他。她撲上去的時候,贏傲慢地把她推開了,她就又撲上去。母狼也不比她更勇敢些,她一次又一次地撲到他跟前,直到把他拽進她的茅屋。在茅屋裏,她順從地躺下了……

一個時辰之後,他嚎叫著從茅屋裏衝了出來,下部血淋淋的,他的“陽物”被那女人割掉了!

從此,他身上失去了那種永不疲倦的神力……

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裏,在光天化日之下,贏,這個背叛祖先、弑父殺母、殘忍已極的人,身上被插上了二十四把明晃晃的鋼刀……

他是哈哈大笑著死去的。胸口上噴濺著一朵朵紅色的血花,那血花在陽光下播散著七彩的虹光,那笑聲蕩漾在朗朗晴空下,經久不散。

蠃死了,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然而,蠃的女人卻一直珍藏著他的“陽物”。有這“陽物”在,她心裏仿佛就有了支柱。她默默地生活,靜心地撫養孩子,再也沒有管過村裏的事情。她的兒子衡已經九歲了,每到“祭日”的時候,她就把珍藏的“陽物”請出來,擺在供桌上,讓兒子在供桌前恭恭敬敬地磕頭。

這個在逃難路上出生,在血腥和恐怖中成長的孩子異常的聰明,他的好奇心是父親給予的,忍不住要問:

“娘,那是什麼?”

“那是你父親。”她說。

衡不再問了。他再沒有問過。就這麼一年一年地供奉著……

(多年之後,一代一代的族人繼承了供奉的習俗。他們把“陽物”換成了木製的牌位,牌位上寫著先人的名諱,這就成了供奉祖先的牌位。)

在衡長到十六歲那年,這個與贏同樣有創造性的女人怕兒子也沾染上父親的惡習,悄悄地打發兒子到遠方去求教。蠃雖然死去了,但一切都延續下來了。她知道她躲不過六十歲被活埋的規矩。便在兒子上路後的第二天,一頭撞進了幽深的青龍潭。她帶走了那“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