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村裏我給你細說。”那小夥熱情地說。

“不,不……你要說,去西頭、果園裏給俺……!”不知怎的,她這樣說。

……三個月象夢一樣過去了。就在那天晚上,小夥子用摩托把她帶出了大李莊村。那生意人原說是讓她做個幫手。帶她去廣州玩一趟,路上幫他帶東西。不要她的路費,也不給她分紅,隻帶她玩幾天再把她送回來。還說讓他妹妹也陪她去。可出了門就身不由己了……

涼涼的月光斜撒在破草庵裏,輝映著晚玉那蒼白的臉,那臉上的淚水象蚯蚓一樣緩緩地蠕動……

第二天早上,月琴跑來看她了。是晚玉娘偷偷給她捎的信兒,她怕爹,不敢來,讓月琴來看看她那可憐的女兒。

月琴很驚訝地看著晚玉。看她身上穿的連衣裙,看她那燙成雞窩一樣的頭發,看她穿的高跟鞋、肉絲襪……僅僅幾個月的功夫,晚玉象變了一個人。

“晚玉,你是跟人家跑了?”月琴還是有點不相信。

“……”

“你去哪兒了?”

“我……就想去廣州看看。”

“就想去廣州看看麼?”

“嗯。”

月琴又細細地盯著她微凸的肚子看,看了又去瞅地上嘔吐的東西,轉過臉兒問:“你……有了”。

“……”晚玉嗚嗚地掩住臉哭起來。

“他……把你甩了?”

“……”晚玉隻是哭。

“那,那你可咋辦呢?!”月琴急了。

“琴姐,別問了,求求你……別問了……”

“好,我不問。”月琴的目光漸漸暗下來,又去看她的肚子,終還是忍不住又問,“你昨跑回來了?”

晚玉哭得更痛了。怎麼說呢?她覺得沒臉兒再見人了。她要飯回來的。平日打死她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可她竟然做出來了:扒車、要飯。走一站要一站,被人從貨車上趕下來,再扒……那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中午,月琴給晚玉送了一頓飯。村裏人便很快知道了。於是,晚玉為去一趟廣州,讓那生意人騙了,還懷了孕……消息在村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晚玉自覺得沒臉見人,在草庵裏整整躲了一天,誰叫她也不出來。夜裏才又跑到村長家去哭,求村長給爹娘講個情,好讓她回去。

村長李寶成大著膽子把她接到家裏來,又跑去做她爹的工作。可她爹任死也不吐口,最後隻答應把她那一份責任田給她,是好是壞任她趟……

晚玉隻在村長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便有人把信兒捎給了村長的未婚妻二妞。這二妞聽說信兒便風風火火地跑來鬧了一場,弄得李寶成裏外不是人!晚玉又哭著跑了。

這天夜裏,晚玉隻好又住進了草庵。半夜的時候,鄰村的一個青皮後生找便宜來了。他趁黑摸進庵去,急煎煎地上前摸晚玉的臉兒,可晚玉卻冷不丁地抱住那後生,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你娶了俺吧,你娶了俺吧……”哭著就跪下來了。

這一下倒把那後生嚇住了,遲疑疑的。片刻,站起來走出去了。接著村裏又傳出閑話,說晚玉這女子賤得不成樣子了……

這一下子惱壞了晚玉的爹!他一氣之下,跑去點了把火,把那草庵燒了。晚玉披頭散發地從庵裏跑出來,象變了一個人似的,冷著臉跪下磕了一個頭,說:“爹,我任死也不回來了。”

晚玉走了,她一步步地挪過小橋,上了大路。拐過彎去,她回頭再一次看了看村莊,淚唰唰地流下來了。她在這村莊裏已度過了十七個春秋,她也僅是想去廣州看一看,也就是一刻的念頭……回來的時候,她想:任家裏人打一頓,罵一頓,也就罷了。她為爹娘丟人了,不虧她!可她願重新回到那漫長、單調的生活中去,嫁一個老實的莊稼人,給他生娃……然而這一切都不可能了。為了那不能抑製的引誘,她已付出了代價,可這代價太大了!她心裏有說不出的苦處,原想爹娘會可憐她,可她想錯了。奶奶說過,甜和苦是連著的。她已經沒有家了,成了一個沒有家的女人。她的美好的青春已經消失了,她已不再是姑娘,走吧,走吧……

後來,聽人說,是村長李寶成把她送到了縣城裏,讓她暫時在滿鳳大姐的飯鋪裏安身,好繼續做她爹娘的工作。再後,聽說她呆了一段又走了。她再也沒有回來。一個瞬間的念頭就這樣改變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