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物業管理員正在用一把鐵質耙子清理綠化帶內的殘留腐殖物,耙齒閃閃發光,瞬間映出我的童年,溫暖、綿長。
根據我的生活經曆,我把耙子分兩種——竹耙和鐵質耙子。
竹耙是我的老家用來歸攏或散開穀物、柴草的一種農具,其製作材料和工藝都是取之自然。製作耙子的季節通常在秋季,選取一根長約3米的成熟青竹,將一端約50-60厘米用篾刀劈成寬約半公分的長條,然後將其散開成傘狀,經過修整,用兩片竹片夾住,再用竹篾將這些小條編起來,使耙子初步定型。然後放在火上烤,將烤軟的小條彎曲成接近圓形,並用事先準備好的竹圈或繩子定型,放置一星期或更長一些時日,竹耙就做成了。在我的心目中,與其說這種竹琶是用來勞作的一種工具,倒不如說那是伴我童年不斷成長的夥伴。它既是我的勞動工具,又是我的玩具。我用它在曬場上散開或翻曬穀物和麥粒,這樣的季節裏,勞動是我的本分。到了冬天的農閑,屋後草山上的柴草已經被砍割,用竹耙收攏殘留的草葉背回家當柴火,是這一段時間我們這些童年孩子的主要任務。那時的鄉村,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玩具屬於我的童年,在勞動之餘,我們隻能就地取材,利用一些簡單勞動工具自娛自樂。手裏拿著竹耙,我們就會想起《西遊記》中的人物,我們幾個夥伴有的扮演孫悟空,有的扮演唐僧,還有人學著豬八戒的摸樣,將一把竹耙舞得飛轉,歡聲笑語回蕩山穀,經久不息。我一直以為,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是竹耙對接了我鄉村的童年樂趣,那是一種原始而本真的樂趣,竹耙無疑是寄托我童年的一個道具。
田間使用的耙子有兩種,都是用來平整土地的。一種是用厚木板製作的長方形木框,在其中一麵安裝了若幹顆經過爐火鍛打淬火的鐵釘,使用時,有鐵釘的一麵朝向土地,為了使耙子緊貼農田,可以一個人站在上麵,或壓上重物。在我的老家,水牛是主要的拉耙勞力,一個人站在耙子上,牛拉著耙子在翻開的泥土上行走,大塊的土坷垃被耙碎成細土,如果是淺表性生長作物,還可以直接進行播種。秋收以後的一段時日,牛拉耙子是廣袤丘陵農田走動的最動人的一道風景。田間吆喝牛兒和鞭稍在空中響起的聲音混響成鄉間特有的民謠,站在耙子上的農人臉上搖曳著收獲的喜悅和播種的希望。他們揚起的鞭子並不真正落到牛的身上,那是一種道具——揮灑生活的道具。而那些走動在田間地頭的耙子,生動了家鄉廣袤的田野,當然,更為我的生命注入了深刻的靈魂元素。
還有一種小型耙子,因為他的鐵質形狀,我更願意把它叫著釘耙。這種農具包括耙體、柄頭和手柄,由於設計具有一定的科學性,操作方便,且連接強度好,不易損壞,更適合用於大型耙子去不了的田邊地角的土地平整。這種耙子在我的印象中比較模糊,倒是近幾年在城市見到過一些市民在使用這種釘耙。曾幾何時,對啥都感覺膩味的城市人開始興起了一種偽鄉間的勞動向往,為了迎合這部分人的需要,房產開發商在建造樓房的時候有意給一樓的住戶提供一小塊土地,暫且稱為城市人的自留地吧。於是,有著鄉村情結的市民在購買樓房的同時,擁有了自己的一方“自留地”,他們將自己的鄉村情結寄放在這一小方土地上,他們買來了鐵鍁,還有耙土的釘耙以及其他一些勞作的工具,於是,城市的許多小區樓房前出現了一畦一畦的蔬菜,甚或幾株長勢良好的農作物。當然,也有從農村來到城市養老的農民,他們使用耙子的嫻熟,儼然把這一小方土地當著是自己的另一個鄉村,種出來的蔬菜總是令人刮目。我想,他們使用耙子耙平土地的時候,一定有著許多感慨吧?
在冰涼的水泥牆代替了鄉村籬笆牆的城市,他們把這些農具當成了自己的夥伴,就像我的童年,隻能用竹耙來遊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