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雲蒙城北的老君山一直往西走三十裏,抬頭往半山腰一看,可見一個住著幾十戶人家的山村。村民的房子錯落地搭建在半山腰上的一片較平坦的地方。

這就是九龍埡。

埡是雲蒙一帶對山上平地的特有稱呼。如果是本地人,掰著手指頭隨便一數就能數出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叫什麼什麼埡的地方,而且每個埡還都有著一個來自遙遠過去的美麗傳說。九龍埡這個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相傳,當年一個救民於疾苦之中的名醫曾在這裏煮製抗寒藥酒。撲鼻的酒香引來了九條神龍爭飲。於是,在九龍埡的四周就有了伸向中間盆地的九個山頭,它們的形狀相似,神態都酷似紮在湖中飲水的龍頭。

九龍埡這個名字由來的傳說是美麗的,九龍埡的風景更美麗。站在埡上,極目四方,隨便哪個角度都是一派迷人的綺麗風光。然而,生活在這裏的山民們卻並沒有站在埡上欣賞那些自然風光的雅趣。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一切,就如同城裏人早已經習慣了柏油馬路和混凝土樓房一樣。麵對這些自然風光,他們已經麻木了。或者,也可以這麼認為,他們本身就是這自然風景的一部分。他們的衣著及他們的表情和這裏的環境吻合的是那麼的天衣無縫。假如,你看見那邊樹叢中晃動著一個正在采摘野果的紅衣綠褲的少女,你會很自然地就把她想象成一株正在盛開的野玫瑰花。還有,如果那邊的山間小路上正跑過來一個光著頭赤著腳被太陽曬得黑黑的男孩,你會覺得他本身就是這山裏的一個小精靈。那邊,在村子一角的一棵老樹下,圪蹴著一個黝黑著麵孔的老者,你會不由自主地把他和一尊久經風霜的岩石聯係在一起。

過午,太陽剛剛有點偏西,古老漢就拎著他的大煙鬥走出了他的小屋。踏過一片細碎的貼著地麵開放著的小花,古老漢站到了房前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古老漢用手打著眼罩向通往山下的小路望了望。午後的小路上一個人影子也見不到。古老漢蹲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大石頭上。從腰裏摸出煙荷包,古老漢心不在焉地給自己裝上了一袋煙。

古老漢在等他惟一的兒子古子金。

不知怎麼回事,古老漢最近一直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政府對打獵的事抓得一天比一天緊,可兒子從來都不把這當回事,繼續我行我素地幹著。古老漢覺得這樣下去,兒子早晚要出事的。

早在前一陣子,森警大隊剛成立的時候古老漢就勸過兒子。古老漢說,往後就悠著點吧,反正小川也結了婚了,再也沒有什麼大的花銷了,大不了就是窮點,再窮還能窮過你媽死的那年!

一聽到父親提到了早已去世了的母親,古子金臉上某處的肌肉跳了一下。這勾起了古子金對母親的許多回憶。父親是輕易不肯提及已經去世的母親的,因為那是他的一件傷心事。可是,為了不讓自己再去打獵,父親竟然提到了母親。

可見,父親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再去打獵了。古子金知道,父親是怕他會因為打獵而被人抓去坐牢。看來父親也知道武警來了個上任三把火的新官。

聽了父親的這些話,古子金沒有作出什麼回答。古子金從來都是這樣,對於自己要幹什麼或者不幹什麼,從來就不肯輕易說出口。

古老漢當然是知道兒子的這個習慣的。所以,不管兒子有沒有回答他,他都要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古老漢說,和政府作對總是沒有什麼好結果的,聽說被抓走的劉真寶是要被判刑的,我可不想看到你也有那麼一天,要是那樣,還不如讓我幹脆死了算了。

他們抓不到我的。古子金說。說這話的時候,古子金使勁地撮著自己關節粗大的雙手。

以前,一閑下來的時候,古子金就在屋門口鋪上塑料紙擦槍。古子金有十多支各式各樣的獵槍。古子金喜歡把那些槍一排溜地擺在那裏,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舒服。現在,槍都沒放在家裏,古子金也就隻好撮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