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吉普從葉書理的身後悄悄地開過來,緊貼著她的身邊嘎然而止。葉書理著實被嚇了一跳。
車門被打開,裏麵探出了劉浩江的腦袋。
上車吧!劉浩江說。
葉書理轉過身,臉上又驚又喜。
劉浩江今天沒穿警服,牛仔褲、甲克衫,頭上還戴了個火紅色的太陽帽,整個一個西部牛仔。
葉書理一躍身坐進了副駕駛。一股濃烈的煙味撲麵而來,葉書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是不是煙味太嗆了?劉浩江說。
車裏的尼古丁含量足以毒死一隻小白鼠了。
劉浩江哈哈大笑,揚起粗亮的嗓門說,你可比一隻小白鼠大多了。
葉書理也揚起頭哈哈大笑。忽然之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好長時間沒這麼笑過了。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葉書理的笑聲就嘎然止住了。生活中那層霧一樣的灰色陰影不知不覺又籠罩了過來。
劉浩江扭頭看了葉書理一眼。沒有說話。
仿佛被人窺到了隱秘的心事,葉書理把頭轉向了窗外。
車子已經出了雲蒙,道路兩旁向後飛逝著的青山綠樹毛刷一樣刷洗著藏在心底的塵埃。不一會兒,葉書理的心情就晴朗朗的了。
他們又談起了母校的事情。這是他們兩個唯一的共同話題。
葉書理首先提到了一個漂亮的年輕女老師,教音樂的,上海音樂學院畢業的。
葉書理說,你還記得她那樣嗎,一個典型的古典美女,一打拍子就伸出她那蔥管樣的十指。
怎麼不記得,我們高中的男生都被她迷住了,不過我們並不是用好好聽課來表達對她的這種迷戀的,我們故意和她作對,一到她上課的時候我們就在黑板上亂畫,有一次,一個大膽的男生竟然在黑板上畫了兩個小人在接吻,其中把女的就畫成了那個老師,一樣的衣服、一樣的發型,而且也有著蔥管一樣的十指。
你們可真夠壞的。葉書理說。
你猜那天她一走進教室是一種什麼反應?
臭罵你們一頓唄。
不是,她隻是稍稍發了一愣,就用很優雅的語調對我們說,假如這個小人是我的話,那我就先謝謝畫這副畫的同學了,不過我希望這位同學能站出來告訴我另外的這個人是誰,因為我媽正愁我嫁不出去呢。
後來怎麼樣了?
全班男生的臉一下全都紅了,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畫畫的那個人不會就是你吧?葉書理猛然問。
我可沒那麼大的膽子,那是我們班的體育委員幹的。不過,從那以後,所有男生都不敢再和那個老師開這種玩笑了。
劉浩江的臉一下沉了下來,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聽說這個老師的事兒了嗎?
什麼事兒?
她前年就去世了,癌症,我上次回去探親時聽一個同學說的,就是當年那個畫畫的體育委員。
真是想不到。葉書理說。葉書理的心情倏忽間又晴轉多雲了。她的眼前總是晃動著漂亮的音樂教師的那雙蔥管一樣的十指。
劉浩江在一個路段停了車。我們下吧。劉浩江說。
愣著神的葉書理聽到劉浩江的聲音後才反應過來,動作有些突兀地從車子上跳了下來。
還去送郎山?看著不遠處那座熟悉的山峰葉書理有些驚訝,這兒我和小張可連著來了好幾天了,你就不怕碰壁吃閉門羹?
劉浩江也下了車。一身便裝的他同樣顯得高大魁梧。
劉浩江聲音低沉而有把握的說,不會的,這是我的老支隊長教給我的看家本領。劉浩江又說,不過,今天這事你不要對任何人說,葉書明也不要對他說,要是傳出去對保護野生動物可是極為不利。
葉書理越聽越覺得神秘,就問,你到底怎麼才能靠近那些動物呢?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劉浩江並不多作解釋。
那鎖上車我們趕緊走吧。葉書理催促。
工具還沒拿,怎麼能走。
劉浩江撅著屁股從車門鑽進去,在座位的後邊抽出了一個大木箱子。那箱子的顏色有年頭了,工藝粗糙,像是個有耐心的農民一時心血來潮自己動手做的。劉浩江把箱子放在地上,轉身鎖了車門,提起箱子說,這回我們可以走了。
那個箱子看上去很沉。葉書理納悶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麼。
我來幫你抬吧。葉書理說。
不用。劉浩江說。劉浩江一下把箱子發到了自己的肩上,弓著腰在前邊走。劉浩江的後影看上去健壯偉岸。
山路本來就不好走,身上又扛了個大箱子,沒多大工夫,劉浩江就汗流浹背了。
我看,還是我們兩個抬著吧。葉書理在後麵說。
劉浩江扭頭裂著嘴巴露出雪白的牙齒衝葉書理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葉書理發現劉浩江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溻濕了,呼吸聽上去也是十分的急促,再跑到前邊一看,劉浩江的整個臉上都掛滿了汗珠。見劉浩江的兩手都騰不出空來,沒有多想,葉書理就掏出手絹給劉浩江擦了起來。劉浩江不好意思地躲閃著。他這一躲閃,反而搞的葉書理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出其不意地紅成了一片。這一片紅就像是一輪近在咫尺的太陽一樣,瞬間就把劉浩江的心給烤熱了。劉浩江的心裏癢癢的,像是有許多的小蟲子在湧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