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高潮之前(1 / 3)

時間改變的不是世界,世界沒變,變的是人。因為你自己改變了,所以你看的這個世界也變了。

這天,滂沱大雨澆注著這座沿海之城。浩瀚的海洋、滂沱的暴雨洗刷衝擊著人類的視聽,雨霧混雜著海水把這座美麗的城市變得夢幻。一間小小的屋內,紹輝守著滿地的煙蒂,望著門外的這個世界愣愣出了神。

狹細的門上掛著縷縷雨簾隔開了外麵蒼茫的雨牆,一絲涼氣湧來,紹輝用持煙的手摩擦著裸露的肌膚。聽著門外整齊劃一的暴雨落地的雄厚聲音,他仿佛看見一群部隊正金戈鐵馬衝自己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慢慢地,紹輝見到了不少往昔的熟悉麵孔,其中也包括自己。

下雨的天氣,本就是一個容易懷舊的憂鬱時節。

林中有兩條小路都望不到頭

我來到岔路口,佇立了好久

一個人沒法同時踏上兩條征途

我選擇了這一條卻說不出理由

……

屬於我的這一條我要一直走到天涯

將來從小路的盡頭默默地回望

想起曾有兩個不同的方向

而我走的是人跡更少的那條路

因為這條無名小路才將不會被遺忘

還記得曾經,自己與那些在軍旅這條路上一起並肩行走的戰友哥們兒們,一副副錚錚作響的鋼鐵身板、一支支步槍、一柄柄軍刺、一雙雙不把天地世界放在眼裏的目光……到如今,這些年輕的小夥子有的已在塚中再沒了英氣,有的已經喪失了當年的剛傲不羈,為了自己或者家人的碗中餐而日夜屈眉伏膝,在社會中辛苦地生活著。

紹輝歎了口氣,把燒痛手指的煙蒂丟掉,重新燃起一支。小小的租房內煙霧繚繞,嗆人,卻也安定著失落人的神經。

何為失落?最大的失落不是你的理想沒實現,而是這個理想曾經近在咫尺,你觸手可及。當你歡喜地伸出手準備迎接擁抱她時,她卻又像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在天際。你看著她的軌跡不顧一切狂奔而去後卻發現,你的腳步永遠是徒勞的。曇花一現間,她悄悄出現在你麵前,又匆匆離去。

於是,巨大的失落感便會撲麵而來,把自己深浸其中,無法自拔。

雨嘉便是這樣,在紹輝麵前欲走又還,點點滴滴間,仍有她的存在。自從上次捕捉到她的消息後,紹輝驚喜地看到希望,追隨著希望的軌跡奔去,但一路又栽進失望的深淵,瀕臨絕望。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與自己都不再年輕,看著自己在報紙上刊登的那幅尋人啟事上的照片,紹輝輕輕摩挲著手掌:“雨嘉,趁我還沒老,出現在我麵前……好不好……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會好好對你的……”

多年後,你若未嫁,我若未娶,咱們就在一起吧。這該是多少有緣無分人心中的呐喊,隻是,該用什麼樣的力量和勇氣喊出,對方才能聽得到?

紹輝撿起一張報紙,與他苦楚的尋人啟事相對的,是滿滿一篇幅的專欄,偌大的圖片與標題令人想躲也躲不開:“一把劈波斬浪的尖刀——記我市最年輕有為的經濟弄潮兒:李百會。”旁邊,一張高聳入雲的刀型建築樓直逼眼眶,主人公李百會,也就是小刀,正春風得意地昂首仰望,滿臉的運籌帷幄與成功無限。正文寫盡了世間的歌頌溢美之詞,文章硬生生地把他吹頌成白手起家的最年輕的億萬富豪、雲城經濟界的新領頭人,把握著全市的經濟脈搏。

紹輝反感地把屬於自己的啟事細心剪下,將報紙丟進雨中。

與此同時,左明也在皺著眉頭一字不落地看完這篇報道:“兄弟,你這是在為自己掘墳墓,誰也救不了你了。”

“這是誰?人家這麼成功,怎麼說是自掘墳墓?”旁邊一個清泉過石般的聲音問道。

“你不知道,他曾經是我的一個小兄弟,野心很大性格偏激,我勸他很多次不要往邪路上走,現世因果報應是很準的,他不聽。功名之利是可以讓人虛榮得飄飄然的,但他不知道這裏麵栽進了多少人的性命。”

左明把目光投向旁邊的聶茜。

在小刀的精心操作下,加之他的名號手段和雄厚的資金,短短一年內,雲城市奇跡般崛起了一座地標性的最高建築,富麗堂皇的門口掛著一副湛藍色的招牌,六個金燦燦的大字惹眼異常:瀚海國際大廈。這座大廈隻有在剛啟用的當天有過幾許熱鬧,之後便若死亡之屋般沉寂,深不可測。當人站在樓下仰望時,竟有種遮天蔽日的壓迫感。誰也不知道,這座大廈的主人竟然隻是一個小夥子,當然,更沒有人知道這座迷宮般建築的真實作用。

自從小刀把手下人員安排進駐後,他便藏身於此開始了長時間的隱居生活,準備用自己做釣餌賭一盤生死大局,因為他深知自己一旦不再接收邊境那邊的貨後,司空搏肯定會在某一天出現在大廈之內。

大廈啟用的當天,便標誌著小刀與司空搏的關係正式決裂。

邊境地區的特征和生活有著很深的兩極化,正因為它是國與國之間的接壤地帶,所以不論國力多麼貧瘠或者富強,兩國相連的地帶總會高樓林立,琳琅滿目的商鋪市場向外展示著自家繁華。但再往裏麵,深入到大山裏,就會發現其紛繁複雜的一麵。

這裏有淳樸善良的居民,有亡命天涯的凶徒,有蛇頭妓女偷渡者,還有有著多重身份的隱形富豪和毒梟。大善大凶、富可敵國與家徒四壁,鬱鬱蔥蔥的山莽和波濤洶湧的邊境河中,隱藏著人類精神與生活的重重極端,水很深。

司空搏此刻就在這群山之中,他陰沉著臉看著正在互毆的兩個人。起因很簡單,司空搏自從回歸以來主要負責訓練山佛的武裝人員,他的施訓自然極其殘戾,而受訓人也非善類,矛盾總難免。這次是因為一個隊長辱罵了一個隊員,隊員暴跳如雷當場動了手,這種事情以前也有發生,司空搏見怪不怪懶得管。隻是,當隊員指著隊長罵了一句話後,司空搏臉色陰沉得厲害,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邊。

“老子要是敬你叫你聲老大,老子不敬你,你連個屁都不是!”

這句話無意間觸動了司空搏憋在心裏的火,也為那個隊員招來了殺身之禍。他們不知道司空搏今天為什麼因為這麼一點小事便痛下殺手,看看旁邊的水鬼跟白夜,臉色和這個殺人魔鬼一模一樣,恐怖非常。

他們三個人內心的複雜,隻因一個結果:小刀已經捎話過來,說中斷合作。這意味著他們將要喪失掉整個雲城市場,多年的辛苦和財力付之東流,自己每年在這塊肥肉上的分紅也隨之消失,山佛的收入和市場也縮小很多,還有山佛對自己的信任也大打折扣。想要重新力挽狂瀾的辦法隻有一個:殺掉小刀,重新扶持一個聽話的人,並製定措施防止再出現反水。

隻是,談何容易!

司空搏陰冷的目光望著連綿群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雲城這邊,雖然小刀現在的準備已然充分,但是為了提高勝算籌碼,他還是再次力邀左明加入。

深知左明性格的小刀讓保鏢們在不遠處等待,自己獨自走進左明的飯店。時值午後,飯店生意正是冷淡時分,左明坐在搖椅中搖搖晃晃地逗那隻薩摩耶,聶茜跟另一名女孩正在竊笑聊著什麼,安逸的幸福就在這平淡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小刀無暇享受這些,站在屋內開門見山道:“大哥,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請你再幫我這一次!”

左明停止搖擺,揮揮手示意兩個女孩到另一間屋去。女孩們立刻知趣地離開,待到這裏隻剩他們倆時,左明開了口:“你是我一路走過來的兄弟,放到以前,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但是你現在的所作所為,除非你收手,否則神仙也幫不了你。”

“大哥,走黑道隻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結果,我現在已經有了原始資本正準備洗手,你也看到了,我成立了公司開始走正道。”小刀假中有真地試探道。左明略微點下頭,小刀暗喜,繼續說道:“隻是之前一些和我有著密切聯係的人不希望我洗白,他們這段時期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我。我現在已經得到準確的消息,他們準備幹掉我,所以大哥,我需要你這段時間幫我一程!”

“憑你現在的實力,有誰能動得了你?你說那些人不希望你走正道,說明他們能在你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如果是這樣,殺了你不是更得不到了嗎?”左明站起身走向一旁的桌子,坐下喝著水說道。

“大哥你有所不知,”小刀坐在對麵,誠懇地解釋道,“道上的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也解釋不清的,我現在不顧他們的利益來走正道,他們完全可以聯手殺了我再找一人頂替我的位置。現在的人,尤其是社會上的人隻認錢,隻要有錢拿,至於誰來做老大,他們不關心的。”

一個不爭的事實,也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左明有心在他人生正道上扶他上馬並送一程:“販毒這麼暴利,你忍心放棄這條財路?”

“我說了,這些都隻是手段,沒有結果,非要加個結果的話那隻有死亡,這點我比誰都明白。大哥,我確實走了這條不歸路,很險很累,現在我想回頭了,大哥,拉我一把好不好?我還年輕,我要回頭。”小刀說著把瀚海集團的材料遞了過去,上麵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房地產、餐飲、運輸、文化傳播、服裝。

左明認真看著,小刀在一旁說道:“這些隻是大方向的業務,每一項業務下麵有很多小項目,如果能做好這些的百分之六十,集團的利潤就很可觀,雖然這些錢來得比邪路辛苦一些,但都是幹幹淨淨上得了台麵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