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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稷神信仰密切相關的漢字不僅僅是“畟”,同時還有一個同樣神秘而未得確解的“畯”。由於我們對“畟”已有了較透徹的字形字義解析,再轉而求解“畯”之本義就容易多了。因為在某種意義上可以將“畯”視為“畟”的異體表現:差別僅在於大頭(田)搬了家換了位,又在掉頭處附加上了陽性符號“厶”而已。

“畯”字的傳統解釋是田官或農夫。這同“畟”被誤解作在田中行進一樣,是對字形所蘊涵的神話原型完全不能理解後的理性化產物。白川靜說,畯的本義應為農神,這就為破解“畯”的奧義邁進了一步。

以田畯為管理員的解釋或許是因在《詩經·豳風·七月》有“田畯至喜”一句的緣故。此句雖可釋作“農業管理員親臨現場檢查而感到喜悅滿足”之意,但“喜”字應讀作“”,意謂“田神來享農耕開始的祭品”,故田畯並非管理員,而是田神這個東西。 白川靜:《中國古代文化》(中譯本),第82—83頁。

其實這裏的田神就是穀神,畯也就是畟或稷。白川靜雖然擺脫了畯字解詁的窠臼,但又把夋說為之擬人化,未免偏離了本義。說到稷神的起源,文獻中所見的材料隻承認周棄為周期的稷神,商代以上不甚了了。我想若不僅僅拘泥於文獻材料的話,稷神的原型表象可以一直上溯到連雲港將軍崖岩畫中所見的“大頭禾人”吧。在那些原始的穀神造型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頭顱高聳,頂天立地的“稷”,甚至還分明看到了大頭旁落、身首異處的“畯” “畯”字在甲骨文中的寫法已經定形,即代表頭的“田”在左側,右側為一跪狀之人,或無頭,或頭部呈穀穗斷殘之形。參看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甲骨文編》卷一三·九,中華書局,1965年,第523頁。。

20世紀80年代初發表的關於連雲港將軍崖岩畫的圖片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突出表現大頭人與禾苗主題的A3畫麵 《文物》1981年第7期。:

“大頭禾人”圖俞偉超先生認為這裏的大頭人是農神象征,(公元前6世紀埃及青銅器)他分析說:“西邊一組的頭像下普遍刻以禾苗和穀穗,似又暗示出這種頭象同某種農作物的聯係。這豈不很像是某種農神的象征物嗎?”俞偉超:《連雲港將軍崖東夷社祀遺跡與孔望山東漢佛教摩崖造像》,江蘇省《文博通訊》第24期,南京博物院,1980年。俞先生還把這些祭農神的岩畫所在地稱為“東夷社祀遺跡”,這對於追索社與稷作為配偶神的原始關係是不無啟示的。畫麵中那些長著特大頭顱的禾人形象不正是稷的原型嗎?許慎在《說文》中舉出的稷字右半邊的古寫法作,其實也正是這樣一種大頭人的直觀表象。不同處在於岩畫中的大頭人刻畫出了麵部特征,尤其是頭頂前額部位用X光透視法表現了頭骨內藏的生命物質的脹滿狀態,那恰是種子——穀靈的所在;而古文字為了簡略起見,略去了大頭人的麵部描繪,隻用一個十字符號標明頭內蘊藏的生命種子。蕭兵先生認為,岩畫中的大頭人形象是“太陽人”的象征。他寫道:“‘稷’字最初未見得就從‘田’,那‘十’字紋樣可能表示此神頭麵以‘割痕’為飾;將軍崖岩畫的‘大頭人’麵部、頭部都有複雜的‘割紋’,拉拉碴碴的胡須可能是在模擬禾穗,跟西方古代描繪農神、穀神的辦法暗合。那也可能是一種麵具。前麵說,‘禾中人’可能是冠日的東方太陽氏族的代表性成員,這跟他的莊稼神身份毫不抵觸,因為他正可以兼為東方太陽族的稷神、自然神。而太陽神也往往被祀為農業神。台灣同胞阿美族太陽神(taidalu)正是司穀物之神,在他們的祖廟柱上也刻有太陽的圖形。”蕭兵:《連雲港將軍崖岩畫的民俗神話學研究》,《黑馬——中國民俗神話學文集》,台灣時報文化企業有限公司,1991年,第258頁。這一推斷大致不錯,其神話思維的依據似乎是,太陽神(天神)和穀神作為宇宙陽性生殖力的兩種代表,均能使地母受孕和生產,因而二者均可作為大地母親的男性配偶。標誌太陽神的十字符號之所以出現在大頭禾人的頭部,並且照例出現在稷與畯二字的大頭表象之中,都不是偶然的現象。《性神話》一書的作者羅科曾把十字符號作為性崇拜的普遍象征,稱之為“陽性十字”(the Masculine Cross),其生殖與再生的意義在各大文明初期均有所表現,自埃及到印度、希伯來至中國,可見是國際通用的。 羅科(Sha Rocco):《性神話》(Sex Mythology),倫敦,1898年,第5—10頁。

關於將軍崖岩畫的解釋中還有另外一個被忽略的問題:學者們雖然傾向於把將軍崖岩畫中的大頭人視為農神、穀神,但似乎均未說明為什麼畫麵上有的大頭人身首完整,有的卻身首異處呢?A3畫麵右上方有一大頭人橫臥形象,中央上方又有一顆大頭脫離了身體,似乎是被斬首後的形象。從穀靈的生命再生產過程著眼,這一現象就不難理解了。農耕神話把穀物生命類比為人的生命,成熟的穀穗高高在上,自然被認為是穀物之大頭,穗落後穀粒化為種子重新繁衍,這正是大頭穀靈一年一度斷首再生的必要過程。穀種神奇的繁殖再生能力,也許正是神話思維關注的一個焦點,以此為準才類推到人頭上,認為那也是儲備種子(精子)、再造生命的起點。我想由此不難找到世界各文化中普遍出現的頭腦換喻生殖器的神話依據。人類將從農耕經驗中觀察和總結出的穀物生命循環規則反過來用在人類自己身上,於是有了後人難以理解的斷頭祭典和斷頭神話,派生出象刑天和夏耕之屍這樣的無頭形象,甚至在文字體係中也相應地出現了兩種穀神表象,那就是前麵提到的身首完整的“稷”和斷頭之後的“畯”。現在看來,將軍崖岩畫中的兩類大頭人——身首完好的和身首異處的,正分別對應著“稷”和“畯”,反映著同質的穀靈在生命循環的不同程序中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