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3)

在演播大廳裏,一個來自商丘的青年演員,正在演唱《穆桂英掛帥》的唱段……

待她唱完後,觀眾席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而後,主持人走上前來,說:“現在請評委亮分!”

此刻,坐在“評委席”上的12位專家、著名演員都依次亮出了一個個紅牌牌……

女主持人根據紅牌上的分數依次報數道:

“9分,10分!9分,10分!9分,10分!8分,8分,9分!9分,10分……”

接著,一個男演員上台了,他上演的劇目是《卷席筒》的唱段……

小妹望著他化裝化出來的白鼻子,覺得這人很有趣,禁不住笑了……

這個男青年也唱得很好,待他唱完後,觀眾席上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接著,主持人再次走上台來,說:“請評委亮分!”

……評委們依次亮出了記分牌:

主持人報道:

“8分,8分,9分,7分,9分,10分!8分,9分,8分,7分,8分,8分……”

小妹覺得他有點虧,他的分似乎應該更高一些……可是,時間已不容她往下看了,她知道,她該去做準備了。

走進化裝間,小妹發現這裏早已是鬧嚷嚷的了,人們來來往往的,一些青年演員正在做上場前的準備,有的在更衣,有的在化裝,小妹也很快找了一個位置,準備化裝……

很快,終於輪到小妹上場了。她再一次告誡自己:別慌,千萬不能慌!不能給老師丟臉!

當叫到她的名字時,小妹款款地走上台去,她上台後給觀眾和評委深施一禮!此刻,她的目光深情地望了坐在評委席上的老師一眼!而後,開始演唱申鳳梅的拿手戲《收薑維》的唱段……

唱完後,觀眾席上響起了極為熱烈的掌聲!!

一時,小妹激動得臉都紅了,她覺得這一次沒有給老師丟臉,就很自信地站在那裏,等待著評委亮分——

片刻,評委們開始亮分了……

這時,連主持人也情緒一震!她報出了一個小高潮:

“10分!10分!10分!10分!10分!好,已經連續五個10分了!……8分,9分!9分,8分,9分,還是10分!……”突然之間,小妹聽見主持人的聲音頓了一下,才說:“6分……”

小妹站在那裏,一下子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老師,她的恩人,身為評委的申鳳梅,竟然獨獨地為她的弟子打出了6分!她眼裏的淚一下子就擁出來了……

小妹是哭著跑出了演播大廳的!此刻,她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一溜小跑衝出了省電視台……

當天晚上,在省文化廳招待所,大梅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樓……

在樓梯口,大梅剛好碰上省文化廳的一個處長。那個處長看見她,忙說:“申老師,你這是幹啥呢?”

大梅說:“不幹啥,給學生端碗飯。秋處長,你這是?……”

秋處長說:“我就是找你呢。有個事想給你說說。”

大梅停住步,說:“啥事吧,你說。”

秋處長說:“人家胡經理想見見你,請你吃頓飯。好事,你就見見吧?”

大梅說:“好,好,我知道了,好幾個人打招呼……我見。我見。”

秋處長說:“那就說定了。”

大梅邊走邊說:“好,好。”

大梅端著碗慢慢上了三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說:“是我,開開門。”

很久之後,門才開了,小妹仍在哭,她兩眼紅紅的,見是老師,也不吭聲,竟扭身走回去了……

大梅進了屋,把那碗麵放在桌上,而後坐下來,望著小妹,說:“生我的氣了?”

小妹低著頭一聲不吭。

大梅說:“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了。”

這時,小妹終於忍不住哭著說:“老師,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得獎啊?”

大梅說:“是。”

這麼一說,小妹倒愣了,她流著淚問:“那為啥呢?好歹,好歹我是你的學生啊?!”

大梅說:“正因為你是我的學生,我才不希望你得獎。”

小妹仍然不解,她很固執地問:“那,阿娟怎麼就得獎了?她……”

大梅說:“阿娟是阿娟,你是你!你不要跟她比!”

小妹還不甘心,說:“那,阿娟能獲獎,我為什麼不能獲獎?我……到底為啥呢?”說著,她又哭起來了。

大梅說:“阿娟是阿娟,你是你,情況不一樣。阿娟就這一次機會了,你以後還有機會。我告訴你,就是我不讓你獲獎的,因為你太年輕。我再告訴你,戲是唱出來的,不是得獎得出來的。戲唱得好不好,有一個最要緊的標準,那就是看你能不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對於演員來說,觀眾才是你的衣食父母!隻要觀眾認你,得不得獎都無所謂……”

小妹仍委屈地說:“既然不想讓我得獎,那為啥還要讓我參加比賽哪?”

大梅說:“讓你來,是為了讓你有一個切磋交流的機會。這一次,全省各種流派的青年演員都來了,你跟人家多交流交流,起碼可以增加一些閱曆……”

小妹不吭了……

大梅語重心長地說:“孩兒,你還年輕啊!我是怕你頭一次出來,就得了個獎,那會擾了你心智,會打飄……那可是唱戲的大忌呀!”說著,大梅抬起頭,望著她,說,“還生我的氣麼?”說著,她忽然站起身來,像是要走的樣子……

這時,小妹才很勉強地說:“我哪敢生老師的氣呀?……”

大梅望著她說:“是不是心裏還恨著我呢?”

小妹有點恐慌地說:“老師……”

大梅說:“真不恨我?”

小妹仍是很勉強地叫了一聲:“老師,我知道,你,你是為我好……”

於是,大梅命令道:“要是不恨我,先把麵條吃了!”

小妹端起碗,可她實在是吃不下去,隻是很勉強地往嘴裏送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大梅說:“我知道你恨我。年輕輕的,恨也好,恨可以給你動力。不瞞你說,開初的時候我也恨過,我的戲是打出來的,恁李老師活著的時候,沒少打我。你呢,就恨我吧,隻要能恨出戲來!”

那是一家十分豪華的酒店。

當晚,當大梅被人用車接進這家酒店時,真有點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到處都燈紅酒綠不說,光那套禮儀,就讓人受不了。在酒店二樓一個豪華雅間門口,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早就候在那裏了。他一見大梅來了,趕忙親自拉開雅間的門,彬彬有禮地恭身站在門旁,對剛剛走上來的大梅說:“老爺子,請,請,請!”

大梅走了進去,四下看了看,見門內站著一排穿旗袍的小姐,小姐們見了她,也都跟著慌忙恭身施禮,甜甜地叫道:“晚上好!”

大梅一怔,笑著說:“……這排場也太大了吧?”

不料,那中年人卻說:“這算什麼呢?大神哪,您老是尊大神!實在是怠慢不得。不瞞您老說,為了能把您老請到,我可是費盡了周折呀!今天我總算把您老這尊真神請到了,難得呀。快快,上茶上茶!坐,坐,您坐。”

待大梅坐下後,那中年人又傾身遞上一張名片,說:“申老師,這是我的名片……”

大梅接過來,拉開距離在眼前照了照,笑著說:“黃經理,你看,我的眼已經花了,這字也看不大清了……不過,聽說你想讚助文藝事業,這是大好事呀。”

這時,旁邊一個秘書樣的女士忙輕聲提示說:“我們是國際文藝投資公司,簡稱‘國藝公司’。我們總經理姓胡,這是我們胡總……”

大梅不好意思地笑了:“噢,錯了,錯了……胡經理,胡經理。”

胡經理說:“申老師,我可是您老的忠實觀眾啊。打小起,我就喜歡聽您老的戲。也算是個戲迷吧。不瞞您老,過去呢,我也是個農民。如今呢,我雖然掙了點小錢,不多,也有個一兩千萬吧。我這個人不像別人,有倆錢隻會胡吃海喝,那有啥意思呢?我不感興趣。我就是想投資文藝事業呀!”

大梅說:“那好哇!繁榮文藝事業,就得靠你們這些有識之士……”

胡經理接過話頭說:“別的不敢說,弘揚民族文化,投資文藝事業,我是舍得花大本錢的!今天我單請申老您一個人,就是想在這方麵做些谘詢……”說著,他一召手說:“上菜,上菜。咱邊吃邊談,告訴他們,要最高規格!”

片刻,菜一道一道地上來了。上菜時,專門有一小姐站在一旁報菜名,從天上飛的,到地上跑的,從水裏來的,到圈裏養的……可謂無所不有!特別有一道菜,讓大梅著實吃了一驚,這道菜縱是在國宴上大梅也沒見過的,它叫作“口口秀”。據小姐介紹,這道“口口秀”的本菜僅是冬瓜條,但這冬瓜條要在蜜糖水裏漬泡三年,而後又在牛奶裏浸泡一個夏天,泡出一種微微的酸味,進嘴即化,已經吃不出冬瓜味了!據說,這是本店的一道看家名菜!

待菜上齊後,胡經理親自給大梅布菜,連聲說:“來,嚐嚐。嚐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時候。這時,坐在酒桌前的胡經理召了一下手,那位女秘書便會意地站起身來,從旁邊的皮包裏拿出了一份大紅聘書和一個厚厚地大信封來,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大梅麵前的酒桌上。

這時,胡經理笑著說:“申老師,從現在起,您老就是本公司的特邀顧問了!請您老放心,本公司絕對不會虧待您老的。這三萬塊錢,不多,請您老暫且收下,咱來日方長,等公司以後有了更大的發展,我還打算給您老配輛專車哪!”

大梅看了看那個厚厚的大信封,笑著說:“這錢是不少啊,不過,這錢後邊……是不是還有話呢?這話是啥,你給我說說?”

胡經理笑了,說:“很簡單,其實很簡單。我呢,您也清楚,準備投資文藝事業,說得好聽點,也算為弘揚民族文化做點貢獻吧。首先呢,我準備在鄭州開一家豪華的、占地三百平方的、一流的、戲曲茶座。也搞些雅間,可以邊吃飯邊聽戲的那種……啊?您老呢,作為本公司的顧問,啊,是特邀顧問!每月呢,把您老請來,也算是拉大旗做虎皮吧,唱他個一次兩次,您老放心,最多不超過三次!每次的勞務費另算,決不虧待您!”

大梅坐在那裏,很平靜地笑了笑:“待遇很優厚啊,你往下說,然後呢?”

胡經理說:“這然後麼,咱們是公司,當然了,也準備搞一些聯誼活動。比如說,到各地走一走啊,搞一些大型的表演哪,到時候少不了請您老助助陣!也就是這些了……”

大梅笑著說:“胡經理,你說得挺好。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白,這錢是給我的呢?還是給我們越調劇團?”

胡經理一怔,說:“劇團?你管它劇團幹啥?這錢當然是給您的了。申老師,我得勸你一句,您老這麼大歲數了,也該留個後路,想想自己了!”

大梅說:“胡經理,我聽了半天,這會兒總算聽明白了。你說來說去,不就是‘走穴’麼?”

胡經理說:“……走穴?不能這麼說吧?這怎麼能是走穴哪?再說了,退一萬步,就算是走穴。走穴也沒什麼不好麼?現在是改革年代,叫我說呀,您老的觀念也得變變了!老婆,別迷了。你還迷啥哩?你看看北京那些演員,哪一個不是……啊?!實話給你說吧,有的都坐上大奔了!”

大梅說:“是啊,走穴也沒啥。我打小就是個撂攤賣藝的,街邊上我都唱過,我還能不知道?要不是共產黨,也沒有我的今天……胡經理,你要是真想讚助文藝事業,想給劇團做點好事,我舉雙手擁護,我老婆給你唱堂會都行!要這錢是給我一個人的,我是一分也不能拿。你想啊,我們劇團一百多號人,我出來走穴,那別的人怎麼辦?這個劇團不就垮了麼?”

胡經理急了:“哎呀,老婆,你咋、咋就不開竅哪?!你有這麼大的名氣,你管他們幹啥?!”

大梅站起身來,兩手一抱拳,說:“得罪了,得罪了。”說著,站起就走!

胡經理站在那裏,一時像傻了一樣,好半天還回不過來勁!他心裏說,人還有不在乎錢的麼?!

大梅回到了文化廳招待所,一進房間,朱書記、蘇小藝等人一見大梅回來了,便急煎煎地圍過來了,他們一個個搶著問:

“咋樣?咋樣?談得咋樣?”

“說了沒有,給咱多少讚助?”

“一百萬?要是一百萬,他要啥條件,咱都答應他!……最少,最少也得十萬吧?氣派那麼大,少了也拿不出手啊?!”

大梅氣呼呼的,往床邊上那麼一坐,用指頭點著他們說:“你們這些人哪,淨拉死貓上樹!”

蘇小藝睜大眼睛說:“怎麼?口氣那麼大,又不給了?!”

朱書記說:“哎,不會吧?他不是口口聲聲要弘揚民族文化,要讚助文藝事業麼?你看那頭抿的,倒像是個有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