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濺翠屏(1 / 3)

居韻駕車,像一匹掙脫了枷鎖的野獸,橫衝直撞,撞翻了幾個水果攤;那些小販四散而逃,香蕉、菠蘿、橘子、甘蔗、柚子飛了一地。

居韻雙目冒火,怔怔地望著前方,雙手緊攥方向盤。轎車駛上高速公路,接連超過幾輛大貨車,在山道上疾駛。

“你要到哪裏?”龍飛問她。

“我要離開這個世界,我恨這個世界!”居韻恨恨地說。

“為什麼?!”

“因為這個世界太殘酷了,沒有真誠,沒有溫暖,沒有愛!我恨所有的人,恨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他們都太虛偽,太自私,太無情!”

“也恨我嗎?”龍飛問。

居韻轉過身來,怔怔地望著龍飛,點點頭,“包括你,包括你這個太監一樣的人,沒有激情,沒有火焰,沒有狂熱,是一個冷血動物!”

居韻瘋狂地開著車,來到了海邊;她猛然刹車,龍飛險些撞到車玻璃上。

居韻下了轎車,把龍飛也扯了下來。

洶湧澎湃的大海,像一頭凶猛的野獸,咆哮著撲過來,掀起幾人高的波濤,白色的巨浪撞擊著,呻吟著。天空暗了下來,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雨,除了黑黝黝的礁石和山壁,附近沒有人跡。

居韻扯著龍飛撲向大海……

龍飛叫道:“你要幹什麼?!”

居韻像一頭瘋狂的野狼把龍飛撲倒在海灘上。

海水湧上來,浸濕了龍飛的身體。

居韻重重地壓在龍飛的身上,喘息著,呼出的香氣彌漫著他。她的眼睛裏含著淚水,柔軟的麵頰貼住龍飛的胸脯。

龍飛一動不動。

居韻迅疾地一件一件脫掉身上的掩飾,直至僅剩一條內褲。

龍飛看到她無奈地站起來,傷心地望著深邃的大海……

這時,龍飛眼前一亮。

在居韻的肚臍處嵌有一顆金色的梅花,閃閃發光……

她是梅花黨人?

每一個梅花黨人身上或衣飾上都有一顆梅花的標誌。有的女特務的肚臍處有一顆小巧玲瓏的梅花。

龍飛爬起身來,望著居韻肚臍處的梅花。

居韻緩緩地轉過身。

龍飛站了起來,“居韻,你的肚臍裏怎麼有一朵梅花?”

居韻冷冷地說:“我是梅花黨人,每一個梅花黨人身上或衣飾都有梅花的標誌。”

龍飛裝作不知,問道:“什麼是梅花黨?”

“取代中統和軍統的特務組織,目標是潛伏,單線聯係,成立於1948年。領導人是白敬齋和黃飛虎,由蔣家父子直接操縱。因為梅花開在淒冷的冬天,因此取名為梅花黨,還因為國民黨黨旗酷似梅花。”居韻又將目光投向浩瀚的大海。

“我在大陸沒有聽說過這個組織。”龍飛說。

居韻說:“我看你也是個幹才,參加我們的組織吧,參加了,我們就是同事了。”

這句話正中龍飛下懷,何不趁此機會打入梅花黨,可以獲取更多有利的情報。但是就是不能接觸白敬齋等人,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龍飛問:“需要辦什麼手續嗎?”

居韻說:“我給你辦就是了,以後我就是你的上級,咱們是單線聯係。”

龍飛又問:“都做什麼事情?”

居韻默默地穿好衣服,“該你打聽的你可以打聽,不該你打聽的你不要打聽,這是組織原則。”

龍飛點點頭,“我明白。”

居韻說:“最近梅花黨內出了大事,總管金老歪被人暗殺,白主席的父親受到驚嚇,正在醫院搶救……”

龍飛故意問:“是不是遇到了仇家?”

“什麼仇家?還不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男人啊,像你這樣的太少了,那白老爺子見到女人就走不動道了。”

龍飛笑道:“那麼大歲數的人了,腿腳肯定不利落了。”

“金老歪更是有名的色鬼,以前還打過我的主意,堂堂一個梅花黨上校,當年在南京紫金山上威風凜凜,在香港也是黑道上數得著的人物,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唉!”居韻向轎車走去,高跟鞋在沙灘上留下一連串深深的足跡。

居韻來到驕車前,望著黑黝黝的天空和茫茫的大海,“暴風雨就要來了,這場雨還真不小呢。”

居韻話音未落,豆粒大的雨點急瀉而下,“劈劈啪啪”打在車蓋上,發出響聲。

龍飛說:“進車裏吧。”

居韻搖搖頭,“你不覺得這樣更有意味嗎?我喜歡這大自然的洗禮!”

龍飛見她不肯動,隻得忍受雨點的衝擊。

“你說能上飛鷹艇,什麼時候?”

居韻說:“這可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跟阿嬌一刀兩斷!”

“我跟她根本就沒有什麼關係。”

“這是我哥哥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龍飛想了想,說:“好,我不再見阿嬌。”

居韻認真地說:“你要知道,我哥哥這麼做是冒了很大的政治風險的,因為沒有海軍司令部的批準,任何外人不能私自登艇。”

龍飛說:“你爸爸是海軍副司令,他批一下不就行了。”

“我爸爸是一個古板的人,不通人情的人,你看他對我媽媽的態度就可以一目了然,何況他跟海軍司令積怨很深。”

龍飛心下一驚,居韻怎麼知道他在那天深夜見到了居正的妻子,那個可憐的電影女明星。

“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

“你必須和我結婚!”居韻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龍飛說:“這個不行,我在大陸有妻子,有子女。”

居韻冷冷地說:“可是你還能再回到大陸嗎?共產黨能放過你嗎?你是叛共分子,叛共分子的家屬在大陸不能入黨,不能參軍,找工作受到限製,連找配偶都不那麼容易。”

龍飛心想:“她知道的還真不少。”

居韻想了想,說:“我也不想逼你,我給你時間!充分的時間!強扭的瓜不甜,我等著你。可是醜話說在前頭,我要是再看到那個叫阿嬌的狐狸精再出現在你身邊,到時候可別怪我冷酷無情!”

龍飛笑道:“可是她要成為你的嫂子呢?”

“那自然好,大團圓。”

龍飛問:“什麼時候登艇?”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

“到時候?三年?五年?”

“你就那麼著急上艇,你不會是共產黨的探子吧?”

“我在大陸就是潛艇艇長,長年在海底工作,好久沒到海底了,真是憋得慌。”

居韻小聲說:“登艇的事情,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講,包括我的父親,不然哥哥就要倒大黴了。”

“我明白。”

雨,愈下愈大。礁石、山岩、大海、沙灘都籠罩在茫茫的雨幕裏。

居韻忽然離開龍飛,瘋狂地撲向海灘,衝向大海。

龍飛大聲叫道:“你要幹什麼?!”

居韻一邊跑,一邊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我受不了了!我太壓抑了!我要爆炸了!我要大海的擁抱,大海的洗滌!”

居韻跑到大海跟前時,已脫得精赤條條;遠看像一個金色的小白條;她縱身一躍,撲入洶湧肆虐的大海……

白色的巨浪吞噬了她。

雨,咆哮著,奔騰著,愈下愈大。

天空更黑了,像一條黑色的地毯席卷而來。

龍飛看到這場景,實在太恐怖,他覺得,仿佛地球的末日來臨了。

居韻筋疲力盡地爬上岸,爬到轎車前時,龍飛已經在轎車的後座裏睡著了。

她的衣物和鞋子不知被雨水衝到何處,她茫然地望著這黑色的雨幕,蹲下身子,搓起地上的泥土塗抹著自己的胴體,一忽兒便變成一個泥人。

她就像一尊黑色的雕塑。

她趴在轎車的前沿,朝龍飛憨笑,做出各種放蕩的動作。

龍飛仍在熟睡。

這隻濕透了的黑泥鰍終於癱倒在前車玻璃上。

雨,仍舊瘋狂地下著……

這些天龍飛一直居住在居府,由於龍飛答應了居韻、居風兄妹倆提出的條件,居風似乎對龍飛客氣許多,態度也變得溫和了許多。居韻似乎對龍飛的情感和依賴更多了一些,她生怕龍飛從她身邊溜走,總是形影不離地跟隨著他。居風和居韻的父親,那位海軍副司令居正一直沒有露麵。

龍飛看到登上飛鷹號潛艇有了希望,便想見翠屏,向她彙報,並征求上級的指示。他處心積慮如何擺脫居韻,到沁香茶樓走一趟。

這天晚上,居韻向龍飛下達了第一個命令。

居韻走進龍飛的住房,關上房門,神情嚴肅。“秋涼,近日我們發現沁香居茶樓的夥計灣仔行動可疑,他與共黨秘密據點王麻子剪刀鋪的老頭有來往。當我們的人跟蹤那個磨剪刀的老頭時,被這個叫灣仔的人破壞了,當時他挑著茶擔,故意撞翻了我們的人;結果,那個老頭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溜掉了,至今下落不明。我給你一個任務,現在就去沁香居茶樓探聽虛實,正好也了解一下那個叫灣仔的夥計的情況。”

龍飛問:“茶樓的老板是什麼人?”

“是海軍中正艦長蔡少雄和妻子翠屏,蔡艦長是國防部和海軍司令部的紅人,和蔣經國也有私交,文武全才,是一顆軍事新星。”

龍飛問:“這家茶樓開辦有多久了?”

“兩年多,平時去的人多是軍界人士,海軍比較多。”

龍飛說:“能給我配一支槍嗎?”

居韻出去了,一忽兒又轉了回來,手裏拿著一隻白朗寧手槍,對龍飛說:“把我的這支槍給你,挺好使。看到它,你就會想到我。”她嫣然一笑。

龍飛說:“今晚我要是回不來,你不要等我。”

居韻聽了,眼圈一紅,說:“你說點吉利話,在關鍵時刻,會有人幫助你。”

龍飛心想:“沁香居茶樓內一定有梅花黨臥底的人。”

吃過飯後,龍飛叫了一輛黃包車,朝沁香居茶樓而去。

茶樓籠罩在一片光暈之中,竹林掩映,茶香飄逸。

龍飛走進茶樓,正見一個夥計笑臉相迎。

“先生,您裏邊請,幾位啊?”

“就我一個,找個清淨的地方。”

“好,跟我上樓。”

龍飛隨夥計上了二樓,走廊裏正遇見灣仔端著茶盤擦肩而過。

龍飛穿著涼布大褂,頭戴禮帽,眼戴大墨鏡,搖著一個紙扇,灣仔沒有發現他。

龍飛隨夥計走進“平湖秋月”,這是一間較小的房屋,壁上是西湖的景色,白緹蘇緹隱隱在望,煙柳搖曳,曉月朦朧,竹影瀟瀟,秋葉飄零。中間有一茶桌,兩側有坐椅。屋角有雕花大瓶,瓶內有千枝白梅、紅梅,交叉排列,甚是清雅。

“先生,您用什麼茶?”夥計躬著身子問。

“當然是西湖龍景茶,到了西湖,自然喝龍景茶,你應該有這個眼力價兒。”龍飛一屁股坐在坐椅上。

夥計正欲出門,龍飛叫住他,問:“你們女掌櫃的在嗎?”

“在,在,在後院。”

“把她叫過來,我有話問她。”

“好,我去叫。”

夥計出門去了。

龍飛走到門外,從樓窗望了望外麵,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樓上樓下茶客倒是不少,能聽到他們的喧嘩聲,茶樓門前停了十幾輛轎車,還有一頂舊式轎子。茶樓的對麵是個估衣鋪,估衣鋪的左側是錢莊,右側是煙店,也是二層樓。一個賣花女挎著一個花籃叫賣鮮花,吆喝聲漸漸遠去。

夥計引著翠屏匆匆上樓,龍飛立刻折回房間。

翠屏一見龍飛連忙把夥計支了出去。

“你怎麼來了?”翠屏問。

“我的工作現在有重要進展,一是近日有可能登上飛鷹號潛艇,二是我已由居家小姐介紹加入梅花黨,三是據我了解,茶樓內部有梅花黨的臥底特務。懇切得到上級指示。”

翠屏神情嚴肅,“最近又有一些同誌被捕,少雄有時夜不能歸,經常設法甩掉尾巴,茶樓已成是非之地,老柯指示盡快撤離茶樓,廢棄這個聯絡點。”

“那我以後怎樣和你們聯絡?”

“會有信鴿飛進你居住的四合院,你在後院的老桑樹上掛一個鴿籠子,把籠門打開,放一些小米。”

龍飛高興地說:“這倒是個好辦法。”

翠屏說:“記住,我們放飛的是肚皮上有紅色印記的鴿子,如果不是這隻鴿子,那就有危險!”

龍飛說:“我記住了。”

窗戶上現出一個女人的身影,愈來愈近。

翠屏小聲說:“有人偷聽。”

龍飛見那身影有點像居韻。

“可能是居家小姐……”

翠屏故意倒在龍飛懷裏,嬌聲嬌氣地說:“唉喲,先生,我不是陪侍小姐,我是這裏的老板娘,摸不得的,一會兒先生回來了,可不得了!”

龍飛說:“要是找陪侍小姐,我會上紅燈區,我就喜歡像你這樣有風韻的女人……”

翠屏嗔聲說:“什麼風韻,天底下的女人還不都是一個味道?”

龍飛笑道:“風景都不一樣。一看你就是書香門第禮儀之家,我在外經商多年,兩地分居,真是久旱逢甘雨,他鄉遇知己。我跟你算是有緣哩!”

“不行,摸不得……”

窗外那人影倏地消失,傳來遠去的腳步聲。

龍飛小聲說:“那個狐狸精聞著味兒跟來了。”

翠屏說:“以後你再也不能到這裏來了,現在趕快走。”

翠屏起身,先走了出去。

龍飛整整長衫,走出房門,徑直下樓,正撞見灣仔,他睜大眼睛狠狠地盯著龍飛。龍飛沒有與他直視,匆匆下樓。

茶樓門口,蔡少雄剛好從轎車裏出來。看到龍飛,仔細地端詳著他。

龍飛趕緊低下頭,揚手叫出租車。

蔡少雄追上兩步,激動地叫道:“你是……龍飛?!……”

龍飛故意用沉悶的聲音說:“先生,您認錯人了。”

翠屏從樓裏出來,喚道:“少雄,今天上午有人給你送來三箱鯊魚翅,真新鮮喲!”

蔡少雄望著龍飛乘坐的出租車的背影,對走來的翠屏說:“翠屏,我怎麼看剛才那個茶客像龍飛?”

翠屏笑著一挽他的胳膊,說:“你忙糊塗了吧,認錯人了,他是一個商人,哪裏是什麼龍飛?!”

蔡少雄疑疑惑惑地和翠屏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