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濺翠屏(2 / 3)

這一宿,居韻沒有露麵。

龍飛有些忐忑不安,一夜失眠。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居風坐在餐桌前喜形於色地告訴龍飛:“秋涼先生,昨天夜裏小韻可立了大功!”

“什麼大功?”龍飛不解,預感不妙。

“原來沁香居茶樓是共匪的老窩,昨夜她們突擊行動,在茶樓地下室裏發現了共匪的電台,還有武器,印刷機、傳單。有一個叫翠屏的共匪頭目被捕,他的丈夫蔡少雄被押往軍事法庭。當場擊斃兩人,還有一人在逃。”

龍飛聽了,臉色陡地變白,心裏像灌滿了冰水。

“你要知道,蔡少雄可是蔣經國的紅人啊,中正艦上校艦長,主力艦的艦長,一顆冉冉升起的軍事新星!”

“啊,……”龍飛支應著。

龍飛回到自己的房裏,恍恍惚惚,倒在床上,再也沒有氣力支起身體。

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一宿未眠,再加上這雷霆般的消息,使他的頭腦出現一片空白。

翠屏,多麼優秀的一個同誌,如今落在敵人手裏。她的身份暴露了,老柯會不會有危險?茶樓內臥底的特務究竟是誰?這個人肯定已經掌握了一些重要情況。

蔡少雄的身份暴露損失不可估量,他已經是國民黨海軍的一顆新星,主力艦中正艦的艦長,多次受到蔣介石的接見,與蔣經國的關係非同一般,是國民黨內的少壯派。

他們會叛變嗎?如果翠屏經不住嚴刑拷打,供出我,那麼上級組織精心安排的這一重大行動計劃就會付諸東流。我個人犧牲倒沒有什麼,這一計劃的失敗,半途而廢,對黨和人民的損失將是多麼慘重。五十年代,台灣地下黨的負責人叛變,導致上千名台灣地下共產黨人被捕入獄,許多人壯烈犧牲,使台灣地下黨全麵崩潰,損失重大。如果美國中央情報局參與其中,運用所謂的高科技手段,翠屏能抗得住嗎?她纖弱的身體……

正在朦朧之中,龍飛忽然覺得有溫熱的身體壓住了他,睜眼一看,正是居韻。她眼圈泛黑,喜形於色。

“秋涼,你應當祝賀我,我已被晉升為上校。”居韻激動地說。

龍飛推開她,說:“你到哪裏混去了?一宿沒有回來!”

居韻說:“沁香居茶樓終於被端了,戰果輝煌,發現了共黨的電台、印刷機、武器,那個叫翠屏的共黨頭子被抓獲,蔡少雄押往軍事法庭,他的末日來臨了。速戰速決,隻用了20多分鍾。”

“那個叫翠屏的女人如今關在哪裏?”龍飛問。

居韻嚴肅地說:“這是秘密,該你打聽的你打聽,不該打聽的你不要打聽。”

“她招了嗎?”

“寧死不屈,我整整審了她一夜,她就是不開口。我們把她扒光衣服,用巨燈照她,想毀掉她的尊嚴,可是無濟於事。美國人抬來測謊機,又用電器擊她,都沒有任何用處。用電烙鐵燙她的乳房,在她的手指釘入竹簽,她還是那句話:要殺要砍,隨你們!這個共產黨人真是鐵打的,我從心裏佩服,怎麼優秀的精英都在共產黨內?”

居韻說完,歪在一邊,一忽兒便鼾聲小作,進入了夢鄉。

龍飛聽到她的這一番話,多少有了一點底數。翠屏不愧是黨的優秀黨員,人民的優秀兒女,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多麼好的同誌,多麼對強的女人。

他想:“應該設法打聽到翠屏的關押地點,設法營救她。”

直到中午,居韻才悠悠醒來,到樓下用餐。她換穿了一件紅色旗袍,印有大牡丹花,穿著一雙軟底錦麵拖鞋。

龍飛和居風已經坐在餐桌各一側。吳媽做的午餐挺豐盛,有鳳凰富貴雞、日本豆腐、紅燒黃魚、烏魚蛋湯、蒜茸油麥菜等,可是龍飛心內如焚,哪裏有心思吃這頓豐盛的菜肴呢。

居風調侃道:“巾幗英雄下樓了,祝賀凱旋歸來!”

居韻問:“蔡少雄那邊怎麼樣?他招供了嗎?”

居風回答:“他說電台、印刷機這些東西一概不知。這家茶樓他名義上是董事長,而實際操作是他妻子,他很少光顧。對於他的妻子翠屏是共產黨,他也感到很驚訝。沒想到同居十多年,睡在旁邊的是共產黨。”

居韻舉著一隻雞腿,說:“沒那麼簡單,肯定又是小蔣為他說話;小蔣在這件事上載了,肯定會輸掉許多票數。據我們了解,翠屏平時跟一個叫柯原的人來往密切,那個神秘的老頭是個重要人物,他的公開身份是測字先生,已在我們的通緝名單上。可惜幾個月前溜掉了,至今下落不明。”

龍飛聽了,心裏一動。

居風說:“這個柯原可是條大魚,隻不知現在藏在哪裏?”

居韻說:“翠屏一定知道他的下落,而且跟他單線聯係,吃完飯後我還要去審翠屏,我就不信撬不開她的牙!據我推測,她在來台灣之前就已經參加了共產黨,她原是白主席府上的一個丫環,是白家二小姐白薇的貼身丫環……”

龍飛聽到白薇這個名字,心裏又是一動。

他的腦前浮起當時的情景:

那是風雨飄搖的1948年,南京解放前夕。他設法藏入同桌同學、白敬齋二小姐白薇雪弗萊轎車的後備箱裏,駛往紫金山梅花黨總部。

雪弗萊轎車時入紫金山,飛快沿著山道疾駛。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見白薇車上的標誌,都舉手敬禮。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顯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幾抹淡綠,幾團水紅,山腰上的白色別野,時隱時現,素雅淡泊,勾勒出一個虛幻的魔鬼世界。

那便是梅花組織總部。

白薇駕車來到後山腰一座別墅裏,這是一個白色的洋樓群,周圍有火紅的野楓林。兩個便衣特務朝她打了一個匪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們一個飛吻,把汽車停在院內。

一個胖胖的家夥從樓裏走出來,他五十多歲,兩隻銅鈴般的大眼睛、一口黃板牙,斜掛著一隻左輪手槍。

白薇問道:“金老歪,老頭子叫我回來幹什麼?”

金老歪是白敬齋的副官,跟隨白敬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個土匪頭子,打得一手好槍,有“神槍金老歪”的雅號。他一見白薇回來了,一躬腰,說道:“局勢不妙,共軍快過來了,老頭子正召集緊急會議,大小姐和黃飛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車門,匆匆走上台階,說道:“我換換衣服就來。”說著拐過右邊的一條遊廊,朝後邊走去了。

白薇來到後麵的一幢小樓裏,這是自己的房間,她迅速脫下西服裙,換上便裝,又輕輕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軟的頭發上撒了一點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來到主樓的客廳內,客廳內煙霧騰騰,梅花黨黨魁、梅花組織頭子白敬齋正在主持會議,客廳裏密密匝匝坐著四十多人。白薇一眼發現了姐姐白薔。

白薔正坐在屋角的一個沙發上,此時斜靠在帶銀點兒的藍綢沙發靠墊上,一隻手托著頭,另一隻手夾著一隻美國香煙。她穿著一條白底子繡粉紅色玫瑰花的綢褲,露出兩隻小巧玲瓏的腳,拖著一對嵌金鑲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飛行色的長衫,袖口寬大,銀線滾邊,珍珠作紐扣,外麵套一件銀狐色的坎肩,前麵有一處心形的缺口,露出半雙象牙般的乳房。她頭發濃密,黑裏透亮,一雙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筆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齒。白薔看見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來到姐旁邊,坐在沙發扶手上。

“你好嗎?”白薇輕聲問白薔,並吻了她臉頰一下。

“湊合混吧。”白薔放蕩地一翹腿,說:“腐敗,國民黨,完嘍!”

“噓!”坐在左邊的黃飛虎用手勢製止了白薔說話,示意她不要講話,專心聽白敬齋發言。

黃飛虎中等身材,四十多歲,原是軍統局的專員,現在是梅花組織的第二號人物。他給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臉和兩顆眥出的虎牙。他的衣著簡單樸素,穿湖藍長衫,手裏擺著一對銅球。

白敬齋年過六旬,有紳士風度,雍容華貴,一臉肅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長衫,那副不斷泛光的金絲眼鏡給人以高深莫測之感。

白敬齋的聲音不緊不慢,在客廳內回蕩:“國難當頭,人人有責。共軍長驅直入,揮戈南下,國軍節節潰敗。國軍將領平時營私舞弊,虛度年華,私囊飽滿。正當國家用人之際,卻倉皇潰敗,一敗塗地,可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可是這些飯桶庸才,卻一瀉千裏,國府不保,蔣總統訓示……”

說到此時,客廳內大小頭目唰地站定,一起立正,客廳內鴉雀無聲。

白敬齋抑揚頓挫說道:“潛伏,退避三舍,以圖東山再起。”

一忽兒,眾人坐下。

白敬齋又說下去:“今日我請諸位前來,就是希望諸位在共軍壓境之際,休要驚慌失措,要鎮定魂魄,積極發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卻,以求布下網絡,伺機完成反攻之大業!”

說到這裏,白敬齋幹咳一聲,用眼睛瞟了瞟白薇,你把那筆美元拿來,我給諸位發些活動經費。

白薇站起身來,拎著那隻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間,扭亮了台燈,隻見龍飛站坐在沙發上,正衝著她笑。白薇慌得急忙抽出白朗寧手槍,慌張地問:“你……你怎麼來到這裏?”

龍飛鎮定地說道:“多日不見,我很是想你,於是鑽到你的汽車後備箱裏跟了來。”

“你呀你,真是無知,白癡!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我父親知道你來一定饒不了你!”

龍飛故作驚慌地說:“那我趕快走吧。”

白薇將門掩上,小聲說道:“你就是插翅也難飛出去了,我實話說了吧。這是蔣總統設的一個秘密據點,連中統、軍統都不知道。”

“那可怎麼辦?”龍飛哭喪著臉,眼淚幾乎擠下來。

白薇氣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一聲不吭。

龍飛看著她,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出聲來。相持了有一刻鍾,屋內沉默。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紗洋服,臉龐似滿月,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映在溪水裏的星星,均勻的身段,使人想起河邊的垂柳。

白薇見龍飛有些緊張,急忙說:“這是我的丫環翠屏。”

翠屏眼睛盯著龍飛,大眼睛一眨不眨。

白薇靈機一動,麵上露出一絲微笑。“如今隻有一個辦法,我跟父親會盤托出,就說你是我的情人,也把你吸收到我們組織中來”

龍飛喜形於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問:“你是三青團員嗎?”

龍飛答道。“我還是國民黨員呢!”

“好極了,咱們明早一起坐飛機到美國洛杉磯去,那裏有我們組織的一個基地。可是你的父母怎麼辦?”

龍飛道:“我父母在菲律賓經商,不在國內。”

白薇道:“那可太好了!”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爺讓你快過去呢。”

白薇對龍飛道:“你先坐在這兒等我,開完會後我便對父親講。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龍先生。”

翠屏點點頭,白薇來到樓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廳。

龍飛望望翠屏,他絕對不相信在這戒備森嚴的魔窟裏,還會有這麼一個純樸清純的小姑娘。

翠屏見龍飛盯著看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出門去了。

龍飛想聽聽客廳裏白敬齋在講什麼,於是走出白薇的房間,朝前麵走。這時,天已大黑,主樓裏燈火輝煌。龍飛穿過竹叢,正碰見幾個巡邏的特務迎麵而來,他急忙掩到竹叢裏。

一個特務扭亮手電,叫道:“我明明看見一個人影一間不見了,八成藏在竹林裏。”說著,手電光往竹林裏亂晃。

幾個特務都扭亮手電,在竹林附近照來照去。

龍飛藏在竹林深處,大氣不敢喘一口。

兩個特務鑽進竹林搜索。眼看一個特務的腳幾乎踩到龍飛的身上。

這時,竹林後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總們在找什麼呀?”

兩個特務一聽,抽身出了竹林,一個特務嬉皮笑臉地說:“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鑽到這兒來幹什麼,八成是跟相好的幽會吧?”

“嚼爛你的舌頭,人家在這兒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們房裏不是有廁所嗎?”另一個特務說。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幾個特務嘻嘻笑著遠去了。

翠屏來到竹叢裏。小聲叫道:“龍先生,龍先生!”

龍飛從竹林裏出來,翠屏用手捉住他的手,返回白薇的屋中。翠屏呼地關上門,胸脯急促地起伏,臉憋得通紅。

龍飛望著她,有點奇怪。

翠屏說。“你一會兒肯定會暴露。”

龍飛問:“你是誰?”

翠屏答道:“我的代號叫白菊花,柯原同誌指示我,在關鍵時刻協助你工作。”

“原來你是我的同誌!”龍飛一陣激動,上前緊緊握住翠屏發燙的雙手,在這樣的環境裏,兩個共產黨員相遇是多麼令人高興和激動的事情。

翠屏嚴肅地說。“時間不早了,明日淩晨,這個秘密據點將撤消,黨指示我到台北。我不能輕易暴露身份。好,我們現在開始工作。”她像一個老練的指揮員發布命令。

她說:“在大客廳的北側有一個單人虎皮沙發,搬開沙發,下麵有一間密室,壁上有一幅梅花圖,下端軸裏有梅花組織的人名冊,梅花圖後有個通道,進通道不久有個三岔口,左邊通往秘密軍用飛機場;右邊通到後山。記住,往右拐。我去後院放火,引開敵人。”說完出去了。

一會兒,有人喊:“著火了!”外麵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龍飛來到前麵的主樓大客廳,搬開北側的虎皮單人沙發,隻見是棱花板;他用力撬開地板,現出一個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堆滿了槍支彈藥。他輕輕跳了進去。

地穴的東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圖,上麵寫著: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畫麵上曉月冷梅,淒婉動人。

龍飛伸手去拿梅花圖的底軸,打開袖口,掏出一卷紙,這時,警鈴響了。龍飛展開那張紙一看,果然是個名冊,為首的是梅花組織核心人名單,上麵寫著:

白敬齋、黃飛虎、黃櫨、白薔、白薇……還有許多陌生的名字。看著,看著,忽然,那張人名冊自己燃燒起來,眼看要燒到龍飛的手,龍飛趕緊撒手、那張人名冊化為小片灰燼。

上麵傳出翠屏的聲音:“龍飛,快走,敵人來了!”

外麵人聲嘈雜,槍聲混做一團。原來梅花圖的底軸有一個導線,一直通到客廳內白敬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龍飛拽出人名冊的同時,白敬齋椅下的警鈴響了。白敬齋叫一聲:“不好,有共黨的探子!快跟我來!”眾人一齊抽出槍支,隨著白敬齋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