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正要抓那個人,隻聽那人慘叫一聲,從這十五層樓窗台上栽了下去。
龍飛想:他一定會跌個粉身碎骨,他是小偷?是間諜?是失足墜樓?還是被白薔幹的?
這酒中可能有藥,一忽兒龍飛覺得恍恍惚惚的,想睡覺,他伏在床上,柔軟。溫暖;他想喊白薔,但是喊不出口,一忽兒,他便睡著了。
龍飛的屋門被一個蒙麵人打開,那人躡手躡腳走了進來,摸向熟睡的龍飛。龍飛沒有任何知覺……
第二日一早,龍飛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白薔在門外叫道:“鄭先生,該起床了,不要誤了飛機。”
龍飛手忙腳亂地洗了一把臉。刷了牙。然後打開屋門。
白薔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怎麼?昨晚的夢一定很美”
“當然很美。”龍飛打了一個哈欠。
“禮物沒丟吧?”白薔有點漫不經心地問。
“當然!”龍飛幽默地一伸舌頭。
“你這個猴精!”白薔罵了一句。
從仰光開往台北的飛機準時起飛,蔚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絲浮雲。
白薔在飛機內對龍飛說:“天氣晴朗,真是天助我們。”
龍飛笑著說:天有不測風雲啊!
一位風姿綽約的服務小姐走了過來,她的手裏端著一盤食品,有口香糖、檸檬茶和餅幹。
龍飛接過口香糖,正要往嘴裏塞。白薔用胳膊碰了碰他,小聲說道:“記住,路上不許隨便吃東西。”
龍飛把口香糖放在口袋裏。
白薔拉開自己的皮包,從裏麵拿出一袋果脯遞給龍飛。“你嘴裏要是沒味就吃這個吧,這是菠蘿幹,嚼起來滿有味兒的。”
龍飛撕開菠蘿幹的塑料袋,取出一塊放在嘴裏,甜絲絲的。
龍飛拿過白薔的皮包,問道:“裏麵有報紙嗎?悶得慌。”
白薔一把奪過皮包:“人家的皮包怎麼能讓你隨便翻。”她把皮包牢牢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白薔望了望機窗外的白雲,歎了口氣:“我們姐妹三個,真是來去匆匆如浮雲,天南地北諸山隔啊!妹妹後來成家沒有?”
對於白薔提的這個問題,龍飛感到有點突然,他頓了一下,說道:“結什麼婚?你妹妹眼光那麼高,在大陸上看得上誰?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鳳凰!”
“真是慘透了,都三十三歲的人了,我的孩子都已成人了,她還形影相吊呢!”白薔又開始傷心地拭淚。
這時,那個服務小姐又端來一盤咖啡,“先生、女士,請用咖啡。”
就在白薔接咖啡的一刹那,那個服務小姐猛地將一盤咖啡潑在白薔臉上,她迅速奪走了白薔膝蓋上的皮包,飛快跑到前麵。
龍飛欲去追,可是卻被飛行保護帶掛著,脫不開身。一忽兒,隻見半空中出現那個跳傘的服務小姐,她的懷裏抱著那個皮包。
白薔掏出手槍,用力去開飛機的艙窗,這時,飛機上的警衛趕來製止了她;“這個不能開!女士,真抱歉,想不到我們雇用的這位空中小姐是個盜竊犯……”
“放屁!什麼盜竊犯?!”白薔一邊用手帕擦著臉上的咖啡沫,一邊恨恨地罵道。
“皮包裏裝的是什麼?”龍飛問。
“全是女人用的東西,這個小騷貨!”白薔怒氣未消。
台北,鬆山國際機場。一架飛機徐徐降落;機艙裏走出中外旅客,龍飛和白薔也在旅客之中。
龍飛見台北氣候宜人,它南接挺秀的雪山山脈,北臨東海萬頃碧波,是一個河川交錯、人口稠密的城市。
白薔心情顯得非常愉快,她叫來一輛汽車,二人上了汽車;汽車往西行了一段路程,迎麵見中山橋飛架基隆河兩岸。橋東北河灣是著名的劍潭;橋西南岸邊的小丘是圓山;劍潭北岸一脈是劍潭山。
汽車在劍潭山麓土丘上的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式現代建築物前停下。龍飛走下汽車,隻見上麵寫著:“圓山國際大飯店”幾個金字。龍飛見這座飯店巍峨端莊,富麗堂皇,樓身丹簷朱欄,紅柱玉階。
白薔對龍飛說:“因為你是從那邊過來的,組織還準備做一翻考查,這是組織的規矩,你也不必見怪。我為你安排了12層3號房間,走,上去吧。”
兩個人走進圓山飯店,隻見大廈內整潔寬敞,服務員躬身而立。
二人走入電梯,來到12層3號房間。
一進房間,隻見布置非常雅致、均為中國古典式陳設,猶如進入中國古典藝術廳。
白薔說道:“雲亭,把那件禮物交給我吧,我去交給父親。”
龍飛平躺在席夢思床上,慢吞吞地說:“我要親手交給你父親。”
白薔麵有不悅之色。“這麼說,你還信不過我。”
龍飛淡淡地一笑:“這也是組織的規矩,是你妹妹白薇女士親自交代的。”
白薔見他不肯交出那張名冊,氣呼呼地走了,走到門口時,叫道:“好,三天以後我要你去見我父親。”
龍飛見白薔走後,關好門,仔細打量著房間。水曲柳製成的拚花地板,鋪著大幅的紅色暗花地毯,牆上鑲嵌著工藝精致的護牆板。穿過房間有一條晶瑩透明的暖廊,室內陳設富於中國的民族特色,家具用核桃木製成,端莊高雅,閃著柔和的自然光澤和華貴的花紋;寬大的沙發和軟椅套著絲絨的座麵,白色的組合櫃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致工藝品,有木雕、根雕、泥塑、麵塑、景泰藍、雕漆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動物造型。正中有一個電視機。
龍飛來到涼台上,放眼眺望,秀色盡收眼簾,基隆河蜿蜒回流至大廈草坪前,彙成澄澈的劍譚。劍潭山巍峙在東,蒼鬆翠竹,嫩綠欲滴;圓山秀麗的曲線倒映在寬平若鏡的河麵。向南可俯瞰台北繁華市區的車水馬龍,向北可看到劍潭山後露出的大屯山尖,融融春色挽留住悠悠白雲。
第三天的下午,白薔出現了。他告訴龍飛,白敬齋在台北市北郊陽明山別墅召見他。陽明山位於台北市北十六公裏處,是台灣最大景色最美的郊野花園。龍飛坐在雪弗萊小轎車裏,欣賞著周圍的景色,進入山穀,隻見亭台樓閣,星羅棋布;林泉岩深,櫻樹叢生,真是美景如畫。
這時天漸漸黑了下來,轎車開到前山花園。隻見有“槭林秋徑”、“翠影投湖”、“草山瀑布”等景色;穿過中山紀念堂,來到陽明山莊。莊前約一百公尺處有一泉池,沸湯騰湧,隱隱有聲,四周岩石呈淡綠色。
白薔告訴龍飛,這泉就是有名的陽明溫泉,它與恒春半島的四重溪溫泉、台南的蘭子嶺溫泉等齊名。
兩個人走進山莊,隻見門口和莊前有不少全副武裝的警衛。白薔帶龍飛穿過遊廊,來到一間燈火輝煌的廳堂,隻見通紅的旗幟上繡著PP兩個金色英文字母,一個七旬老人坐在轉椅上,嘴裏叼著雪茄。他身穿一件寬大的演化綢衣服,枯萎的臉上閃著帶澀的黑色,兩隻眼睛像石鑿般泛著光輝,兩撮銀白壽眉。老人佝僂著脊背,兩個肩頭微微聳起,他那曾經擊斃過不少人的大而有力的雙手,筋絡畢露。指頭一根根的就像被撅斷的冬天的枯枝。在老人的下首坐著一個女郎,正是曾到龍飛房間裏來的那個人。此時她換了一件白色套裙,外罩一件米色馬甲,梳著波浪披肩發,奶白色高跟鞋,睫毛如簾,正笑吟吟地望著龍飛。
那個老人正是梅花組織的頭子白敬齋,女郎叫米蘭,是白敬齋的女秘書。
“爸爸,這就是從大陸來的鄭雲亭先生。”白薔介紹道。
白敬齋睜大了眼睛,用手示意龍飛坐下,說道:“歡迎你,我們的反共義士!一直跟我的二女兒在一起嗎?”
龍飛點點頭,說道:“我受她單線領導。”
“唉,我那苦命的女兒!”白敬齋說著,眼淚竟滾了下來。
龍飛說道:“白薇女士很好,她托我向您問好,她說作為您的女兒不能親自服侍您感到深深的內疚。”
白敬齋重重歎了一口氣,眼淚蔌蔌而落。
一忽兒,白敬齋問道:“見過阮明了?”
龍飛搖搖頭,淡淡說道:“我一直與白薇是單線聯係。”
白敬齋吸了一口雪茄,問道:“那個名冊帶來了?”
龍飛說道:“帶來了。”
白敬齋喜得站了起來:“拿出來我瞧瞧。”
龍飛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瓶,端坐在那裏,徐徐脫去西服,襯衫和背心,露出上身。
白敬齋、白薔、米蘭一看都怔住了。
白敬齋問:“名冊在哪裏?”
龍飛道:“白薇把名冊寫在我背上,隻要用這小瓶裏的藥水往上一塗,字跡就會顯現出來。”
白薔接過小瓶用力撬開瓶蓋,把藥水抹在龍飛的背上,一忽兒,出現了字跡,那字極小,共是四十二個人名。還有住址。
這時,隻見白敬齋一抬手,一支毒鏢飛了上去,一聲慘叫。一個人從大廳的窗戶栽了下來。
白薔和米蘭進去一瞧,是白敬齋身邊的一個女俑,隻見她手裏拿著一個微型照相機。
白敬齋不以為然地一笑,說道:“不知是誰派來的,拖出去。”
米蘭應聲,把那具女屍體拖了出去。
白敬齋對白薔道:“把這個名冊拍照下來。”
白薔找來一個小照相機把龍飛背上的人名冊全部拍攝了下來。
白薔拿著膠卷出去了。
龍飛正在回憶,白敬齋和女兒白薔離開大雄寶殿,穿過甬道,來到後花園,徑直朝北側的一排僧房走去。
白薔看來比較熟悉藏嬌庵的路徑,她引著白敬齋向最西頭的一間僧房走去。
白敬齋父女倆走到那間僧房門前,白敬齋全身顫抖著,晚風拂動著他的白發,他拄的文明棍也一顫一顫的。
白薔上前叩門。
一忽兒,屋內傳出聲音:“誰呀!這麼晚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白薔充滿情感地說:“媽,是我,小薔,我看您來了……”
一忽兒,僧門忽悠悠開了,一位身穿淡藍色僧服的老尼姑出現在門前。
這位老尼姑身體纖弱,但是十分精悍,兩隻眼睛分外有神,泛出一股股銳氣。她一見到白敬齋,十分愕然,身體劇烈地顫動。
“夢韻,我看你來了,咱們都已經是上了歲數的人了,過去的是是非非,就讓它過去吧……”白敬齋充滿深情地說道。
老尼恨恨地說:“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你到我這小小的廟裏有何貴幹?我覺得你血腥氣太重,恐怕玷汙了廟裏的清新空氣……”
白敬齋臉一紅,忍住性子,感歎地說:“一個人在老了的時候,總會回憶起少年青年時期的許多往事,有一種深深的懷舊的情結。夢韻,最近幾個月,我經常在夢裏夢到你,夢見和你相會的情景,夢見那時浙江紹興早春二月的風光,夢見我們一起坐著烏篷船,在槳聲燈影裏緩緩地滑行,一輪皎月時隱時現,引導著我們前行,賣臭豆腐的吆喝聲,淒婉的古琴聲,迴蕩著,盤旋著,漂泊著。夢韻,跟我回家吧,我已給你準備了一套漂亮的法式別墅,依山傍水,有小橋流水,曲廊畫棟,假山朱亭,還有烏篷船、竹林、賞琴亭。”
老尼打斷了他的話,“你不要說了,這些閑情逸致打動不了我,你追隨老蔣,替他出謀劃策,不知殺了多少人?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你的罪孽深重,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不會原諒你的!1948年你又把我挷架到這個孤零零的海島,做著你的夢,你做的是黃粱美夢,隻能是灰飛煙滅!”
白敬齋此時已泣不成聲,“夢韻,看來今生今世,你是不會原諒我了。”
白薔說:“媽媽,今天是你和爸爸第一次相識的日子。”
老尼氣憤地說:“對於這次相識,我悔恨終身!”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仿佛關上了一段曆史。
這段曆史使白敬齋刻骨銘心,讓他一生唯一的一次感受到愛的體驗。
那是風雨飄搖的1929年,早春二月,朦朧的春意剛剛襲上浙江紹興的古鎮,大地在綠色的複蘇之中。
32歲的白敬齋已投身中國政壇,由父親的好友國民黨元老張靜江的舉薦,投靠蔣介石,成為藍衣社的早期社員。幾年的絞盡腦汁,疲憊之極的白敬齋終於有了一次被批準告假回鄉的機會。紹興老家有他年近六旬的父親白喬木。
白敬齋乘坐的馬車在紹興鎮郊停下來,此時已是數家燈火時分,他想重溫乘船賞月的舊夢。於是換乘一隻烏篷船沿著水巷,緩緩朝鎮內駛來。
船夫哼著家鄉小調,撐著蒿杆,慢悠悠地劃著船,兩岸的酒肆茶樓,燈紅酒綠;橋頭一個賣甘蔗的年輕後生小心翼翼地用刀剝著紫黑色的甘蔗,就像把玩一件心愛的玩具。
皎潔的月光就像一層層輕紗,灑向小鎮,灑向茶樓,灑向涓涓的流水和行色匆匆的過客。
這時,白敬齋的眼睛驀地一亮,隻見對麵駛來一隻烏篷船,船頭上站著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溫文爾雅,皮膚白皙,小巧玲瓏,穿著一身學生裝,白襯衫,藍布裙子,烏黑齊耳的短發,那雙深澈湛黑的大眼睛裏泛出溫柔稚氣的光輝。
白敬齋驚呆了,這個少女簡直就是畫裏的佳人,也是他日思暮想的情人的形象,多少年來,他一直在苦苦尋覓這樣的夢中情人。雖然他也偶爾染指花街柳巷,舒解一下性欲的壓抑和苦悶,但是總是不盡其意,事後覺得更加空虛和無聊。如今見到這個嫩筍一般的江南佳人,砰然心動,竟激動不已。
那個少女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她的目光與他相遇,然後便目不轉睛,白敬齋的軒昂氣質,白色的西裝,紫色的領帶,雪白的禮帽,也使這個少女甚是吃驚。
白敬齋熱烈的目光,呼之欲出的神態,讓這個少女麵頰泛起羞澀的紅暈。
這時,船身猛然搖晃了一下,少女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栽下了河……
白敬齋見狀,奮不顧身,跳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