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蘭亭藏嬌(3 / 3)

夢韻聽了,臉色羞澀,像紅透了的櫻桃。

夢殊心領神會,思忖:這位白先生,年輕有為,出身官宦書香之家,才貌雙全,他和夢韻才子佳人,真是天生的一對!

一年後,夢韻從省城杭州畢業,便與白敬齋結婚了,幾年後生下女兒白薔。

由於得到蔣介石的賞識,又有張靜江、戴季陶一班老臣的舉薦,白敬齋很快受到陳果夫、陳立夫兄弟倆的垂青,很快升為中統上校,成為CC係的得力幕僚。

時間一久,夢韻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她在白敬齋收藏的古玩中發現了蔣介石賜給他丈夫的中正劍,又看到了陳立夫贈送白敬齋的唐寅的書法作品。而且每當她和白敬齋遊覽廬山、黃山、千島湖、洞庭湖時,白敬齋和她的身邊總有一些身穿便裝的神秘人物跟隨,那麼白敬齋決不是等閑人物,不是什麼古董書畫商人,而是大有背景。

女兒小薔在南京一個具有貴族色彩的幼稚園棲身。夢韻為了探個究竟,她開始秘密跟蹤自己的丈夫。

這一天她看到白敬齋進入一個神秘的院落,院內有一座小白樓。於是她尾隨著他進去,剛進院不久,她就被一個門房喝住了。

“找誰的?”

“找白敬齋。”

“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太太。”

“哦,有何貴幹?”

夢韻白了他一眼,“太太找丈夫有什麼貴幹?我有事找他。”

“好,進去吧。”

夢韻走進小白樓,有一個樓梯通向二樓。她剛登上樓梯,就被樓下一陣慘烈的叫聲懾住了。

抽打皮鞭的聲音。

夢韻停住了腳步,她感到恐怖。

夢韻見旁邊有個樓梯通到地下室,於是沿梯而下。

慘叫聲是從地下室傳上來的。

夢韻來到地下室,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氣。

她看到一個戴船形帽穿軍裝的女兵走了出來,這個漂亮的女兵驚奇地望了望她。

“你找誰?”

“白敬齋,他是我的丈夫。”

“哦,白長官,他正在裏麵審問犯人呢。”

白長官?

審問犯人?

夢韻的眼前一片模糊,頭腦裏亂哄哄的。她強忍住自己,朝屋裏走去。

屋內燈光昏暗,血腥氣撲鼻而來,隻見一個赤身裸體的年輕女人血肉模糊,她被釘在牆上,蓬鬆著短發,已經昏了過去。

這可憐女人的麵前立著幾個人,有的揮舞著皮鞭,為首的一個人狠命地吸著煙,身穿白色襯衫,藍布褲子,高大英武,正是自己的丈夫白敬齋。

白敬齋右邊的一個麻臉的人正在喝問:“快說,共黨頭子周恩來現在什麼地方?!還有陳雲,他躲到哪裏去了?!”

白敬齋揮揮手,“她已經昏過去了,澆點水,讓她醒過來。”

一個匪徒端起一個臉盆,把臉盆裏的水朝那可憐的女人身上潑去。

夢韻不知自己是否在夢裏,她用力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生疼,她發瘋一般撲向白敬齋,聲嘶力竭地叫道:“白敬齋,你這個仁義道德的商人!”

白敬齋看到這個情景,呆住了。

“夢韻,你怎麼來了?!”

他用力扶住她,但是她已經昏過去了。

當夢韻醒來時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白敬齋像一個罪人抱著女兒小薔怔怔地望著她。

他眼圈泛紅,默不作聲。

夢韻一字一頓地說:“你要對我說實話。”

白敬齋隻好說自己的真實身份。

夢韻嚴肅地說:“我出生於一個禮儀之家,以慈善為懷,我是一個出於汙泥而不染的女人,我不屑於跟一個政客為伍,更不願與一個大特務廝守終生,我們的緣分到此了結了,你把女兒還給我,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這一段時光已成為曆史……”

白敬齋聽了,心如火焚,他抱著女兒,雙膝跪地,泣不成聲地說:“夢韻,我們是有緣分的人,天生的緣分,任何人也拆散不了我們的婚姻!各為其主,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以慈悲為懷,至善至美;我也是以天下為己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有你的處世之道,我有我的人生哲學,在情感上咱們是殊途同歸。”

夢韻說:“如果你不尊重我的選擇,我隻有出家,剃度為尼!”

白敬齋一聽暴跳如雷,“有那麼嚴重嗎?男女之事為什麼跟政治扯到一起?我愛你,你愛我,互相體諒,舉案齊眉,魚水同歡,雲情雨意,生兒育女,這是人之常情,這不是很好嗎?”

夢韻閉上眼睛,堅定地說:“我主意已定,你好自為之吧。”

夢韻終於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到南京附近的一家寺院削發為尼了。

白敬齋徹底絕望了,他沒有想到這麼一個溫香軟玉般的女子有這樣固執的己見,他從心裏更敬佩她,更對她耿耿於懷。

以後,白敬齋不知跟多少漂亮的女人顛鸞倒鳳,包括白薇的母親蔡若媚,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軍統少將;還有白蕾的母親王璿,那個風流成性小鳥依人的嫵媚女人,他都始終忘不了夢韻。

夢韻,夢一般的江南秀女!

1948年春天,白敬齋眼看蔣介石政權大勢已去,退守台灣島是戰略措施。於是命令手下人將夢韻秘密轉移到台灣台北市郊一座寺院。那天晚上,特務們在夢韻的茶中下了蒙汗藥,將昏睡的夢韻挷架,上了轎車,然後又在上海乘坐軍艦,離開了大陸。

夢韻就這樣來到了台北的藏嬌庵,她離開大陸時已年逾四十,但風韻猶存。

龍飛在附近聽到白敬齋、白薔與夢韻的一番交談,才大致明白他們的關係。他因心中惦念阿嬌,有著某種特殊的使命,因此又返回第三進院落,到大雄寶殿尋找阿嬌。

阿嬌依舊在大殿寶殿中虔誠地念佛,居風已不知去向。

龍飛輕輕地走近她。

“你還沒有走?”阿嬌小聲地說。

龍飛覺得這少女實在神奇,她已知道他潛入寺中。

“阿嬌,我有話找你說。”龍飛瞧了瞧四周,沒有其他人。

阿嬌緩緩地轉過身,禿禿的頭頂透出幽幽的青光,晚風吹拂著她身穿的僧袍。

她比以前消瘦了,但是更顯得精悍了。

她清澈的目光裏透出幾分欣喜,幾分尊崇。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龍飛的語句有些嚴肅。

“我猜到了,不然你不會這麼晚到寺院來。”

“你能不能跟我到寺外去談?”

阿嬌思忖一下,點點頭,站了起來。

阿嬌帶龍飛來到後院,打開了後門,二人走出寺院。

夜,來臨了,樹葉好像歇息了,不再擺動。山上彌漫著一股重重的濕氣。月亮害羞似的躲進雲層裏,隻露出小半個臉龐。

龍飛和阿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兩個人在一塊巨石上坐下了。

龍飛懇切地說:“阿嬌,你熱愛自己的祖國嗎?”

“熱愛。一個人如果連祖國也不熱愛,那他就是敗類!”阿嬌堅定地說。

“你希望祖國富強嗎?”

“當然希望,我更希望祖國能夠統一,能夠強大,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阿嬌的眼睛裏閃爍著清輝。

“你覺得國民黨能夠救中國嗎?”

阿嬌搖搖頭,“國民黨已經腐朽了,就像一根朽木,不可雕了。孫中山先生滿懷天下為公的思想抱負,創立了國民黨,但是它後來變質了,現在台灣的國民黨殘餘勢力更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

龍飛又問:“你對共產黨怎麼看?”

阿嬌的雙目轉向龍飛,“我聽說共產黨主張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黨的領袖是人民的勤務員,與群眾同甘苦共患難,大陸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對共產黨有好感。”

龍飛目光炯炯地望著阿嬌,“阿嬌,你看我像共產黨還是國民黨?”

阿嬌的眼睛裏泛出火花,“共產黨,我早就看出你是假投誠。我一向認為人有善惡,你正直善良,落落大方,軒昂氣概,像共產黨,不像國民黨!”

龍飛一字一頓地說:“我就是共產黨員,我來台灣執行任務。”

阿嬌高興地站了起來,“算我猜對了,我也參加共產黨,你帶我走吧,我要去大陸。”

龍飛也站了起來,“別急。阿嬌,我早已看出,你是一個心地善良正直向上的愛國青年,你的父親也是一個正直的軍人,在國民黨軍隊中受到排擠,走上絕路。我是非常同情的,我也理解你出家的舉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非常歡迎你加入正義的行列,加入統一祖國的事業中來。”

“你來台灣有什麼任務?能告訴我嗎?我能做些什麼?”阿嬌急切地問。

龍飛拉阿嬌坐下來。

“我來台灣主要是了解國民黨海軍潛艇的情況。居風是主力艇飛鷹號的艇長,他的父親又是海軍副司令;居風正熱烈地追求你,對你言聽計從,我想利用這種關係,設法上艇,以便了解更多的情報。我本來想利用居風和居韻實現這一計劃,但是他們兄妹倆出爾反爾反複無常,一直未能如願。”

阿嬌低下頭,咬著嘴唇,半晌不言語。

龍飛問:“有什麼困難嗎?”

阿嬌說:“說實在話,我不太欣賞居風,他心胸比較狹隘,虛榮心強,自從認識你後,我終於找到了一種感覺,但是你另有心思,總是把我當小妹妹看待。後來我對居風產生了厭惡的情緒,感覺你是一隻鷹,一隻盤旋在九重天的雄鷹,而他隻是雞舍裏的一隻雞。在你麵前,他顯得是那麼渺小!無足輕重。我願意接受你交給我的任務,我會努力去做的,但我決不會委身於他,我不會讓我純潔的靈魂和身體受到玷汙……”

龍飛不禁對這個少女肅然起敬,多麼可愛的少女,既有個性又敢恨敢愛,又是充滿愛國心的姑娘。

阿嬌說:“我再仔細想一想,這件事情不會急於求成,不然他會看出破綻;我還要想一個更妥切的理由,設法讓你也登上飛鷹號。”

龍飛激動地握著她的手說:“太感謝你了!阿嬌同誌!”

阿嬌的小手溫熱柔軟,有一股暖流冉冉而起。

龍飛告別阿嬌以後,順著小路沿著院牆往山下走。他太興奮了,認為完成任務有了重大的突破,有了新的希望,隻顧高興而放鬆了警惕,走到寺院門前,才發現停在寺院門口的美國福特轎車,白敬齋拄著文明棍端坐在二排座位上。

龍飛慌忙擇路而走,走到樹叢裏,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跘了一跤,幾乎摔倒。他定睛一看,是個白呼呼的東西,一股異樣的氣味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