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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北的第二天,同鄉們就自發地來到了高秉涵的事務所。當高秉涵把一摞摞的照片傾瀉在寫字桌上的時候,屋子裏一下就炸開了鍋。

老家傳遞來的信息不一樣,每個人臉上的反應也就不一樣。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是一會哭又一會笑。

高秉涵穿梭在同鄉中,剛剛安撫完了這個,又去安撫那個。

靳代表的手裏顫抖地拿著幾張從不同角度拍攝的老屋照片。他用驚詫的神情審視著自家的老屋。老屋已經坍塌了,剩下的隻是半邊殘牆。看著那半邊殘牆,坐在輪椅上的靳代表擦著涓涓流淌的淚水。突然,老人似是從那半邊殘牆上尋找到了某種熟悉的印記,那印記讓他回想起了什麼溫馨往事。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充滿童真的笑意。

張縣長左手拿著的是弟弟一家的全家福。照片上,他隻認識弟弟一個人。弟弟的麵孔當然也是陌生的。但他還是能夠在弟弟的臉上找到他所熟悉的那種家族中的特有表情。看著弟弟一家的全家福,張縣長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拿在張縣長右手上的是內弟一家的全家福。這個內弟一直都是老伴李學光的牽掛。如今。內弟有了下落,老伴卻早已不在了。想到老伴,想到這種永世的分離,張縣長臉上的笑容就又被憂傷覆蓋了。

朱大傑已經認不出自己的母親,高秉涵把他母親的照片挑出來交到他手上。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朱大傑呆住了。母親的生活境地讓他心酸。照片上的母親手柱拐杖站在一間低矮破舊的屋子門口,隱約可以看到屋子裏陳舊的桌子和淩亂的床。聽高秉涵說母親改嫁後的老伴已經去世多年,膝下沒有別的兒女,眼下年近八旬的老母靠微薄的政府救濟艱難度日。

看著這照片,朱大傑萌生出一個想法。他要回老家定居,讓年近古稀的老母親過上幾天好日子。

劉澤民主任對著一張照片在長久的發呆。照片上是個村子的遠景。一片柳樹掩映下的村莊,村莊的四周是麥子地。這是他老家的村子。老家已經沒有親人,高秉涵就把村子的遠景拍下來。

……

到了傍晚,同鄉們一個個都走了。看著空空的屋子,如釋重負的高秉涵感到從沒有過的疲憊。

高秉涵病了。

他感到渾身無力,精神倦怠,什麼東西也吃不下。石慧麗見他有些咳嗽和流鼻涕,就給他吃了些感冒的藥。過了兩天,感冒好了,但先前的那些症狀卻更加明顯。人一點點瘦下來,站到體重秤上一稱,竟然不到90斤。

石慧麗心疼起來,親自跑到事務所,告訴幾個年輕律師,說是事務所最近的事情就交給他們了,高秉涵病了,要好好的在家裏調養上一陣。

為了讓丈夫盡快恢複健康,石慧麗每天都想著法子給丈夫做好吃的。

石慧麗在廚房裏給高秉涵燉烏雞湯,一邊燉一邊跑到客廳裏和躺在沙發上的高秉涵閑聊天。

她說:“你這病我怎麼想怎麼都覺得奇怪,親人見著了,盼了多少年的老家也回了,所有的心事都了了,心情該好起來才是,怎麼反倒生起病來?”

高秉涵也覺得奇怪,怎麼說病就病了?渾身像是被抽了筋,一點力氣也沒有。該不是真得了什麼大病吧?

石慧麗去給高秉涵端來烏雞湯,還沒喝,隻是聞了聞就幹嘔。

石慧麗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驚慌地問:“你很討厭油膩的東西是不是?”

高秉涵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石慧麗說:“一準是在高莊感染上乙肝病毒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慧麗就把高秉涵硬拉到醫院裏,開了一大摞化驗單,把高秉涵從頭查到腳查了個遍。結果出來了,除了胃潰瘍的老毛病,並沒有發現什麼新問題。

石慧麗放下心來,說:“看來就是回老家累的,好好調養些日子就好了。”

高秉涵生病的日子裏,石慧麗悄悄拿上婆婆的照片去藝術雕塑公司也給婆婆塑了一個銅像。把銅像請回來那天,石慧麗一同買回來了許多香。

那天,她點上一炷香,對著並不曾見過麵的公公和婆婆拜了拜,之後把香插進香爐轉身對高秉涵說:“以後我們可以在這裏祭拜父母,你也不用再那麼辛苦的回老家了。”

高秉涵點頭答應著。

石慧麗說得也對。老家回了,親人也都見了麵,如今又給母親塑了像,要是想爹想娘了,就在這裏拜一拜,心意到了也算是盡了孝心。

又是十多天過去了,高秉涵的病情還是不見好轉。除了原有的那些症狀外,又多了個頭暈頭疼的毛病,白天不睡覺,晚上睡不著。

眼見著高秉涵一天天萎頓下去,石慧麗心急如焚。孩子們一進門,她就提醒他們小聲點,別吵著老爸。

一時間,家裏的氣氛很沉悶。

晚上睡不著覺的高秉涵,常常會一個人遊蕩到院子裏看著茫茫的夜空發呆。

寂靜的夜裏,繁雜的思緒被一點點聚攏起來,水波一樣漸漸在腦海裏蕩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