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海島的夏天,海風吹流年。如今海依舊,再無舊少年。大大咧咧的海島少年消失在蔚藍的波濤裏,讓少女開始想念那個本以為不值一提的擁抱。從結尾處的句號收回目光後,我忍不住也希望趙小樓下一秒就出現在眼前,出現在那鹹鹹的海風裏。
我對著遼闊的海麵大聲呼喊趙小樓的名字,聲音卻卡在喉嚨裏麵,如同撕裂的錦緞。
1{魚翅吃多了會變成木乃伊的}
2005年7月13日,我跟趙小樓坐在一個名叫“朝天椒”的四川小餐館裏啃泡椒鳳爪,他請我,原因是我被趙小樓的爸爸給打了。掃地用的塑料掃帚直直地拍在我的腦袋上,拍得我眼冒金星,要不是趙小樓出現得快,我肯定已沒現在這麼完整。
我一邊噗噗噗地把雞骨頭吐在他麵前,一邊拿眼睛狠狠剜他。
他說,嘿嘿,宋鴿,你生氣的時候眼睛是三角形的,真可愛。
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夾趾拖鞋沙灘褲,穿件短袖衫還要解開兩枚扣,故意露出那雞肋一樣的胸膛,我氣就不打一處來,於是諷刺他說,趙小樓,你愛我愛得也真夠六親不認啦,跟自己的父親都敢作對,小心他回家不給你飯吃。
聽我說完,趙小樓的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臉上,神情陰暗了許多,像是剛剛死了爹似的。他一邊用食指敲擊著玻璃桌麵,一邊低下頭來甕聲甕氣地對我說,宋鴿,我知道,隻有你不愛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跟他開這種愛來愛去的玩笑。
我說,行了趙小樓,你憂傷個屁呀,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三歲的時候就見過彼此光屁股的模樣,早已沒有了新鮮感,我要是真愛上你,那才是見鬼了呢。
沉默了一會,我把最後一隻雞腳消滅掉後,抿了抿嘴對他說,趙小樓,我的小桌子和宣傳材料還在你家店門口放著呢,你有空給我搬回來吧,我要轉戰到另一個海鮮店了。
趙小樓的爸爸趙大樓,在旅遊勝地長山島開了一家海產品店,這是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的事情。他找準了遊客的獵奇心理,專門向他們兜售稀缺資源。他賣鮑魚、賣海參、賣魚翅。
正值暑假期間,我和島上的一群孩子響應國家號召,保護海洋、保護環境、保護鯊魚,到處宣講科普知識,第一站選擇的就是趙氏海產店。
我們將桌子立在趙小樓家店門口,自費印了宣傳頁,向每一個路過的遊客大講特講——鯊魚是存在了五億年的生物,而在最近的五十年裏,大部分品種都已瀕臨滅絕,請你們不要再吃它的肉,喝它的血了。實話告訴你吧,你們所津津樂道的魚翅,經權威部門認定其中水銀的含量已遠遠超出了可吸收指標的四十二倍,而且幾乎沒有什麼營養價值,吃多了會變成木乃伊的。
我這樣講一遍再講一遍,講得口幹舌燥,正想進店討口水喝的時候,趙小樓的爸爸就凶神惡煞地出來了,拿著一把掃帚追殺我們,追得雞飛狗跳,把我堵在一個牆角裏,拿掃帚拍我。
他說,宋鴿,你爸爸是怎麼教育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們幹的是斷祖宗財路的事,刀口舔血的營生。
我心想,原來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了。
2{誰為心事拉起了防鯊網}
趙小樓說得對,我不愛他,並不僅僅因為他爸爸是個不懂得保護海洋的賣魚的,還因為我愛的是長山島上的另一個少年。兩年前,他剛從別的地方搬來,在新開發的住宅區買了靠海別墅,看起來挺有錢的。
我依然記得兩年前我上高一,班主任將插班的他安排到我身邊的情形。
他個子高高的,身材瘦削得剛剛好,目不轉睛、漫不經心地走到我身邊坐下,身上有好聞的淡淡香味。我曾一度認為每個不拿正眼看我的男生都很酷,當然新來的顧橋也不例外。趙小樓說我這是賤,賤還賤得理所當然。
那時候,我每天上學都會早去半個小時,用一塊小抹布把他的座位和桌子擦啊擦,擦得跟鏡子似的,然後托著下巴花癡一般等著他風度翩翩地走進門。
他喜歡用削得很尖的鉛筆在方格紙上畫簡筆畫,畫麵永遠是那個頭發微卷、眼睛大大的姑娘。我曾對著鏡子照過很多次,沒發現自己有一根頭發是卷的。我想這家夥可能喜歡卷發的女生吧,那多嫵媚多動人啊,於是偷了家裏的二百塊錢,跑到美發店裏燙了一個“蘑菇雲”。
我以為顧橋會因此而高看我一眼,會震驚的,結果沒想到最先震驚的那個人卻是趙小樓。
他在教學樓前的小道上遇見我,嘴巴張得能塞進倆雞蛋,接著伏地大笑不已,在我的腦袋上摸來摸去,最後來了句,宋鴿,現在世界人民都知道中國是有核國家了,你頂著一顆原子彈就不怕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我踩他的腳,揪他的耳朵,踢他的腿。
後來,趙小樓就給我買了一頂帽子,邊緣上鑲滿了珍珠。我這麼說你千萬別以為趙小樓有多大方,或者他家裏有座金山銀山什麼的。在長山島這鬼地方,珍珠並不值錢,何況是凹凸不平、形狀極其不規則的那種。
但那帽子我從來都沒有戴過,我要頂著一頭卷發站在顧橋的麵前讓海風吹啊吹,以引起他的注意,不管別人認為我到底有多傻。後來顧橋果真就注意到我了。上自習課的時候他竊竊地對我說,白貝也有一頭卷發的,就跟你的頭型差不多,不過她是自來卷,天然形成的,是個很溫柔、很漂亮的女孩子。
白貝,就是每個星期都給他寫信的那個女孩。
顧橋每次收到她的信,都跟得了塊狗頭金似的手舞足蹈。
雖然他說我的腦袋跟白貝的差不多,但我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他的話含金量少得可憐,很大程度上是在奉承我。那時候他一遍一遍地在我麵前絮叨白貝到底有多漂亮,多溫柔,搞得我真的就相信了他的鬼話。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那個叫白貝的姑娘,其實一點都不溫柔。
趙小樓告誡我說,傻啊宋鴿,人家那樣說是在暗示你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你再也沒機會……他說這話的時候坐在潮濕的黑色礁石上。遠處的海麵上飄著幾十個白色的浮球,一字排開拉起了防鯊網。他說,顧橋的話其實就跟防鯊網一樣,是想把你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我伸腳踢他的屁股,我說,胡說八道,我又不是鯊魚。趙小樓嘿嘿一笑,說,在我看來,你有些時候比鯊魚還凶狠。他頓一下,不等我說話,又自顧自地嘟囔了一句,但是,我絕對不會為你拉起防鯊網的。
不遠處沿海公路兩旁的霓虹燈漸次亮起,把海麵映成了五彩顏色。
海風繾綣而來,吹得他的白色襯衣鼓起好大一個包。有那麼一刻,我想,如果眼前的這個男孩換成顧橋該多好啊。
那樣的話,我們就可以肩並肩地坐在一塊潮水退卻後突出來的岩石上,手拉著手看平靜的海麵,暗夜流光。
3{顧橋,我請你親我吧}
趙小樓第一次在顧橋麵前凶相畢露,表現出地頭蛇特有的地痞無賴流氓本性是在高二那年夏天。
那時候我頭發的弧度已經變得跟顧橋畫裏的那樣,卷得剛剛好,我本以為他會愛上我的。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都扶著樓台的欄杆巴巴地等了接近一年時間,他總該有所回應吧。
我看過很多你儂我儂的電視劇,電視劇中的男女主人公,有很多都是在海邊的仲夏夜產生浪漫感情的。於是我就想入非非地約顧橋一起到海邊散步,想著他能拉拉我的手指頭什麼的,如果他能順水推舟俯下身來在我那光滑的大腦門上吻一下,那就更好了。
結果那一天好不容易以“今天是長山旅遊節,海上會放煙火”的理由把顧橋騙到海邊以後,他卻拘謹得不像樣子,隻跟在我的身後沿著鬆軟的沙灘一直走一直走,走得我的腿都麻了。
於是我又想起了電視中,男主角為了得到女主角,都會先帶她去喝酒,等喝醉了再上下其手的情節。然後,我轉過身來,停下腳步看著慢慢跟上來的顧橋。我本想指著路邊成百上千的大排檔對他說,我請你喝啤酒吧的,可也許是由於心中一直盤算著拉手指吻額頭的鬼情節,一開口居然變成了,顧橋,我請你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