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小麥的爸爸麥老麥(1 / 3)

編輯推薦:文章裏老麥對小麥深厚真摯的父愛令人動容,也許海枯石爛等不到比翼雙飛,也許青梅竹馬變不成舉案齊眉,但身邊最愛你的那個人永遠不會離開,他的名字,是父親。

我難過的是,我還沒來得及大聲對老麥說出我愛你的時候,就要率先對他說聲,對不起!

1{我不知道自己是愛他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又抑或是依賴多一點}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特別討厭老麥。

這並不是因為老麥不疼我,也不是因為老麥臉上有疤長得醜,而是我覺得老麥當初從孤兒院抱我回家其實是有目的的。

五歲那年,白江曾經把我拉到一個牆角,異常神秘地對我說:“麥芒,你知道嗎?我聽大人們說老麥根本就不是你親生父親,當初他收養你,其實是想以後有個依靠!”

說到此,他頓了一下,似乎在轉移話題道:“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叫導盲犬的狗嗎?我覺得,你就跟那種導盲犬差不多。”

白江是我樓下鄰居家的小男孩,比我大半歲,是在我三歲那年搬到安元市的。據說,他們一家人是從大城市裏來的,所以他見過很多世麵,他說的話,我大部分都相信。

我記得,那一天的白江告訴我這個秘密之後,還曾壓低了聲音信誓旦旦地對我說:“等著吧,麥芒,等我長大找到了自己的聖衣以後,一定把你從老麥的魔掌裏救出來。”

我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老麥的眼睛是看不見,他也會經常牽著我的手,在我的引導下去很多地方,超市、理發店、澡堂以及後來他自己開的小小按摩店。我承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是跟電視中的那些導盲犬差不多,但是,我卻不認為老麥的雙手是魔掌。他的手掌不但不像所謂的魔掌一樣醜陋而恐怖,而且還很溫暖、很柔軟。彼時,經常會有街坊鄰居到老麥的按摩店裏做按摩,通常他們在付錢之後,都會交口稱讚說“嘿,老麥,技術不錯嘛”,這其中就包括白江的爸爸。我記得有一次,白江的爸爸做完按摩後,在誇讚老麥手法獨到的同時,還將雙倍的價錢扔進了老麥敞開著的抽屜裏。當時,我還不理解“獨到”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第二天,當我去白江家找他玩,看見白爸爸後背上貼著止痛膏藥時,就稍微有些明白“獨到”的特殊含義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其實當時老麥的手藝並不怎麼精湛,初初學藝的他甚至還經常會在按摩的時候拿捏不好力道弄傷顧客,鄰居們之所以樂此不疲地來他的按摩店,說到底是想用這種特殊的方式援助生活幾乎不能自理的老麥。

白江的那句話,我深深地銘記在了心底。

現在想來,也就是從那一天起,我才對身邊這個臉上總是布滿了傻傻笑容的男子產生隔閡的。

後來的我雖然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牽著他的手帶他去各種地方,出現在各種場合,但是臉上卻沒有了笑容,話也少了起來,好在我的表情老麥看不見。

雨後,帶他過馬路的我,會故意將他帶進水汪裏;下台階,我會在最後一個台階過後,故意往前走兩步,讓他誤以為還有一階,誆他一個趔趄。

諸如此類,種種種種。

而老麥大部分時候對此隻是嘿嘿傻笑,他笑完之後還會佯裝成慈父的模樣,用手掌摩挲著我的腦袋對我說:“今天的小麥有點兒反常哦,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能夠告訴老麥嗎?”

我狠狠地剜他一眼,猛地把腦袋扭了過去。老麥微微一愣,笑意在嘴角凝滯了半秒,旋即再次傻笑開來。他那隻原本撫摸著我腦袋的手掌僵在了半空之中,許久,才緩緩地收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看著老麥臉上的沮喪與失落,我竟然有一點點兒難過,我本以為自己脫離老麥的魔掌之後會很自由很自由,很高興很高興的。

其實那時的我的確是有心事啦,除了不希望老麥把我當成狗以外,我還不喜歡老麥自以為是地喊我小麥,他仿佛是在用那個稱呼表明自己與我的關係一樣。我想,我有點兒討厭有老麥這樣一個爸爸了。我難過的是,別人的爸爸是用來自豪的,而行動遲緩、一無是處的老麥卻多多少少有些讓我自卑。

那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跑到樓下白江家看他有沒有長大。

我希望,長大以後的他能像自己對我承諾過的那樣,早點帶我離開老麥,離開安元。

可是,白江卻長得那麼慢,樓下的白色櫻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而他卻依然隻是比我稍微高了那麼一點點。

我已經忘記那些天自己有多少次刻意冷落回避老麥了,我隻記得後來老麥買了一根細長的拐棍,開始試探著自己走路,自己去小區對麵的市場買菜,自己去按摩店,自己摸索著打開防盜門。

我隻記得,後來的我曾經佯裝毫不在意地跟在老麥的身邊,為他踢開路麵上的石子。我隻記得,在老麥踉蹌一下險些摔倒的時候,自己會條件反射一般地上前一步想要把他扶穩,可是雙手卻像他曾經的動作一樣,僵在了半空之中。

我突然覺得老麥才像是一個孩子,他比白江似乎更需要快點兒長大。

我不知道那時候自己對老麥的感情該怎麼來形容,我不知道自己是愛他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又抑或是依賴多一點。

2{我看見夢中的老麥有一雙漂亮而溫和的眼睛,他就那樣笑笑地看著我,看我奔向別人,看我離開}

老麥用了七個月的時間學會了自己走路,自己辨認方向。又用了五年的時間實踐摸索出了一套獨特的按摩手法,擴大了按摩店的店麵,招攬來了很多小區以外的回頭客。而且,他還用了整整七年時間談了一場漫長的戀愛,最終與那名進城務工的農村女子分道揚鑣。關於分手的原因他沒有跟我說,我隻記得他跟那名女子分手的那天晚上破天荒地喝了很多酒,然後爬到臥室,躺在床上整整睡了三天。

三天之後重新出現在我麵前的老麥頭發淩亂,麵容憔悴,但臉上依舊是笑著的。

他說:“麥芒,爸爸隻要你!”

彼時,坐在窗前的寫字台前做作業的我冷哼了一聲,心裏默默地回敬他:幹嗎說得那麼大義凜然啊,老麥,你們分手跟我有什麼關係,還不是因為人家看不上身有殘缺的你!

這期間,小區周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街道拓寬了一半,兩旁種滿了各色各樣的花草,而且一位腆著啤酒肚的交警還在老麥時常經過的某個路口,安裝上了一部特殊的語音提示儀,每當對麵的紅綠燈變換時就會提示老麥說“現在是綠燈,可以通行”或者“現在是紅燈,請暫停”。

這期間,白江的身高拔節似的瘋長,我站在他的麵前跟他說話的時候需要揚起下巴來才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白江長大了,卻再也沒有提起過諸如“帶你逃離老麥魔掌”之類的話。

十七歲的白江開始談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可惜,戀愛的對象不是我。

每一次放學以後,站在學校門口的公交站牌前等車時,我都能看見白江用自己的那輛小摩托載著那個名叫竇紫煙的女孩從我麵前經過,我總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小失落。

“突突突”的聲響過後,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了前方的人群中,我轉過臉來擠上人滿為患的七路公車,在經過某個路口的時候,能看見白江的小摩托一如既往地停在那家名叫“幸福彼岸”的甜品店門前。

每次放學以後,白江都會帶竇紫煙去那家甜品店,那裏的香草聖代是竇紫煙的最愛。我曾經偷偷地跟蹤過他們,我知道他們經常坐在靠窗的八號桌。有一次,我曾經逃掉最後一節自習課,翻牆提前趕去那家甜品店,在竇紫煙經常坐的位子上粘上一塊嚼軟了的口香糖。

我之所以對這件事情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我的身手不好,從學校那兩米多高的圍牆上跳下來的時候扭傷了腳踝。

我記得,那一天當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以後,正在廚房裏為我準備晚飯的老麥一下子就聽出了異樣,慌忙扶著牆壁走到我的身邊擔憂地問我說:“麥芒,你的腳步聲有輕有重,是不是受傷了啊?”

那一天,老麥用自己勾兌的藥酒幫我按摩了腳踝,又把我扶到了床上,最後還把做好的飯菜端到了我的麵前。

望著老麥一臉擔憂心疼的神情,我的眼圈忽然一熱,差點沒哭出聲音。

彼時的我想著的是,如果眼前這個那麼擔心我的男人換成白江該多好。小時候,白江曾經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在我的心中生了根發了芽,所以後來的我始終固執地認為老麥之所以對我那麼好是有目的的。我經常夢見同一個場景,我夢見身穿白色襯衣的白江斜跨在自己的小摩托上,站在我家樓下的櫻花樹下朝著樓上大叫我的名字。

他說:“快點兒下樓啊,麥芒,我來帶你走,帶你離開老麥!”

每一次,夢中的那個我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不顧一切地向著樓下跑去,而每一次跑到樓下的我都會回頭向著樓梯的盡頭看一眼。我看見夢中的老麥有一雙漂亮而溫和的眼睛,他就那樣笑笑地看著我,看著我奔向別人,看著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