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一連串的陰雨之後,我身處的這座北方小城終於迎來了悶熱無比、平均氣溫上升到30℃以上的炎夏。
樓下不遠處的大學已經放假,我也突然想給自己一個假期。我總是以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徒勞無功地說服自己,我還像當年一樣年輕,那種叫作青春的東西一直都還沒有遠去。
不遠處的影院,是我以前經常愛去的地方。
因為處在新城區,周圍居民不多,暑假期間,影院裏播放電影的時候,大大的放映廳裏總是隻有那麼三五個人,有時候我甚至可以半價二十包全場。
我喜歡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看銀幕裏的男女努力地飾演一個個角色,表現一場場牽強附會的悲傷。
我曾經喜歡看悲情的愛情電影,而現在卻傾向於場麵令人目不暇接的大片。
特技絢爛、場麵宏大的大片,沒有那麼多細膩的情感讓你去揣摩,去細想。
2012年的夏天,我給自己放了一個星期的假,一共看了三場電影,一場《麥兜當當伴我心》,一場《畫皮2》,一場《甲午海戰》。我最喜歡的角色是畫皮裏的楊冪,雖然她的演技跟其他大牌相比尚顯稚嫩,但是我卻喜歡電影裏那隻為愛不顧一切的青鳥。與看破了塵緣,仿佛一切都已了然於心的周迅相比,我更向往因為年輕而懵懂和決絕的楊冪。
三場電影中,讓我感慨最多的是小製作的《甲午海戰》。
我感慨的並不是電影中表達的民族意誌以及死而後已的熱血,我想到的隻是自己還在農村生活的小時候。彼時,黑白電視裏播放過一部老版的《甲午海戰》,我想起那時看完電影的小夥伴們在水庫裏遊泳時,搬起石塊猛擊水中蝌蚪的情形。我們一邊拚命砸著,一邊大叫“擊沉吉野”。而現在,想起那些,空餘淒慘一笑。
我們曾經年輕,曾經以為天下英雄非我莫屬。
我們曾經熱血,曾經自視大鵬高舉,可以遮蔽天日。
經年之後,我們終於明白,有些簡單僅僅屬於昨天,有些無奈屬於當下,而隻有茫茫無定數的去路才屬於曾口口聲聲說著,曾用“美好”來形容的所謂未來。
淩晨,最後一場電影散場,我坐在影院外麵的路燈下等待人群散去。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沿著空蕩蕩的馬路前行,我忘記了少年時仰望的姿態。
不遠處的行道樹旁,有乞丐和衣睡在公交站牌下的排椅上,我走近,低下頭來俯視他的臉。
我想起了高中時自己想當一位流浪者的古怪想法,我被一位陌生的乞丐罵了“神經病”。在苦笑中突然明白,其實真正流浪著的那個人是內心深處的自己。心中有家的人,就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也能坦然安眠在陌生的街道;心中無家的人,就算錦衣華服,高樓廣廈,也像浮萍,終生擺脫不了漫無目的的遊蕩。
淩晨的天光,有夏日裏不可多得的清涼。
站在馬路中間的我想要放聲大叫,卻又怕一不小心驚醒了潛伏在城池某個角落裏無法掌控的種種遺憾。我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沿途搜索。
我搜到好多人,其中有很多括號裏都備注著“朋友”倆字。我仔細分辨了半天,才發現,孤獨的行程裏,其實每一張臉孔都是陌生的。
我按滅手機,將屏幕對向自己,我對著鏡麵左顧右盼,突然覺得就連鏡子裏的那張臉,也已變得如此生疏。是誰說,時光一直都在,隻是我們已經悄悄地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