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讀張籍古樂府(2 / 2)

“言者誌之苗,行者文之根”,意思是說“言”與“誌”、“行”與“文”是枝葉與根本的關係。這裏的文指詩文著作。前一句比喻是說語言文字似苗,思維意識是誌,栽什麼樣種子生什麼樣苗,誠如《左傳·襄二十五》“言以足誌,文以足言”。後一句比喻則是說行是詩文創作的根本,行為是本質,詩文創作作為表現於外的東西,就如文論著作所謂的“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論語·述而》)“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四教所先,符采相濟。”(《文心雕龍·宗經》)正因為如是,所以“讀君詩”,也就知道“君為人”。“君”,對張籍的尊稱。

末四句寫張籍客居的困窘。白居易《與元九書》:“張籍五十,未離一太祝。”張籍中進士後,即官太常寺太祝,正九品,而且久不遷調。“如何欲五十,官小身賤貧”所述事實正是這樣。不隻官位未升調,而且害了一場眼病,幾於失明,不得不仰人代書,其《與李浙東書》即是由韓愈代寫的,書中就有“不幸兩目不見物,無用於天下。”朋友戲稱之曰“盲太祝”。末兩句“病眼街西住,無人行到門”也是寫實。這時張籍就住在長安朱雀門西街延康坊。“官小”,“賤貧”,“病眼”,“無人行到門”,張籍的景況足令人一灑同情之熱淚。

白居易、張籍都是“新樂府運動”的中堅。在唐代詩歌史、新樂府運動中,“張王樂府”、“元白元和體”(長慶體)都占有重要地位。新樂府運動前有杜甫開創的優良傳統,後有元結、顧況繼其事,張籍、王建為先導,元白之際,提出了“為時”、“為事”的明確理論,創作了大量新樂府詩歌。如《師友詩傳續錄》所載:“白居易、元稹、張籍、王建創為新樂府,亦複自成一體。”在貞元、元和年間新樂府運動同韓愈、柳宗元古文運動相繼磅礴於唐代詩壇。

張籍、王建均擅長於樂府詩,為詩壇所稱譽。《唐詩品彙》有“元和歌詩之盛,張王樂府尚矣”的品評。“張王樂府”上承杜子美,下開元白新樂府之先聲,風格各有特點:“張籍善言情,王建善征事”(王世貞《藝苑卮言》)。同元白相比,張籍樂府主要在描寫客觀現實,用事實說話,不加個人評論。白居易對張籍的樂府詩十分讚賞,這首詩題目直書《讀張籍古樂府》,對張籍的樂府詩作了全麵明確而又形象生動的評論,並舉例分析了張籍詩歌的諷諭作用。在同代或後代也有寫詩讚頌張籍樂府的,王安石就有《題張司業詩》曰:“蘇州司業詩名老,樂府皆言妙入神。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

白居易寫此詩時尚未被貶到江州,他對張籍以很高評價,為張籍樂府張目,實際上也是對自己創作樂府詩目的的闡發,所以把這首詩排列於詩集卷首《賀雨》詩之後,為第二首。《養一齋詩話》甚至進而指出:“……‘為詩意如何?六義互鋪陳……所以讀君詩,亦知君為人。’數語可作詩圭臬。予欲取之以為曆代詩人總序,合乎此則為詩;不合乎此,則雖思致精刻,詞語雋妙,采色陸離,聲調和美,均不足以為詩也。學者可以知所從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