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醒來了。你滿臉血汙,努力睜開眼睛,目光在人群裏一一慢慢走過。你在急切地尋找那個和你打賭的學生,你擔心他是否安全,有沒有傷著。
你終於找到了。你看到,他毫發無損,低著倔強的頭顱,跪在一旁,泣不成聲。你的目光停在那個學生的臉上。你笑了。你用微弱的聲音說:老師,沒……沒食……。刹那間,你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你不知道,這場地震災難奪取了六名教師的生命,但正如你所說的,你的那些同事中無一人當逃兵。
很多年後,那個當年和你打賭的學生當了一名消防軍人,他時刻牢記你的教導,以你為榜樣,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消防戰士。
你在天堂裏,笑了。因為,你沒有食言!
酒壺上的小金魚
男人和女人相戀是在剛上高一的時候。
那時,男人和女人還是兩個孩子。男孩女孩前後桌,男孩在前女孩在後。男孩家庭條件差,文具盒裏經常缺這個少那個。男孩便動不動回頭問女孩借這個用那個。借來借去,男孩便和女孩好上了。校園東邊的小河邊、西頭的蘋果園裏,經常可以看到男孩女孩的並肩散步的身影。
男孩女孩好的結果是兩人雙雙落榜。
落榜後的男孩回到了老家。女孩拒絕了父母讓她複讀的想法,後腳緊跟著男孩去了那個偏僻閉塞的小山村。
不久,在一個月亮星稀的晚上,在男孩家的那間破房子裏,男孩把女孩變成了女人。
男人女人畢竟都是念過高中的人。兩人求親告友,東拚西湊,在村裏開了個小賣部。男人負責種地、提貨,女人在家照看小賣部。閑著沒事,女人攬了些做塑料小金魚、小熊、小鳥之類的小工藝品的活。女人的手很巧,那些工藝品小動物一個個栩栩如生,堪稱一絕。
幾年後,男人女人在城裏開了一家超市。男人搖身一變成了超市經理,女人在家一心一意照料老人和孩子。
男人的應酬一天天增多。男人牽掛著女人,不管喝多少酒,也不管到夜裏什麼時候,男人都要回家。女人很感動。男人不回來,女人從不一個人睡。女人常常坐在沙發上,有心無心地看電視,耳朵卻始終不離那扇門。門一響,男人就回來了。女人就孩子似的迎上去,鉤住男人的脖子,送上一個熱辣辣的親吻。
男人接連晚回來是近些日子的事。女人理解男人,從不猜疑自己的男人。女人對男人有信心。
這天晚上,女人照例守在電視機前,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至於為什麼,女人說不出。女人眼睛看著電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和男人戀愛的那些情景。女人喜歡想這些。女人想這些的時候會不自覺地臉紅。女人臉紅的時候很好看。男人就喜歡女人臉紅的樣子。
“咚”一聲響,大門開了,女人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迎男人。男人趔趔趄趄,滿嘴酒氣地進了屋。
“又喝醉了!”女人一邊輕聲責備著,一邊給男人倒了一杯水。女人將杯子輕輕咣當了幾個來回,用嘴噓噓吹了吹,這才輕輕送到男人的手裏。
“喝點水”女人囑咐著,眼睛始終沒離開男人的臉。男人的臉很蒼白。男人一喝多了酒臉色就發白。
男人咕咚咕咚,眨眼工夫,一杯水進了肚。男人又趔趄了一下,女人趕緊過去攙扶男人。女人的手不經意間觸到男人上衣口袋裏的一個硬物。
“這是什麼?”女人問。
“哦,差點忘了”男人心裏一慌,臉倏地紅了,抖抖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鴨蛋形小酒壺遞給女人。細細的脖頸上係著一個手工編織的紅色小金魚,金魚的兩眼鼓鼓的,活的一樣。
“酒友送的”沒等女人問男人先說了。
“好手藝,編這金魚的人手一定很巧!”女人仔細翻看著那條栩栩如生的小金魚,緊緊盯著金魚的眼睛。看著看著,女人葡萄一樣的眸子裏突然閃過一絲說不清的神情。
“小心點,別弄壞了”男人緊張地看著女人的手,心撲撲直跳。男人顯然很喜愛這個酒壺。
“老王離了,房子都判給了老婆,老王那個相好的也跑了,可苦了孩子……”女人把玩著小金魚幽幽地說。
男人身子一顫,手心裏全是汗。
女人靠近男人,在男人脖子後用力吹了一下,很細心地給男人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領帶。
“咋了?”男人緊張地問道。
“沒什麼,一根野草。”女人輕聲說。
男人一低頭,看到女人頭上多了一縷白發,燈光下映得雪白雪白的。
男人心裏一顫。酒完全醒了。
男人盯著女人看了很久很久,突然站起身,用力推開窗子,一揚手,將連著金魚的酒壺遠遠地拋了出去,那條小金魚在窗前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夜裏……
“這麼漂亮的小金魚怎麼舍得扔了?”
“戒了”男人答非所問。
“戒了?戒酒了?”
“對,戒了。全戒了”
“真的?”
“真的”
“一輩子?”
“一輩子!”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有東西一閃一閃的。
女人笑了。眼睛裏也有亮亮的東西一閃一閃的。
男人不知道,在自己雪白的襯衣後領子上赫然印著兩個半圓形的鮮紅唇印。男人更不知道,這條塑料小金魚是他前些日子外出期間,女人親手編織送給閨中女友的生日禮物。那條金魚身上藏著一個連女人的女友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就在金魚的眼睛裏,女人親手鑲刻著女友的姓名和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