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白先生道謝,然後匆匆追趕蕭的汽車。一路上,他一直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兩天後,蕭氏夫婦來到中原某地一座工廠門前。這會兒正是上班時間,蕭水寒把車停在人潮之外,耐心地等著。人潮散盡,他把車開到門口意欲登記,門衛懶洋洋地揮揮手放他們進去。蕭水寒開車緩緩地在廠內遊覽,這個廠占地廣闊,廠房高大,氣勢宏偉,但是死亡氣息已經很明顯了。廠房牆壁上積滿了鏽紅色的灰塵,缺乏玻璃的窗戶象一個個黑洞,不少廠房空閑著,路邊長滿了一人深的雜草。他們來到工廠後部的專用鐵路線,站台上空空蕩蕩,鐵軌軌麵上生了薄鏽,高大的200噸龍門吊如一個骨節僵化的巨人。

蕭水寒告訴妻子,這已是國內碩果僅存的石油機械廠了。自1848年俄國工程師謝苗諾夫在裏海鑽探了世界第一口油井,石油工業已經走過300年的裏程。目前國內油藏已基本枯竭,連中東的油藏也所剩無幾。電動和氫動力汽車全麵取代燃油汽車。

“不久你就會看到一則消息,中國最後一台油田用修井機在這兒組裝出廠,此後,這項曾叱吒風雲的工業將宣告死亡,就象蒸汽機車製造業的死亡一樣。”他微帶愴然地補充:“衰老工業的死亡並沒有什麽可怕,它隻是為更強大的新興工業讓開地盤。當然,觀察著它的死亡過程,仍然令人悲傷。”

邱風漫不經心地聽著,她的心思已被腹內的胎兒所包占,沒有空間去容納這些黍離之思。她隻是奇怪,丈夫為什麼千裏迢迢跑到這個普通的工廠遊覽。

H300汽車在廠內緩緩地轉了兩圈,向大門駛去,不過在最後一秒鍾,他停下車,略微猶豫後,把車倒回去,停在工廠行政大樓樓下。

人事部的宇文小姐正在對鏡塗抹口紅,她看見一對青年男女走進來。他們顯然是夫妻,男的衣冠楚楚,舉止瀟灑穩健,女的有五六個身孕,仍然嬌小美貌。宇文小姐熱情地問:

“我能為二位作些什麽?”

蕭水寒彬彬有禮地說:“我想打聽一個工廠的老人,他早已去世,可能沒有人知道他。隻好麻煩你查查檔案,他叫庫平,曾是貴廠一名工程師。”

宇文小姐遲疑地問:“你們和他……”

“毫無關係。我隻是受人之托,一個垂暮老人莫名其妙的懷舊之情。他想驗證一個舊友的生活軌跡。如果不方便的話……”

宇文小姐嫣然一笑:“沒有什麽不方便的,近百年來的人事檔案都在電腦裏存著,包括各人的相片和語音資料,幾秒鍾就可查出來。不過這位先生肯定不大出名,如果在廠誌裏有記載的話,我會有印象的。”

十秒鍾後屏幕上顯示著庫平的資料:

庫平,男,2032年生於外蒙,2052年進入本廠,一直在技術部門任職,終生未婚。50歲時即2082年冬離開本廠,去向不明,其檔案一直保存在本廠,未能轉走。

宇文小姐歉然地說:“隻有這麽多資料了,不知能否滿足你們的要求。”

“足夠了,衷心感謝宇文小姐,可否把它打印出來?”

他們拿到打印卡片,同宇文小姐告別。坐上汽車,蕭水寒沉思有頃,掏出打火機把紙片點著。邱風奇怪地問:“你……”

“沒什麽,我不想交給那位多愁善感的老人了。看到一個人的一生風幹成方寸大的紙片,他會難過的。好,我們繼續出發。”

邱風忍住,沒有打聽那位多愁善感的老人是誰。

宇文小姐送走客人,十分鍾後,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來人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身體很健壯。來人微笑著出示了警察證件:

“請問宇文小姐,是否有一男一女來過?”

女秘書吃驚地打量著來人。她對剛才的年輕夫婦很有好感,因而對新來者多少有一點敵意。她答道:“是呀,莫非他們……”

鄧飛爽朗地笑了:“不不,你不要亂猜,我隻是恰好和他們對同一個人感興趣。”

“庫平?一個66年前失蹤或死亡的人?”

“對,請把他的資料讓我看看。可以嗎?”

他看過電腦中儲存的資料,宇文小姐問道:“還有一些簡短的語音資料,你想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