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日出(1 / 1)

四月的晨,來得真快,才四點多鍾,學校院子裏的一切就十分清晰地裸露出來。按照老習慣,我又開始了早鍛煉。

出了校園往東一拐,便是南北走向的灌溉渠,渠上一座石拱小橋通向公社的輪窯廣。這小橋,小橋下的鄉間土路,平日裏可真夠熱鬧。趕集上店的,運磚運煤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此時,卻顯得分外寂寞。隻是窯廠那高大的煙囪在不停地噴吐著濃煙。

佇立在小橋上,四周春的氣息不停地向你湧來,猶如一支甜甜的歌,流進你的心底。渠坎下綠茸茸的小草,水靈鮮嫩,草叢中那些蘿卜花,薺菜花零星地點綴著,恰似碧天裏的星星。那些油菜花兒披著滿身晶瑩閃光的“寶石”,正在發胖呢!一片青綠,一片鵝黃。

下了小橋,沿一條曲折的路,挨近窯廠旁的小水塘,說水塘,其實就是工人取土做磚留下的坑,積存了雨水便成了塘。晨光裏的小水塘,靜靜的,不時映出岸邊人的倒影,走路的:或大步流星,或慢慢騰騰;打拳的:或白鶴亮翅,或野馬分鬃,猶如攝影師剪輯而成的精彩鏡頭。看到水塘裏幾個凸起的土墩,我忽然想起中國天堂上的明珠——西湖來了。這些凸起的土墩多像西湖的“三潭映月”啊!可不是嗎?眼下的水麵上正映著東半天的朝霞,呈現出橙紅色的鱗鱗波光。隻可惜,這土墩遠遠不如西湖裏的三潭,黑不溜秋的不能發光,三潭也就不能映日了。我正感到惋惜,突然,一股涼絲絲的空氣直鑽我的脖子。咦?遠處怎麼模糊了呢?天上與水麵的橙紅全消失了,遠處近處一片迷朦。眨眼功夫,一道淺灰色的幔迅速從四周張起。漸漸壓近了,漫過河岸,漫過田野,漫過對麵窯廠,罩住了身後的學校。你看它真夠猖獗,時而卷過來。猶如不可遏止的洪流,時而騰上去,賽似密集的炮火構成的滾滾硝煙,不一會兒,整個大地都淹浸在細密的霧氣之中。霧像海,把天地連成一體。整個太空混混沌沌。真是,沒有看到日出,倒看到了霧魔術般地表演。瞧,對麵窯廠聳立在半空裏的煙囪多像霧海裏的“定海針”,針的上端“突”“突”地冒著濃煙,像是海裏翻滾的波濤,先是濃的、黑黝黝的、大股的,大股的浪頭;後是淡的,淺灰的,徐徐散開,變成了海裏顫動的餘波。霧海的底層隱隱透出柳林,白楊,灌木叢,它們便是海底珊瑚了,而那樹叢裏早起鍛煉的人影,正是珊瑚叢中的遊魚。

稍頃,天地相連的霧海中出現了昏黃的半圓,上麵罩著薄薄的飄忽不定的麵紗。那便是艱難而出的日了。那日頭是怎樣出來的喲!不像是泰山頂看到的日出,也不像是長江上看到的日出。它不是騰出來的,而是硬從霧幔裏擠出來的。你看它累得嗬,似乎精疲力盡,連光也不能發出了。即使發光的時候,又該怎樣呢?似紅非紅,似黃非黃,有些慘白,倒是真的。它也真夠累了,像載著千萬斤重物,在這漫天張開的幔裏,一線線地往上,雖艱辛,但不退卻。總算升起了,並且周圍漸漸地透出五彩光圈。那是多美的光環啊!竟有些刺眼呢!你瞧,它精神起來了,萬千熾熱的銀針撥開周圍的幔,那些灰色的幔,終於退卻了。

那幔繼續在退卻,上邊的與“定海針”吐出的煙霧交彙一起,消失在天的盡頭,下邊的,則隱入地的深處,尋找歸宿。而太陽呢!像一個淡黃色的圓球騰起來了,光,越來越強,把大地照得白花花、亮光光的。它終於騰起來了,誰能說它不是強者?盡管它升得艱難;而那些霧則退卻了,誰能說霧不是弱者?盡管當初它曾遮天蓋地,四處彌漫。

再看那些小鳥啊,啁啁啾啾,唱起了愉快的歌,身後的小溪也緩緩地扭動了細長的腰肢,草兒醒了,苗兒醒了,桐花吹起了喇叭,槐花羞澀地打著骨朵兒,有的花蕾竟忍不住咧開薄薄的唇笑了。那些老柳,白楊開始搖落滿頭珍珠。瞧,萬物齊奏凱歌。太陽公公似乎不願意接受慶賀哩!它用萬道銀針設防,就是不願意看到大夥兒的媚眼。它隻知道盡快地把光和熱灑到大地上。盡管當初它負重在濃霧裏掙紮的時候,那些鳥兒,草兒,苗兒,老柳,白楊,小溪全都保持沉默,沒有誰吟唱,更不用說挺身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