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清雅,熏香漫漫,那琴音輕輕快快,如柔聲傾訴,如嫋嫋吟唱,忽如隔著簾櫳看著窗外的溟濛細雨,便似有人在雨中清歌而唱。青蝠心與琴和,指間清幽婉轉的音韻飄在回緣精舍的上空。
過得一會,他一曲既終,抬起頭來,隻見那女子正自怔怔的瞧望著自己,忙站起身來,說道:“在下胡亂彈奏,有聆主人的清淨,還請不要見怪。”那女子手中拿著一個秀盒,忽然聽到他的琴聲,便站在哪裏凝神靜聽,隻覺他琴技高雅,所彈曲調幽幽婉婉,幾是柔美,她想:“這書呆子的琴技也這般高明,當年天哥也是似他這般輕彈一曲,嫋嫋琴音,猶如便在眼前。如今琴書俱在,人卻已經消逝,如果天哥能活過轉來,再給我彈上一曲《春蝶嫋嫋》,那我此生就再沒什麼奢望了。”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都是胡思妄想,死去多年的人又怎能夠再活轉過來?這些隻是自己妄想罷了,望著青蝠,說道:“沒想到你琴彈得這般好,這支曲子叫什麼名兒?”青蝠道:“這是我自己胡編的,叫主人見笑了,這支曲子叫做《清音靜心曲》。”那女子點點頭,道:“很好聽,有機會你能教給我這曲子麼?我是該靜靜心了。”
青蝠道:“隻要主人喜歡,在下很願意傳給你這《清音靜心曲》。”那女子見他毫不吝嗇,答允傳授自己這支曲子,大是高興,說道:“你別叫我什麼主人不主人的了,我比你年長,做你姑姑也做得,你就叫我婕姑吧!來,來,你先把衣衫脫了,我幫你縫好。”青蝠見她容顏秀麗,年紀甚輕,大多不過二十三四歲,比自己還小的幾歲,去自稱能做自己的姑姑,這豈不是在開玩笑?說道:“姑娘,你這般年輕,我怎能叫你姑姑?你好像沒我大吧!”那女子微微一笑,笑道:“你不相信我說大話?好,你今年幾歲了?我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年,今年已經三十九歲了,怎麼不能做你的姑姑?”青蝠雖知她在此幽居二十多年,但若要說她快要四十歲,卻有些不能置信,搖了搖頭,說道:“我不信。”那女子笑道:“好吧!我姓蘇,你愛怎麼稱呼我就怎麼稱呼吧!把衣衫脫了吧!”說著轉過了身子,肩頭微微抖動,不知是在低聲發笑,還是在輕輕歎息。
青蝠見自己的外衫已經破了好幾處,穿在身上有失體麵,不得不將外衫脫下,說道:“蘇姑娘,我自己縫吧!”那蘇姑娘道:“你好好瞧書吧!我跟你縫好了,再拿給你,你先穿上這件衣衫。”伸手將一件青色長袍遞給青蝠,青蝠見這長袍做工精細,顏色嶄新,是件男人的衣衫,心想:“不知道這件衣衫是她準備留給那木遠天的吧!”伸手接過,道:“多謝蘇姑娘。”將衣衫穿好,說道:“好了。”蘇姑娘回過身來,見到眼前一個英俊大方,舉止灑脫的俊美男子,這件青衫穿在他身上,正好合身,便如同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他凝目瞧時良久,幽幽的歎了口氣,從青蝠手中接過破損的衣衫,走到對麵的套間之中。
青蝠知道自己身上的這件青衫,是她為自己的愛人親手裁做的,隻是沒有來得及叫所愛之人穿在身上,便即生死分離,這之中的痛苦傷悲,非常人能夠忍受得了。見她坐在對麵的套間桌邊的一張竹椅上,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直垂過腰際,頭發上帶著一個銀色發圈,眼睛微垂,膚白貌美,決計瞧不出這個女人已經將近四十。他心想:“這個女子其實滿腔溫柔淑雅,隻是際遇不善,叫她飽受情之苦處。”搖了搖頭,麵向窗外,靜靜翻閱太白詩集。
竹屋闃靜,流香怡人,過得一會,忽然隻聽的一個極細極輕的聲音飄了過來:“途徑寶方,迷途識徑,誤中花毒,乞望主人賜茶。”這聲音雖然極輕極細,但二人均是聽得清清楚楚,青蝠聽這聲音是一個女子所發,知道此女子用的是千裏傳音的上乘功夫,人不在近前,千裏之外,運起此功,便能相互說話,猶如近在眼前,此功非得有極深厚的內功作基礎,一般人甚難練成。他向蘇姑娘望去,故作不知,臉山全是詫異之色,說道:“蘇姑娘,你聽沒聽見有人說話?是個女子,你這裏還有其她人麼?”
蘇姑娘臉色蒼白,冷冷的道:“這裏就我一個人獨居,除了得我允可之外,任何人也不能踏進這回緣精舍半步。怎會有旁人在此?”
青蝠裝傻作癡,說道:“可是我明明聽到有人在說話,似乎是說她中了什麼毒,迷了路徑,要向姑娘你討些茶水來喝。”蘇姑娘沉吟不語,隻凝視著青蝠,青蝠心下一緊,不知她要做什麼,說道:“蘇姑娘,你幹麼瞧著在下?難道我聽錯了麼?還是你沒有聽見。”蘇姑娘道:“我聽見了,你說要不要去理他們?”青蝠道:“既是有人迷了途徑,又中了毒,他們能向你求救,還是施以援手的好。”蘇姑娘點頭道:“好,即是你說了,我就去瞧瞧。你在這裏瞧書吧!不用出去。”說著轉身出房,走進花骨朵叢中。
青蝠走到外麵,環顧四周,隻見這大石上建著竹樓竹閣,見一排秀廊之後,建著一座四層高的竹樓,飛簷掛玲,氣勢清雅,微風吹來,簷下的幾枚銅鈴叮鈴叮鈴的響動。他見這竹樓環視四周,正所謂登高望遠,便穿過秀廊,登級而上。他一口氣上到最高處,站在欄杆之畔,放眼遠眺,隻見青山隱隱,林木萋萋,遠山近水,秋意漸濃,隻見這精舍四周數十丈內,均是植著巨型花骨朵,視線遮住,見不到蘇姑娘的身影。正自細細尋覓,忽聽得身後嗤的一聲輕響,有人偷襲,青蝠側身反手抓出,跟著橫躍丈餘,隻見在背後偷襲之人是個一身黑衣,腰係黃色腰帶的蒙麵女子,這女子大半張臉被遮住,隻露出一雙明澈寒冷的眼睛,這女子手執一對銀鳳鉤,見這男子竟然躲開了自己的偷襲,而且還反手攻擊,微微一驚,更不答話,揮鉤直上。
青蝠見她的裝束是世外居的人,而且腰間的黃色腰帶證明著蒙麵女子身份極高,在四大護法之上,他見這女子身影婀娜,雙鉤揮出,鉤尖上發出輕輕的嗤嗤聲響,知道這女子武功極高。眼見著女子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一上來便挺鉤攻擊,而且招數狠辣,青蝠心想:“這世外居的人真是難纏得緊,一給她們纏上了,真是陰魂不散,難以擺脫。”見那女子一鉤攻向自己咽喉,一鉤斜斜圈轉,繞到腦後,徑勾後頸,這一招甚是狠辣,而且是極精妙的招式。青蝠心下暗罵:“這妖女人如此狠毒,就算我得罪了你們世外居,也不用一上來就非的要了我的性命不可?”見這女子是個硬手,不敢大意,抽出一對蝙蝠鋼刺,與她鬥在一起。
兩人一交上手,均是以快打快,呼呼數招,兩人都對對方的身手甚是佩服,均想;“此人武功高強,不能大意。”那女子雙鉤揮舞開來,直刺勾挑,招式狠辣靈動,變招奇速,這四樓甚是寬闊,諾大的廳堂之中,置擺放著幾張梨花桌子以及幾扇屏風,兩人跳躍激鬥,不受旁物牽礙。青蝠在這一對剛刺上,浸淫數年功夫,他這對鋼刺上可用刀劍招數,也可用以鞭斧招式,隨心所欲,由心而發。
倏忽之間,兩人已經拆了二十餘招,竟是難分軒輊,打了個平手。青蝠見這女子體態婷婷,身輕如燕,是個年輕姑娘,心想這世外居當真是高手如雲,就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武功依然如此高明,更不知這世外居的真正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絕世大高手。他鋼刺左削右劈,使的是單刀招數,那女子沒想到他鋼刺之上使出諸般兵刃的功夫,心下不禁驚異,暗道:“這小子不好使鋼刺上的功夫,盡使些旁門左道的功夫,這小子年紀輕輕,所會的武功可當真是不少。”唰唰兩鉤,削了過去,青蝠舉刺擋格,招式一變,換做了鋼杖杖發,橫掃下砸,將兩枝細巧的精鋼鋼刺使得如同是兩枝沉重的長大鋼杖一般,武學上有道是舉重若輕,能將一隻沉重的兵刃,使得如同鴻毛一般輕盈,那便是極高深的功夫,而青蝠卻能舉輕若重,這一法門全靠內勁上的雄渾剛猛,才能使得,卻又比舉重若輕高了一籌。
青蝠一刺刺出,鋼刺上發出呼呼聲響,將丈外方圓盡數罩在鋼刺上發出的勁力之下。那女子見他能以二尺來長的細巧鋼刺,使出長大兵刃的氣勢,這一驚非同小可,喝道:“小子狂妄。”雙鉤越揮越緊,招招逼向青蝠近前。青蝠揮刺擋格,又鬥得幾招,青蝠忽然之間右刺斜出,跟著劃一半弧,刺向那女子腦後脖頸,左刺橫削她腰際。那女子突然見到他使了這麼一招,不禁又驚又異,青蝠所使得這一招式,正是這女子適才所使過的一招鉤法,不料這青衣書生聰明智慧,竟將自己的鉤法學了去,現學現賣,依樣葫蘆,竟然是的有模有樣,不差分毫。這女子驚訝之餘,不禁對這青衣書生的睿智,甚感佩服,喝道:“小子倒聰明得緊,看你能不能學得了我這門武功。”手上一變,雙鉤輕飄飄的刺出,招式輕靈,勁力暗藏。
青蝠仗著絕頂聰明,學了她幾招功夫,就地賣出,哪知這女子突然變了招數,凝神接戰,細瞧她武功,隻覺她一鉤揮出,身法招式及時靈動飄逸,兵刃上勁力暗蘊,鉤頭似虛似實,不著邊際,分辨不出她所要攻擊的部位,隻有鉤頭將極觸及敵人身子,這才勁力忽吐,叫你根本沒有防範擋格的機會。青蝠瞧了四招,沒有瞧出這女子鉤法中的破綻,對方連出四鉤,青蝠便退了四步。那女子見他不能抵擋自己的雙鉤,心下一喜,喝道:“小子,你怎麼老是逃跑?剛才的狂勁哪裏去了?”口中說話,雙鉤呼呼刺出。
又鬥幾招,青蝠突然微微一笑,鋼刺連點那女子身上四處穴道,他這四下,出手如風,那女子急忙揮鉤格擋,見到他臉上的笑意,甚是詭異,不知道他心裏正在打什麼鬼主意,喝道:“這小子,笑什麼?有什麼奸計盡管使出來,姑娘不怕。”青蝠不與她的雙鉤碰觸,一沾即走,他收起內勁,身影晃動,也已輕靈飄逸的身法與那女子相鬥,每一招刺出,均是不與那女子的雙鉤接觸,一招使到半途,便又已變換招數。那女子見他身法突然輕靈起來,招式也是虛虛實實,半途而廢,心想:“這是什麼武功?不成章法,這小子當真聰敏古怪。”見他的功夫是在模仿自己,隻是他這“模仿”卻比自己的“模仿”要高出一籌。
這女子不知道,青蝠的武功特長就是以輕靈飄逸見長,他見這女子的武功突然靈動飄逸,出招不實不虛,極難叫人捉摸。他知道自己最是喜歡這飄逸靈動的功夫,這女子使出這功夫,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麼?正中下懷,不由的微微一笑,那女子見到他的笑容,還以為他有什麼奸計鬼謀。兩人這時均是以飄逸對漂逸,大廳之中,寬闊明朗,正適合兩人飄逸的功夫施展,隻見一團青影,一團黑影,在大堂之中,飄來移去,足不點地般相互激鬥,便如兩名仙人在相互嬉戲一般。一個身姿颯爽,一個靈動婀娜。
二人鬥了百餘招,不分勝負,那女子見自己難以勝他,喝道:“小子果然不同凡響,難怪人家對你一見傾心。”突然連使幾下快招,乘著青蝠躲避擋格之際,一聲輕笑,身子輕飄飄的後躍而出,說道:“你不要追來,再見。”翻身從樓欄上躍了出去,接著便傳來陣陣嬌笑。青蝠見這裏是四樓最高處,這女子突然飄身躍下,忙躍到欄杆旁,向下望去。隻見那女子伸展手足,如一麵隨風飛翔的風箏一般,向下墜落,落到第一層是,隻見她伸手在房簷上輕輕一扳,身子向橫裏翻滾,飄出數丈,隻見她回頭上望,落入花骨朵之中,不見蹤影。
青蝠見這女子來去飄然,心下猜想不透他離去時所說的那幾句話,心想:“這女子世外居的高人,她怎麼會突然在此現身?這女子武功甚強,在江湖上已是少有敵手。隻是她剛才離去時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用意?說什麼人對我一見傾心,難道······難道她所指的是······”他原本想到是那名蘇姑娘,隻是一想到此,便覺此事甚是荒謬,根本不可能的事。隻是這女子在這陰香酥波的花陣中,竟然來去自如,而這蘇姑娘二十年來根本沒有離開過這回緣精舍半步,難道這黑衣女子跟著蘇姑娘原本就是相熟的好朋友?她經常來此,是以對這花陣甚是熟悉,可以穿梭其中,來去自如。想到這回緣精舍跟世外居,比鄰而向,女黑衣女子能來到這裏,自然不稀奇,蘇姑娘與她相識,更是順理成章之事。
想到這裏,望著樓下的花陣出了一會神,山風吹來,隻覺寒意漸盛,他打了一個冷戰,回過神來。隻見瑟瑟秋風,冷冷山穀,遠天進水,數峰清苦,山邊一群大雁振翅高飛。雁鳴聲中,隻見天邊灰蒙蒙的,空氣裏也甚覺濕潤,心想:“看來一場秋雨轉眼即止,我對這裏地勢不明所以,想要繼續搜尋敏兒的下落,已是難能。何況秋雨即來,寒意漸濃,不得不在此間躲避秋雨,等雨停了再行行動。”
他正欲在這裏觀賞雨中景致,隻聽腳步聲細碎,一人走了上來。他回身瞧去,隻見蘇姑娘端著一個竹盤,上麵放著四樣小菜,一壺好酒,走了過來,微微一笑,說道:“我不見你在書房,一猜就知道你來到了這裏,這裏臨高而睹,可以盡窺回緣精舍全貌。”說著將竹盤放在欄杆畔的竹桌上,說道:“我調製了幾樣小菜,你來陪我喝一杯吧!”她說這句話是,神態言語間的冷傲之氣,蕩然無存,隨之而來的卻是柔情溫婉。青蝠道:“在下擅自走動,還請蘇姑娘見諒。”蘇姑娘搖了搖手,笑道:“你即是我的客人,我這裏自然讓你隨意走動,我不會怪你。請坐。”青蝠向她一揖,在她對麵坐了下來,隻見這四樣小菜極是精致,香味撲鼻,他雖在溪澗吃了十餘尾白魚,但這時聞到這菜肴的香味,還是不免頗感饑餓,說道:“這四樣菜肴,甚是精美,聞起來已是叫人讒誕欲滴。”
蘇姑娘將酒菜擺好,斟了兩杯,招呼青蝠坐下。青蝠在她對麵坐好,隻見杯中酒水色作淺黃,清香舒爽,叫人聞之不覺便有熏熏欲醉之感,讚道:“真是好酒,不飲欲醉。敢問姑娘這是什麼酒?”蘇姑娘道:“這是我自釀的酒,已經封存二十多年了,難得有知音人到此,今日就破例開封,你是第一個喝道我這‘百轉千回’。來吧!先嚐一口。”將酒杯端起。青蝠將酒杯拿在手中,隻見這酒杯隻是以青竹製成,上麵並無什麼雕琢飾紋,樸素清雅,凝重大方,說道:“就是好酒,杯是好杯,姑娘的這‘百轉千回’名目取得更好。”心下卻道:“不知道這‘百轉千回’酒,是怎樣的‘百轉千回’。”蘇姑娘聽她極力稱讚自己的酒漿,甚是高興,笑道:“你先喝一杯,我再跟你細細說來。”兩人舉杯對飲。
一口酒下肚,青蝠閉目回味,隻覺這酒入口甘甜,有一股花的香味兒,吞入腹中,便又是一種滋味,苦與澀兼而有之,其後便是又一種甜美,隻覺這酒的香味不是很濃,清清淡淡,似有似有,叫人聞之便有一種似夢非夢,似睡非睡的感覺,就已入肚,淡淡的酒香縈繞唇齒之間,長久不散。蘇姑娘道:“怎樣?還行吧!”青蝠點點頭,說道:“這酒叫做百轉千回,酒味兒百變千轉,當真名符其實。隻是這酒好倒是好,就是這酒中有一股淡淡嫉妒憂傷之意,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說著凝視著蘇姑娘。
蘇姑娘聽了他的說話,頓時陷入幽思。這壇百轉千回,原本就是她親手釀給所愛之人木遠天的,她原以為自己親手釀製的佳釀,能博得愛人的讚許喜愛,豈知事與願違,在百轉千回即將釀成之日,令她終身痛恨,從此獨居幽穀每到愁雨季節,便會不由自主的瘋狂一回。這些種種都是因為二十年前的那一場決鬥,若不是自己有仇家尋仇上門,木遠天替自己出戰,也就不會有今日的孤獨痛苦。正是經過那一次交手,終於成就了一段孽緣,這件事不但毀了她自己的終身幸福,令她失去摯愛之人,也同時毀了一個三口之家,令這個三口之家,家破人亡。她的人生經此重大變故,不禁讓她失去愛人之痛,還令她變得如癡如狂,難以過會清幽寧靜的生活。這百轉千回之中也就是在那件事發生一個月之後才上封埋藏,她原不知愛人已死,隻盼著愛人能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到時她便親手將這壇百轉千回的啟封,與愛人暢飲,到後來她探知愛人的死訊,悲傷之餘,她還癡心妄想,想著愛人木遠天沒有死,終究有一天他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跟自己對飲這百轉千回。
青蝠自是不知道她這情感上的糾葛,隻是隱約知道了她與心愛之人分離,獨居幽穀,苦等君歸。這中間的細節故事,他也不好詢問。見她低頭沉思,回味這百轉千回的味道,立時醒悟:“原來這百轉千回的意思,就是先甜蜜,在苦澀,最後是苦盡甘來,重溫甜蜜之光。難道這就是蘇姑娘的情感經曆麼?”
便在這時,忽聽得山邊轟隆隆一聲雷響,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將幽穀精舍照的瞬間一亮。青蝠抬眼望天,隻見山邊黑雲轉眼即至,嘩嘩聲響,下起雨來。青蝠道:“啊!下雨了。”蘇姑娘聽見雨聲,臉色蒼白凝重,站起身來,走到樓欄之畔,放眼望去,隻見秋雨溟濛,惆悵幽景,山樹蒼蒼,浮花枯蕊,淒淒慘慘,秋雁空鳴,她看著這一派瑟瑟秋雨景物,知道好景已逝,人再難圓,想起昔年種種歡逸,不堪回首之中,因緣盡失,千年柔情,到頭來素弦聲斷,翠綃香減,伴君幽獨,已是昨日甜夢,濛濛殘夢,留與自己苦守。匆匆數十年,萬物更新,世事變遷,自己回頭瞧去,漫山遍野,花繁草茂,青青翠鳥,鳴於枝頭,而自己仍是孑然一身,孤苦寂寞。想到這裏,不禁埋藏在胸間二十餘年的愁苦鬱悶,一起湧上心頭,眼角一濕,流下兩行清淚。
七癡情
青蝠見她肩頭微微抖動,知道她憶起昔年之事,悲憤傷心之餘,竟而流淚。他斟了兩杯酒,走到蘇姑娘身邊,說道:“酒入愁腸,不單單是更曾惆悵,還有對思念之人的掛懷牽念。”將一杯酒就遞在她手中。蘇姑娘聽他說這句話,不禁更是觸動心事,將一杯酒喝幹。隻見青蝠對著瀟瀟秋雨,輕聲吟道:“望去去千裏,回首他年,事事已休。縱豪飲千杯,也難共我,賞月佳期,清君陪伴。到頭來,萬般心事,訴以誰說。荷窗孤影,淚到天明。”蘇姑娘聽他吟的這幾句詩詞,不正與自己的情懷相和麼?望著雨中幽景,癡癡迷迷,難以自遣。
正在這時,隻見遠處山邊又是一個霹靂,照的蘇姑娘臉色更加蒼白,青蝠雖然與她初次邂逅,但覺她雖然對人冷冰冰的,但她心地良善,要不然自己不知花有劇毒,她也不會出言相救。她與蘇姑娘相識以來,無意中知道了她的傷心往事,雖是不甚明白,但她對待自己便如多年老友一般,甚是殷勤,心想自己雖然與她萍水相逢,卻也不忍心看到她這般情弄得神思顛倒,難以自拔,有心想要幫她擺脫苦海,說道:“蘇姑娘,在下雖然與你萍水相逢,但得你深情款待,在下極是感激,我見你為情所困,極是痛苦,倒不如聽我一言,放開胸襟,過往之事比如雲煙,不用這麼耿耿於懷。你瞧這電閃雷鳴,出現時雖然聲勢震人,明亮威猛,但也不過是轉瞬即逝,隻要在留下你所能做的一切,便是隻一瞬之間的事,那也是極其美好的。”
蘇姑娘轉眼瞧著他,說道:“你說的這些,對我有什麼用?我的傷痛,已經在我心裏遷延二十餘年,你一個外人,怎會能懂?”說著話時,語氣甚是冰冷,頗有些發作之意,青蝠知道她深埋情傷之中,一時片刻是難以解脫出來的,說道:“在下雖然不懂,但在下卻也懂得‘情深一往’四個字的深意。蘇姑娘,你在此幽居二十多年,所受苦痛又有誰能感受得到?與其幽閉孤苦,倒不如摔手放下,走出陰霾,快快樂樂的過你自己的生活,這豈不是好?”蘇姑娘聽了他這幾句話,除了一會神,過得一會,才緩緩搖搖頭,說道:“若能這般輕易地解脫,我又何必庸人自擾,煩惱自取?想要放他離我而去,這又怎能夠?”歎了一口一起,眼望嘩嘩的雨水,說道:“你叫什麼名?”
這一問事出突然,青蝠渾沒想到她在情緒激蕩之餘,竟會有此一問,“嗯”的一聲,說道:“在下姓辛,雙字清福。”蘇姑娘點點頭,道:“很好,原來你姓辛,這名字取得也好,清福,清福,你倒會享清福,不用理會世間的愛恨仇怨。”青蝠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爹媽起的名字,為人父母者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喜樂,少些憂愁煩惱。”蘇姑娘道:“那也說的是。辛公子,你願不願意聽我說個故事給你聽?”青蝠隱約覺到,她要將自己往昔的情感糾葛,愛恨情仇說與自己知道,凝了凝神,說道:“在下自然願意聆聽,甚感榮寵。”蘇姑娘指著對麵的一座山峰,說道:“咱們去那邊吧!這個故事便是從哪裏開始的。”
青蝠見那座山峰距此不遠,在雨水洗刷之下,更顯得蒼蒼茫茫,雨霧繚繞。青蝠隨蘇姑娘走下竹樓,又走回到那書房前,蘇姑娘到書房中拿了兩把花傘,在前引路。青蝠隨在她身後,隻見她走下石壇,沿著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穿梭於陰香酥波花陣之中,兩人一前一後,行進在秋雨綿綿之中,青蝠但見這條小徑曲曲折折,在花陣中蜿蜒而前,有時從旁邊伸出來一條岔徑。這陰香酥波極是高大,走在其中,抬眼而望,不見盡頭,約莫走了半個時辰,隻見那清風仍在眼前,青蝠心想:“從高處瞧將過來,那山峰看似不遠,要走起來,卻是相差甚遠。”過得一會,隻聽蘇姑娘說道:“咱們得快些,若不然走到天黑,也別想到達。”突然轉身,與青蝠並肩而行,煙雨濛濛之中,蘇姑娘伸出左手托在青蝠右臂之下,向他微笑而視。青蝠便覺身子被她托帶向前,耳畔生風,兩邊景物不住倒退。
青蝠被她托著身子,隨著她向前快步如飛,不用是半點力氣,苦中還假裝驚慌道:“怎麼回事?太快了,太快了······啊喲!我的眼睛進水裏了。”素姑娘將花傘交在右手中,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絲帕,給他拭去雨水,將絲帕塞在他手中,說道:“若是在進雨水,就用這個擦幹淨。”
秋雨霏霏,雨霧迷蒙,香徑幽幽,青蝠被她帶著,輕飄飄的宛如飛行一般,隻覺沄沄流水,霧氣氛氛,身畔嬌軀溫軟,馨香綿綿,兩人身在雨霧山花之中,足不點地般向前飄行,恍若夢中。
這般向前又行的多半個時辰,便見陰香酥波包圍之中,一座青峰拔地而起,山勢並不算如何陡峭,一條石階自峰腰部伸了下來,石階隻有三四尺寬闊,兩邊都是高矮錯落的樹木。這時雨勢漸漸加大,石階上雨水淙淙流下,將石階洗刷的清淨滑溜,蘇姑娘道:“小心。”兩人沿階而上,隻見這石階曲曲折折,轉了三四個彎,才到盡頭。
隻見峰腰處甚是平坦,方圓數十丈植滿了鬆柏,鬆柏掩映之中,隻見前麵峰壁上現出一個石門,石門兩邊雕鑿著紋飾,顯然這石洞是人工開鑿而成,心想:“這山洞乃人工開鑿,不知蘇姑娘到我來這山洞幹什麼?難道這裏就是她與木遠天相識之處麼?”蘇姑娘舊地重遊,心情沉悶,打著花傘緩步走到石門前,抬眼望之,心緒如潮般起伏。青蝠見這石門沒有門扇,向裏麵望去,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蘇姑娘走進石門,將花傘放在門畔的一個石幾上,青蝠依樣葫蘆,將傘放好,隻見蘇姑娘從懷中取出火刀火石,引燃了石壁上的一個銅盤中的鬆黃木炭,洞內立時亮了起來。
隻見門洞內是一個寬僅半丈的甬道,甬道壁上光滑濕潤,生著厚厚的青苔,青蝠見這洞內並沒有刀削斧鑿的痕跡,心想:“這石洞是天然形成,是有人在洞口邊修以門扇,以作裝飾。”隻見石壁兩邊的石壁上,每隔丈餘便有一個銅盤,蘇姑娘一路將銅盤中盛放的鬆黃木炭點燃。這甬道約有十餘丈長,甬道盡頭是一個極大的石室,石室之中光照昏暗,青蝠隱隱約約見到雨絲嘩嘩,正從室頂落下。蘇姑娘環走室周,一一將壁上的銅盤點亮,青蝠定睛看去,隻覺一奇,隻見這間石室室頂中空,與外界相連,雨水順著空處直落下來,下麵是一個七八丈寬的水潭,碧水瑩瑩,雨珠落在潭中,滴答作響,激起萬千個漣漪,水潭之畔豎著一塊黑岩,上麵寫著“碧水寒潭”四個字。
青蝠見這裏造勢奇特,身在石洞之中,猶能感到雨絲濛濛之意,向蘇姑娘道:“蘇姑娘,你帶我來這裏,就是來看這個水潭麼?”蘇姑娘望著悠悠碧水,火光映在她臉上,隻見她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紅光,更曾嬌豔。隻聽她緩緩的道:“清福兄弟,你不是要聽我跟他的故事麼?這碧水寒潭就是見正這個故事的開始。”隻見她緩緩走到潭邊,坐在潭邊的黑岩之上,伸手撥弄潭水,說道:“二十三年前,我原本就住在這裏,隻是我一向貪玩,經常獨個兒偷偷跑出來玩耍,那年我記得正是四月春暖之時,花開姹紫,柳青水暖,我也沒跟爹媽說一聲,就一個人出了家門,四處閑遊,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這裏,我發現這山峰中的石洞,有這麼一個水潭,這上麵還是空頂,當時陽光明媚,縷縷陽光照射進來,照在這水潭上泛著五顏六色的光彩,我當時就想下到潭中······不過,我伸手一摸水溫,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原來這潭水從表麵上瞧不出什麼異樣,但隻要你伸手入水,才知這一壇碧水甚是冰冷陰寒,幸好我沒有冒然入水,如果我糊裏糊塗的下去了,後果可想而知。”
“我見這水潭寒冷徹骨,沒有什麼好玩的,就想離去,誰知就當我轉身想要離開之時,突然隻聽撲通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丟入了潭水之中,激的水花濺了我一身,我大吃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忙轉身細瞧,隻見這寒潭之中掉入得原來是一個人,這人就是他了······”說到這裏,想起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幕,兩人初次相遇時的情景,不由得又是一陣興奮,說道:“那個掉落寒潭得人便是我這一生的冤孽,他就是木遠天。當時我見他跌落潭中,渾身虛軟,並不劃水上岸,浮沉數次,便喝了幾口寒水,我當時被他嚇了一跳,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隻見他又浮出水麵,叫道‘救······救我。’說了這句話,便又沉入水中,這次卻不浮上來了,我知道他身體被寒水所激,已然僵麻,難以自救,但我身邊什麼有沒有,隻有一把長劍,根本探不到他,眼見他沉入水中,不在浮上,情急之下,便躍入水中去救他。”說到這裏,臉上滿是柔情款款,一往情深的驕傲。
“這湖水甚是冰冷,我一躍進水中,立時便打了幾個冷戰,手腳開始僵麻,頭腦也感甚是疼痛,我心想若是自己不救他上來,兩個人都的凍死在這潭水之中。我凝神在水中探視,見到那個人正在下沉,我急忙上前將他拉住,浮出水麵,將他拉到水潭邊上,我將他救上來時,兩人都已經被他是潭水洞的渾身疼痛,身子麻木,我暗運真氣抵抗寒氣,瞧那人是,隻見他雙眼緊閉,臉色紅中泛青,那是中毒之像,他的嘴唇都被潭水凍成紫色了。我見麵貌英俊,清秀豐采,心裏就對他起了好感,我見他中毒甚深,非得立時救他不可,我在他身上翻找,終於在他的左大腿上找到了傷口,我的家便在這裏,對這毒物毒蟲是家傳的本事,我見他傷口處是一個極深頗大的孔洞,孔洞周邊皮肉腫起了老高,那是被一種毒蜂蟄了。這世上有一種毒蜂極是厲害,個頭有大拇指這般大小,尾端的毒刺約有三四寸長,毒性猛烈,生性凶殘,這種毒蜂叫做‘萬人青’,你聽見過沒有?”最後一句問話,卻是向青蝠問的。
青蝠在逍遙穀中之時,曾在師傅處學到過各種毒物毒藥的解配之法,他對這世上各種各種毒物毒蟲所知甚廣,但他適才見到回緣精舍周圍的陰香酥波,便不知道這巨大花骨朵之中竟然蘊藏著極厲害的毒質,他在逍遙穀學得到的雖多,但終究不能將天下的所有毒物毒蟲的解配之法學在身上,這名字叫做“萬人青”的毒蜂,更是沒有聽見過,搖搖頭道:“在下一向直讀詩書禮樂文章,對著毒蟲什麼的,絲毫沒有涉獵。請教姑娘,這‘萬人青’究竟是一種什麼帶歹毒的毒蜂?這毒蜂真的有這般厲害麼?”
蘇姑娘道:“這萬人青是一種極厲害的毒蜂,單看它的個頭毒刺就知道有多厲害。大師我瞧出他身上毒質乃是萬人青所蟄,而我知道這萬人青並非中原所產的毒蜂。”青蝠問道:“不是中原的毒蟲?那是什麼地方的毒物?”蘇姑娘道:“這萬人青個頭這般巨大,蜂刺又有三四寸長短,這種毒蜂隻有產自西域大雪山上雲海穀之中,這毒蜂性喜陰寒,耐不住高溫炙熱,是不能離開大雪山半步的,但這裏是中原腹地,春氣已回,陽光溫暖,這萬人青是不適宜在這裏生存的。但我明明瞧出他這毒傷就是這萬人青所傷,不會有錯,我感到極是奇怪,心想:‘我這裏乃是和春暖燠之地,怎會有這萬人青出現?’隻覺這件事太也不可思議了。我見他的傷口已經出現斑斑紅點,那是毒質正在擴散之兆,若不在救他,他便非死不可。”
“我沒有辦法,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便用劍尖挑破他的傷口,給他吸出毒血。”說到這裏,臉上泛著紅光,眼光中全是憐惜擔憂的神情,青蝠心想:“他那時雖然是第一次見木遠天,但她隻怕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眼前這個男人給迷住了,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的一顆心以後隻裝得下他,再也容不下別的人了。”隻聽她又續道:“初時見到吸出的血液是黑色的,吸得幾口,漸漸呈黑紅之色,在吸得幾口便是鮮紅的血色,我知道他的毒汁已經被我吸幹淨了,隻見他腿上的斑斑紅點,正自逐漸退去,我出洞找了幾味解毒的草藥,嚼爛了敷在他的傷口上。他那時已經昏迷,但這草藥敷在傷口處有一股刺激疼痛之感,他一驚而醒,轉頭向我瞧了兩眼,說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我怎麼會在這裏?姑娘,你······又是誰?’我見他毒血剛剛洗淨,身體神態仍很虛弱,向他搖搖手,輕聲說道:‘你中了毒,又掉在這寒潭之中,不過你不用擔心,你身上的毒已經被我吸出來啦!你且躺下好好睡一覺,不要說話。’”
“他見到我嘴角邊的血跡,知道是我用嘴幫他吸出毒血,顯得甚是激動,他想要坐起來,卻被我伸手按住了,我說:‘你身體很虛弱,元氣未複,不能隨便動彈。’他直視著我瞧,說道:‘是姑娘就了在下?還幫在下吸出毒液,在下這條命是姑娘救回來的。’我見他很是感激,眼光中滿是喜悅感激之情,便道:‘我正巧經過這裏,見到你中毒跌入冰潭,若不救你,你非死不可。’微微一笑,說道:‘你也不用感激,不論是誰見到了,都會伸手相救的。’我勸他好好靜養,可他不願意,說他不想睡覺,他說願意為這次非死不可,哪知道老天有眼,得蒙我及時出現,救了他一命,他說他心裏很是高興,想要出去走走。這當然不行的,一個人中毒甚深,毒質已經流遍全身經脈,毒質剛一解除,是不易走動的,這對他血脈不好,我勸他躺下睡一會,再行出去,他卻甚是執拗,堅要出去不可,我勸他不得,隻得由他,我攙扶著他走到外麵,他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笑道:‘能夠再見到這青青芳景,實在是再好也沒有了。’我見他愉悅歡喜,心下也甚是高興。”
“我發覺他身子一軟,想要摔倒,忙扶住他,說道:‘你身體內的毒質剛剛清除,不宜多行走動,你到那邊到大石睡一會吧!’我扶著他走到林邊的一塊大石前,讓他躺下,左手拉住他的手掌,將內力源源不斷的傳到他的體內,助他抗禦寒冷。他睜開眼來,問道:‘承蒙姑娘不顧凶險,救了在下,這份大恩大德,在下永不敢忘。不敢請問姑娘芳名?’我微微一笑,說道:‘我姓蘇,叫作星婕。你叫什麼名兒?’我那是自然不知道他叫做木遠天,如果那時我不告訴他我的名姓,也不去問他的名字,就此分別,或許就不會有這一生的痛楚。”青蝠道:“可是你心地慈善,怎能見死不救?何況以木遠天哪時的體質,你若舍他而去,他必死無疑。”
蘇星婕歎了口氣,說道:“是啊!我當時也設這麼想的,木遠天當時不但身體虛弱,而且還受那寒潭的陰冷之氣,他中毒之餘,內力有損,難以驅散陰冷,我倘若丟下他不管,自然不可以獨善其身,但是我自從躍入碧水寒潭救他那一刻起,就已經回不了頭了。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傻了,竟然對他難以自持,她在我內力的幫助下,漸漸睡去,我將外麵長衫脫下,給他蓋在身上,凝目瞧著他英俊清秀的臉旁,心想:‘我若是能跟他一生一世在一起,便是教我立時死了,也是心甘情願。’我真傻,竟然不問明白,就糊裏糊塗的喜歡上他了,唉!若是他生得醜些,或是他當時沒有被我見到他的麵目,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仇恨。我見他睡著了,運了幾遍功,便感到甚是困倦,伏在他雙腿之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我雖然睡著了,內力還是源源不斷的流入他的體內。”
“這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隻覺得有人在輕輕摩挲我的頭發,我一驚而醒,坐起身來,隻見木遠天正自伸手來撫摸我的頭頸,見到我醒轉,便停下了手,頗覺尷尬,說道:‘我一覺醒來,見你伏在我腿上睡著了,我見你這一頭長發,甚是喜人,便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失禮之處,還望蘇姑娘不要見怪。真是對不住的很。’我微微一笑,心裏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發惱,似乎隱隱約約覺的他的手掌甚是厚實,真盼他在伸手在來摸一摸我的頭發。他見我不言不語,不知道我心裏的想法,還以為我真的生了他的氣,忙向我道歉:‘對不住,蘇姑娘,在下不是有意冒犯你的,若果你心裏不高興,就打我兩拳,或是抽出寶劍,刺我一劍,隻怕姑娘別要怪我。’我被他這麼一說,不禁‘嗤’的一笑,說道:‘你這麼虛,我若是打你兩拳,再刺你一劍,豈不是當場就將你刺死了?這個我可做不來,其實我也沒有生你的氣。’他長出了口氣,拍了拍胸口,說道:‘你不生我氣就好,我還真怕得罪了你,叫你惱恨我一生。’我笑道:‘你又不是我的······我的······我的仇人,為什麼要惱恨你一生?況且你也不配。’他這人聰明的緊,自然之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就話,隻是想到自己說錯了話,中途改正,他隻微微一笑,說道:‘隻盼我別要成為你的仇人才好,若不然叫你恨我一聲,那可真是對你不住。’我道:‘我惱恨了你,你為什對我不住了?’木遠天一本正經的說道:‘你瞧,你適才不顧性命的救了我,又給我吸取蜂毒,適才又已真力助我抵抗陰寒······’拿起蓋在起身上我的長衫,說道:‘又將你的衣衫給我蓋在身上,這細心的照顧,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我若成了你的仇人,叫你夜夜睡不好覺,食不甘味,臥不安寢,你的大恩大德我還沒有回報,卻成了你的仇人,叫你惱恨一生,這豈不是太也對你不起麼?’我笑著聽他說了這麼一大堆,想了一想,說道:‘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那好,為了給你能報答我的機會,你不能成為我的仇人,這你的答允我。’他道:‘這個可有些難了,世事難料,說不得我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不就成了你的仇人了麼?’我見他全是在胡拉亂扯,笑道:‘那你先報答了我的恩情,在做我的仇人。’木遠天聽了這話,嬉皮笑臉的神情驀然收了,隻微微一笑,說道:‘隻怕蘇姑娘不接受我的報答,還要恨我一生一世。’”
“我見他說的鄭重,我也沒放在心上,還以為他是在跟我開玩笑。唉······我卻哪裏知道,他這番話卻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我哪裏猜想得到,他心裏的另一番想法,我還傻傻的對他甚是眷念,哪裏知道他的心思原來早就想好了計策,隻等著我往裏跳。哼!我知道,這些事都是那葉添男那小賤人在背後使壞,若不然天哥也不會對此事耿耿於懷,隻是那葉添男是狐狸精變得,天哥又被她迷得失了心竅,心中雖然有愧於我,但還是被那賤人搶走了。”說到這裏,他臉上已滿是怒意,但一提到木遠天,卻說話又甚是溫柔還開口稱木遠天為“天哥”。
青蝠見她雖然惱恨,卻將一腔怨憤恚怒盡數發在哪叫作葉添男的女人身上,木遠天雖然有負於她,但在她心裏始終不會怨恨這個人。偶爾提起木遠天這名字來,發一陣小火,過後也就甚是懊悔自己不該多木遠天這樣痛罵,雖然他人已經死去多年,但在他心中,這個人永遠活在這個世上的某處,她相信終究有一天,木遠天還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陪她讀書寫字,作畫練劍,重拾當年兩人相識的溫柔。青蝠看著她臉,隻見她臉上柔情蜜情卻多過了恚怒怨憤之意,心想:“蘇姑娘雖然惱恨木遠天離她而去,心中卻始終不願將這個仇恨發在木遠天身上,她似乎在回避一個現實,就是木遠天跟她初次相識時說過的那些話,當時她自然不知道木遠天跟她之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木遠天所說的話在日後變作事實的時候,她才明白木遠天對她說的話都不是在開玩笑,而是活生生的事實。與其說是她不相信這件事,倒不如說是她是在自欺欺人,不願去相信這件事罷了。”
青蝠道:“那個叫做葉添男的,就是你的仇人麼?”蘇星婕聽到這句話,立時怒容滿麵,喝道:“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這個賤人的名字,這個賤婢,心機如此深沉,算計的天衣無縫,不但毀了我與天哥的逍遙快樂,還將她的人給奪去了,以至於葬身荒山之間,也沒能叫我見他最後一麵。”說到這裏,竟然忍不住甚是傷心,流下淚來。青蝠見她已是沉陷於這段感情糾葛之中,難以自拔,心想:“她用情至深,竟至如斯,魂不守舍,失卻自我。真不知是該哀歎還是該讚許!”
青蝠等他心驚平複一揮,才道:“後來怎樣?你們就此分手了麼?”蘇星婕垂下睫毛,幽幽的道:“自然沒有分手,如若分手,還會有後來的事情麼?”青蝠道:“嗯!那木遠天當時心裏很是明白,卻故作糊塗,對你說的其實都是真話,隻是你不明其中真相,難以明白他為何會說那些奇怪的話來。接下來怎樣了?”
蘇星婕抬頭望著頭頂的雨絲,緩緩說道:“後來我以為他是在跟我胡說八道開玩笑,心裏也沒太在意,我一看日頭已經偏西,已經是晌午過半了,我‘啊喲’一聲,說道:‘不好了,現下都什麼時候了,我也該回去了,我爹爹媽媽一定著急的不得了。’我向天哥道:‘你覺得怎樣?試試運一運氣看看。’天哥知道我是在擔心,如果我離他回家去,隻怕他傷情又忽然發作,自己不在他身邊,隻怕他難以撐下去,但他笑笑道:‘我已經沒事了,你快些回去吧!別叫你媽媽擔心了。’我很是猶豫,說道:‘你······你怎麼······’他打斷我的話,說道:‘你放放心好了,我已經沒事了,我的真氣已經運轉自如了,你放心,我可以照顧自己。回家去吧!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哼!他以為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麼?以為我瞧不出來他的狀況,說些話來搪塞我。我很不高興的道:‘你不用在假裝了,你的毒雖然已經被我吸出來了,但你身受哪冰潭的侵泡,傷上加傷,怎能這麼快就好轉了?你騙得了別人,則能騙過我?你不知道我爹爹是做什麼的。”
“我知道若是將他丟在這山腰之處,他定然會活活的被陰毒凍死,我道:‘好吧!我好人做到底,就請你到我家將傷養好。’天哥道:‘這怎麼使得?你已經救了我一命,我怎能在麻煩你,到你的家中去叨擾?不行,不行。’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也不去理他願去不願去,將他負在身上,便向山下走去。天哥身上陰毒未除,又是毒傷初解之餘,功力未複,沒有一點力氣,任由我將他負在背上朝山下走去。他雖不願去,也由不得他,隻是他見山路崎嶇,也不知道我家在哪裏,我背著她甚是過意不去,說道:‘蘇姑娘,你家在裏?如果遠的話,道路崎嶇難行,你還是放下我自己回去吧!我不想叫你受這份累。’我指著峰下穀中的一排竹樓,說道:‘那裏就是我的家,叫做‘閑情小築’。’天哥放眼望去,果見到一大片巨型花骨朵之中,建著十餘棟竹樓,和暖天氣,竟然也遠遠的見到一縷淡淡的煙靄,縈繞四周,說道:‘閑情小築,這名字可雅致得很啊!是你取得麼?’我道:‘是我媽媽的取得,我媽媽是很有才華的一個漂亮女人,她的機智聰明,可比十個男子也還在上。’”
“山路崎嶇,可是我卻不知道疲累,走一段路,天歌便叫我放下他坐下休息一會,我總是說不累,一口氣將他負到陰香酥波花陣之外。”說到這裏,她眼睛裏閃爍著驕傲甜蜜的光芒,向青蝠道:“你可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有這麼大的力氣?能將天哥一個身軀強健的大漢,毫不停歇的背負這麼遠的路程,那是什麼緣故?”青蝠隨她前來這山峰之時,已知道這山峰相距那回緣精舍少說也有三裏多地,況且道途曲折,甚是難行,她以一個女子之力,將一個身軀輕壯的成年男子,背負三裏多地中途而不停歇一下,這份精力意誌,絕非常人能夠做到,除非這個女子有什麼事或是什麼人對她極是重要,這才能激發她的潛力,而千裏不知疲倦,說道:“當然是憑著你喜歡這個男人,你不想他受到傷害,要將他負到自己家中靜養,這份喜悅興奮之情,再加上你對他的愛慕之意,自然千裏走來,也不知道疲倦是什麼滋味兒!蘇姑娘,你很了不起,你對木遠天如此用情癡狂,他竟然離你而去,你也不恨他怪他,反而時時記掛著他,盼他回來,木遠天如是沒有死,見到你這般的為他神魂顛倒,如癡如狂的神情,想來他也很是後悔離開你吧!”
蘇星婕搖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知道,就算我在怎麼愛他想念他,他也不會回心轉意,回到我身邊,這當然是以為他人已經死去多年,更重要的是,是我殺死了他。”此話一出,不禁令青蝠聳然一驚,驚道:“什麼?木遠天是你親手殺死的?你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之人。”蘇星婕冷冷的望著他,見到他吃驚的麵容,甚是憤恨,說道:“不錯,我不但親手殺死了我這一生最愛的人,還親手將他的孩子妻子一起殺死了,我不但殺了他自己,還將他的家給滅了。”說這話時,語氣冰冷,言語中滿是恚怒仇恨。青蝠不禁歎道:“情愛這東西,當真是一把雙刃劍,不但能令人感受到興奮喜樂,也還能使人失去理智,發瘋發狂。‘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句話說的真對,蘇姑娘,你雖然得報搶夫之恨,將情敵的孩子連她自己殺死,可是你卻是不如她,葉添男雖然身死,但她還是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還有她們的孩子,可說是她們一家人始終沒有被你拆散開來。你雖然得報大仇,到頭來卻還是孑然一身,瘋狂恚恨,折磨的你也夠了,你說到底是你贏了還是葉添男贏了?”
這就話說的甚是嚴肅,一個字一個字鑽入蘇星婕的耳中,便宛如數十把利劍,一下一下在刺痛她的心房,她聽了這一番話,不禁怔怔的呆在那裏,腦海中霎時間一片混亂。往昔的種種,猶如一片片楓葉,相繼飄過眼前,他這時心裏隻有一個聲音,不住口的在問:“是你贏了,還是你輸了?是你贏了,還是你輸了?”這聲音縈繞腦海之中,揮之不散。過得好大一會,蘇星婕瞧了瞧青蝠,又望著飄落的秋雨,喃喃的道:“是啊!到底是我贏了,還是我輸了?我雖然將葉添男親手殺死,就連她的孩子也不放過,葉天男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木遠天也隨她死了,他們雖然都已經死去,但他們終究能在陰冥世界在再行重會。雖然她們生時不能夠白頭偕老,死了卻能一輩子在一起,不,是生生世世,永無停歇。”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你說,到底是我贏了葉添男,還是葉添男贏了我?”
青蝠心想:“她為了心愛的人而弄得孤苦一生,幾十年無法擺脫情恨的折磨,或許這次我能將她的心結解開了,也說不定。”緩緩的道:“你說到底是你們誰贏了誰?”蘇星婕道:“我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麼多年,我卻沒有過過一天開心快樂的日子。”青蝠凝望著她,緩緩說道:“你們誰贏了誰,這個答案其實早就有了,隻是你心神混亂,識不出來罷了。”蘇星婕聽了此話,身子一震,轉眼凝望著他,說道:“你說,到底是我們誰贏了誰?”青蝠凝視著她的眼睛,緩緩的道:“其實你們誰也沒有贏過了對方,相反的說,你們都輸了。而且都輸得很慘。”蘇星婕身子開始顫抖起來,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子,向青蝠走近兩步,說道:“你說什麼?你說我跟那小賤人,誰也沒有勝過了對方?你······你胡說八道,一派胡言。”
青蝠見她的神情開始激憤起來,說道:“你瞧,你一聽到這種話,就又開始煩躁起來,你要是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聽我說完,就明白了。”蘇星婕原本已經甚是憤怒,便又要發作,聽了他這話,想要聽他為自己解答疑難,便暫時忍耐怒氣,揚了揚頭,轉過身子,哼的一聲,說道:“你說吧!我聽你說,若是你說的不對,哼!我就將你扔到這碧水寒潭之中。”青蝠見她忽然又變得冷冰起來,那股冷傲的氣質又躍然麵頭,心想:“就算我說的不對,你也不會真的將我扔道這碧水寒潭之中。”“嗯”的一聲,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就鬥膽說上一說,說的不對之處,還望蘇姑娘不要見怪才是。”說著對著她深深一揖,蘇星婕理也不理他,隻冷冷的道:“少廢話,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