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書記邁著大步,向縣城走去。山裏的空氣特別清新,他大口地呼吸療,覺得胸懷非常舒暢。他思考著走馬峽這個典型的意義,思考看如何在全縣範圍內把生產責任製落實好,使之生根、開花……
忽然,道邊的山地有響動,鍾記抬頭一看,是老膘跑來了。他滿身的肉,卻不顯呆笨,繞著山石跳來眺去,轉眼近了。鍾書記舉起兩隻手在頭頂上拍拍巴掌,亮開嗓門巴喝:“呃——嘿嘿!”
膘子跑到大道上,跑到縣委書記跟前。他一隻手藏在背後,兩眼直瞪瞪地望著鍾書記,一個勁兒傻笑:“嘿嘿,嘿鍾書記說:“我走啦!”
鍾書記憐愛地看著他,道:“往後別熬糊糊喝,要吃餅,明白嗎?”
“這個,給你!”老膘把背後那隻手伸到鍾書記麵前。鍾書記一看,那手上提著一隻柳條編的小籠子,籠子裏關的正是那隻小刺蝟。鍾書記高興地接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一邊看一邊問:“怎麼舍得給我了?”
“你心眼好,你能養活它!”
鍾書記心裏一震,抬起頭來看老膘。老膘卻已經跑了,他像來時一樣,繞著山石跳來眺去,很快上了坡頂。鍾書記覺得一股熱流向嗓子眼湧來。他久久地看著他,直到他那胖胖的身影變成一個小黑點……
縣委書記繼續上路。他的手裏提著一個膘子贈給他的禮物——一隻剛剛出窩的小刺蝟小刺蝟在籠子裏蜷縮著,看上去好像一隻帶殼的栗予。
柿泉
淩晨。山野裏飄蕩著淡淡的白雰。滿坡的野菊花在晨曦中搖搖晃晃,將晶瑩的露珠抖落在地上。柿子熟了,掛滿枝頭,黃黃的,如方似圓,很是誘人,這山裏柿樹多,抬頭便見柿子,低頭呢,則看見山道兩邊的野菊花。於是,這兩樣東西構成一片黃色,使行路人心裏感到一種暖暖的、迷朦的調子。
春子挎著走親戚的紅包袱,在山道上緩緩地走著。她不時停下來,抹抹溜到眉梢的一綹烏發,迷怔一會兒,再往前走。昨天傍晌,她忽然收拾東西,要到嶺前的姑姑家去。男人沒有阻攔她,但倚在門框上,目光陰鬱地盯著她。她從從容容地走出去,告訴男人,她住個三、兩天就回來。
春子是要回避一個人。這人很有名,縣長親自陪他來到公社。公社一位幹事,慌慌張張地到村上來,要村裏準備迎接客人。於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在街頭巷尾傳開了。她在姑姑家住了一個下午,老是發呆。到了晚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老有一個聲音在勸誘她:“要不,看他一眼吧——遠遠地看,趴在樹後麵看……”這個聲音勝利了。拂曉,她晃醒姑姑,說她放心不下兩個孩子,要回去。於是現在她就走在這條山道上了。
春子做姑娘的時候,可真算得上個美人兒!她身段特別迷人:腰很細,胸脯漸漸隆起,隆得很高,美麗的線條又往四下放射,放射到潔白的脖頸、圓潤的肩頭。兩條腿又細又長,走起路來富有彈性,腰枝就奇妙地一扭,和諧、優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姑娘在舞台上幹什麼都行。
春子是團支部書記。那時候青年人很活躍,辦政治夜校、辦宣傳隊。春子的笑聲像銀鈴一般,兩根長辮子跟著笑聲飛旋——當然嘍,小夥子們的目光也跟著長辮子飛旋。她熱情、活躍、歡樂,誰不願意和她呆在一塊兒呢?人們慣她、寵她,使她的心比公主還驕傲。
是的,在愛情方麵,她有很高的理想,高得她自己也不知道愛什麼樣的人好。當時,主要有三個人追求她:一個是公社團委書記,幹練通達,前途無量;一個是名叫牛栓的青年,是團支部組織委員,忠厚老實,好莊稼漢子;還有一個是知識青年,也是在團支部裏,當宣傳委員。他的名字很怪,姓白——白雲,倒是挺美!白雲同誌的特點很多,一言難盡!
三個小夥子,追求著春子各有神通。團委書記喜歡和她談談思想,內容枯燥點,但總算多占了些時間。牛栓很好笑,老是不近不遠地跟著她,好像一個警衛員。他用眼睛表達感情——很陰鬱,永遠在生氣!白雲呢,方法很多,=又是一言難盡。春於和他們都很好,有意無意地在他們麵前表現出史多的魅力。可是哪個小夥子想越過雷他一步,她就靈巧地一閃,唏咻地笑著跑開了……
青春,多麼美好啊!
春子挎著包袱,在山道上緩緩地走著。她越走越慢,心中越來越猶豫。幹嗎呢?看到他多傷心呀!本來,往事浙漸地淡忘了,為什麼又要攪動這一他靜水呢?況且,他來找她怎麼辦?說什麼?……唉,他那麼熱情、那麼容易激動,見了麵,真不知會散出什麼東。春子是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