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老茂發財記(17)(1 / 3)

山道彎彎曲曲地向前伸展,柿子樹和野菊花好像沒有盡頭。春子把紅包獻換到另一條胳膊上挎著,繼續向前走。一隻野雞從鬆樹墩裏撲楞楞地飛起來,嚇了她一跳。等她醒過神,隻看見花斑斑的翎毛在陽光下一閃,消失在對麵的山坡上。空曠的山穀裏:回蕩著一聲啼叫:“咯咯咯——”

啊,他可能忘了春子,不願見春子,或者像春子一樣,希望回避開對方!想到這一點,春子氣憤、委屈、痛苦,轉而又產生一種強烈的自尊心,什麼了不起呀!當年誰,解你?譙支持你?哼,要不是知道你在幹事業,我才不會真正愛你呢!

對,假如白雲一輩子守著春子唱黃梅戲,春子不會最後捧出自己的愛情的。黃梅戲的曲調是軟綿綿的,可是白雲的內心有一種堅硬的東西,春子一旦發現了它,我再也不能自禁,深深地、深深地陷入了愛情的羅網……

白雲住的小屋,老是亮著一盞小油燈。深夜,全村隻有一扇商戶亮著,好像一隻永遠不肯閉上的眼睛。沒有人知道白雲在幹什麼,莊稼人都睡了。

春子心裏掛行白雲,自然注意到這“眼睛”。她出於好奇,深更半夜趴到那扇窗戶上看。她看見白雲盤腿坐在炕上,麵前放著一張小炕桌,許許多多張紙疊成一堆,放在炕桌上麵。他在動腦子,顯得很傷腦筋,眉毛皺得那麼緊,用心結出個疙瘩他手中捏名一支煙,抽兩口,就嗆得咳嗽。他咳嗽,可還是發狠地抽。春子看著他削瘦的肩頭一抖一抖,自己的心尖也一樣的……

“篤篤!”她忍不住了,伸手融融玻璃窗。白雲趴到窗上,一眼見是春子。他打開窗,笑著問:“什麼事?”

“你……你老咳嗽。”春子靦腆地笑道,“啊,罕煙勁真大,我抽不慣。”白雲說。“為啥不抽香煙呢?”

白雲摸摸眼鏡腿,不好意思地說:“哪來那麼多錢買香煙?我幹一天活,才掙三毛錢……你進屋坐吧!”“俺不……”春子撫弄著辮梢道。白雲沒有勉強她。兩個青年人,一個趴在窗上,一個站在窗下,細聲慢語地聊著天。他們好像有許多話說!又好像沒有話說,東一句西一的,老繞著煙卷打轉轉。“你為什麼老抽煙呢?”

“我在動腦子……”“動腦就得抽煙?”“不知道。我心裏激動,就摸煙抽。平時,我可是不抽的。”

春子瞟了他一眼,問:“幹什麼那麼激動呀?”白雲猶豫著,拿不準要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訴春子。他摘下眼鏡,慢慢地擦,擦了許久,才說:“我在幹事業。”

春子不知道是驚奇還是失望,茫然地道:“什麼?幹事業……”

“我在寫。”白雲低著頭,隻顧擦眼鏡,“寫我們生活中的事情……”

“那也算事業?”春子哧哧地笑起來。她隻知道共產主義事業。

白雲戴上眼鏡,眼睛裏放出神采來。他莊重地說,“是的。我要告訴人們,什麼是美的,什麼是醜的。我還要告訴人們,我是怎麼生活的,你是怎麼生活的,而我們應該怎麼生活!這是一樁很大的事業。”

春子不笑了,抬起頭來,久久地凝視著白雲。她第一次發現:白雲和團委書記、牛栓,還有她自己,完全不一樣。他是另一種人:心裏裝的不是鋤頭钁柄,不是二分鈔票,而是一個世界!春子憑著女性的直覺,相信他會成功的。

春子想幫他一把,可是自己對那事業一點兒不懂,怎麼辦呢?她想啊想啊,終於想出個好辦法——給白雲買香煙。她家也很窮,她隻有很可憐的幾個零花錢。但她把錢全部捏在手心裏,向供銷社的大門走去。

春子買香煙,鬧了個小笑話:香煙有貴、有賤,一包貴的頂好幾包賤的。春子想,還是多買幾包吧,再賤也是香煙,白雲抽香煙就不會咳嗽。於是,她買了好多一毛五一包的“黃海”牌,送到白雲的小屋裏去了。

白雲知道香煙的差別。他看見那麼多“黃海”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但他還是興高采烈地把香煙一根一根排在窗台上……

春子真愛他聽!但她隻能用女人的方式去支持他的事業。

山道隨著起伏的田嶺,忽上忽下。到了一個地方,忽然又岔出一條小道,通向山溝裏去了。春子來到岔道口,猶豫起來:從嶺上的道走,還是從溝裏的道走?她站了一會兒,拿不定主意。她又覺得身子很乏,索性坐在道旁一片野菊花裏。嫩黃嫩黃的花瓣挨得那麼緊,山風吹過,它們一起晃動起來。

山溝裏有許多伸樹,比山嶺上的柿樹還想,還老。有棵老柿樹長在懸崖石壁前,兩條粗大的根裸露在地畫上上在兩條根中間,一道清泉汩汩地流出來,泉水很甜,仿佛溶解了沛汁。泉水很細,卻流不斷——再早,泉水電不幹再澇,泉水也不旺。就這樣,終年流明流,人們叫它林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