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咬著筆頭,咯咯地笑:“他懂什麼?他也是個文盲。不是他重用手下幾個技術員,天知道會鬧出什麼笑話來!”\r
我一聽這話,從頭頂到腳心,全涼透了!天哪,一個局長的水平還不如大哥高,這不亂套了嗎?他到鄉下來,說不定會幫俺倆一塊兒擺弄“永動機”呢!\r
姑娘又說:“你們呀,都是神經病!不好好幹活,盡想些怪事,結果當然會碰釘子。像你們這樣的人,還真不少哩!你們崖子公社有個王子信,挺機靈的小夥,可三十二了還不結婚,整天搞什麼試驗。去年他來了,住了幾天,也叫宋主任臭罵一頓。他可狼狽了,連鋪成也交不起,逃走了。唉,我可憐他,幫他墊了錢……”\r
聽了姑娘的話,我覺得她更美了。我真想替那個王子信謝謝她,替所有的倒黴蛋謝謝她。\r
我們離開招待所,天下起雪來。風不如昨天那樣猛,可雪花片兒好大呀,從灰蒙蒙的天空中“噗噗”地跌下來,好像有人躲在鉛板似的雲屋裏,往地下一筐一筐地倒雪。大道上沒有人,田野裏沒有人,山崗上也沒有人,到處是潔白的雪。我們口袋裏沒有錢,隻好頂著風雪往家走,前麵還有一百多裏路呀,我和大哥慢慢地走著,身後留下兩串深深的腳印。大哥究竟是大哥,他很快從那樣沉重的打擊下恢複過來。他瞅瞅找,嘲笑道:“你怎麼了?一副熊樣予,真沒出息!劉邦百戰百敗,還得了天下;咱才賺了一個釘子,就草雞啦了……我說,把那花手帕藏好,等我幹成了事業,再給你大嫂。”\r
我道:“還幹呢,怎麼幹?”\r
“你有沒有膽量?跟我上濟南,那裏有識貨的,他們肯造我的機器!”\r
我愁眉苦臉地說:“咱們沒錢。”“沒錢,慢慢兒攢。你想,要是機器造成了,全世界都不用煤,不用油,有多少錢?現在下點本兒,值得!”\r
他不說了,仿佛想起了什麼事情,低著頭走。走了一陣,抬起頭,道:“先回家吧,我應該先做這件事情……”\r
“什麼事?”我問。\r
大哥不放聲,用勁兒爬麵前的山峰,速度很快。我擔心他太累了,顧不上說話,便不再追問他了。\r
一會兒,到山頂了。山上風大,那風,“嗚嗚”地吼叫,抓起大把大把的雪片往我們臉上摔。大哥卻來了威風勁兒啦,雙手一叉腰,迎風站著。憑借著風力,他竟挺直了佝僂的腰;他把眼睛眯縫起來,向天地間眺望……\r
“大哥……”我想問:你說每件事是什麼?可是剛一張口,就叫冷風嗆一下。我誇腰,劇烈地咳嗽起來。大哥回過頭,對我說了一句話;可是風聲太大,我隻看見他嘴動,聽不清聲音。\r
“啊?你說計麼?“\r
“回家後,我要學習,學物理,學數學,自己學!”他把兩隻手掌圈在嘴邊,大聲地衝我喊道。\r
“能行嗎?”\r
“行——!”他一揚手,哈哈大笑,“摩擦力,有什麼了不起?等我學會了物理,就叫摩擦力見他娘的鬼去!“\r
“哈哈哈!”我高興地大笑。忠廣大哥,真是好樣的!誰也打不倒他!\r
“來吧,唱有戲住家走!”\r
於是,大哥那清亮的嗓音,那“昂昂”的鼻音,又穿破風雪,在峽穀間回蕩起來:\r
“穿林海,跨雪原,\r
氣衝霄漢!……”\r
我們就這麼唱著,一溜道跑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