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欲折回身來,卻被同事連拖帶拉地送回了辦公室。市場部的辦公室亂成了一鍋粥,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展逸飛,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讓他不要和老陳一般見識。展逸飛領了同事們的好心好意,心裏卻盤算著換份工作,不能再繼續熬下去。他心裏清楚憑老陳那沒事還找事的小肚雞腸德性,以後少不了給他小鞋穿。用他和鍾姓同事聊QQ時說的,他出來工作除了賺錢養家糊口外,更多的是在乎那份和諧的工作氛圍以及心情上的愉快。
鍾姓同事不僅從言語上安慰了展逸飛,還給他提供了一個跳槽的信息。他告訴展逸飛有一家從事雅思培訓的學校正物色兼具廣告文案策劃和媒體投放職責為一體的媒體運營專員。聊到最後,展逸飛有些蠢蠢欲動,決定擇日去那家雅思培訓學校麵試。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也就半小時,整個公司都知道了展逸飛和市場總監老陳動手掐架的事。有些和老陳熟識的人自然站在他那邊說展逸飛小屁孩一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那些和展逸飛熟悉的同事除了送出安慰,更多是勸說他自求多福。正當眾人猜測著事情不可能就此罷休時,聽聞到風聲的公司老板把老陳喊去了辦公室。
老陳被老板狠狠罵了一頓,卻隻能硬著鼻子忍著,時不時點頭應著。此後,老陳變聰明了,不再沒事找事給他的前程添堵,開始專心忙活著去異地創建分校的事。展逸飛對此渾然不知,鉚足了勁準備跳到那家雅思培訓機構。
下午下班後,展逸飛向內務領導董欣怡告了假,去那家雅思培訓學校麵試。遵照約好的,展逸飛被人引去了汪總的辦公室。展逸飛從麵相上判斷,汪總不是個善茬。簡短的寒暄過後,他們步入了正題,說的無非是那些培訓類廣告策劃和媒體投放的事。展逸飛表現還算不錯,若不是如此,話到中途,汪總不會親自給他沏茶。後來,展逸飛被鼓動起來的熱情瞬間冷成鐵板一塊,因為汪總露出了讓他去外地分校的意思。
“小展,我有個提議你考慮一下。從目前來看,你擔當學校的市場總監有些吃力,不過可以去下邊的分校鍛煉一下,做個主抓市場的負責人。職位嘛,可以是副校長或者什麼的。你覺得呢?”
隔著那張棗紅色的老板桌,展逸飛和汪總對視了一眼,那金絲鑲邊眼鏡下的眼睛毫不吝嗇地湧動著期待。略作遲疑後,展逸飛端起了一次性水杯,嘴對著杯子吹了兩口氣,把漂在上麵茶葉吹到了一邊,淺淺地喝了一口。借喝茶的機會,他想好了回話。
“汪總,這個事我得回去和家裏人商量一下。我馬上要結婚了,家裏希望我先穩定穩定。”
汪總笑著點了點頭,說:“明白。那今天咱們先到這兒。我一會兒還得去見個客戶,就不留你一塊吃飯了。等你入職的時候,我請你吃飯。”
展逸飛仿佛得到了赦令一般,猛地一下在從座位上站起來,差點把凳子撞翻。他連連說著“不好意思”,手也麻利地扶住了向後倒去的凳子。出了這家雅思學校的大門,他給鍾姓同事打去電話抱怨了一通,露出自己不可能去外地的想法。鍾姓同事勸說他一番無果後,隻好答應他再幫他尋找機會。
前麵說過,賀繼紅勸說董欣怡督促展逸飛積極備考的事。今兒上午,董欣怡聽到展逸飛和頂頭上司老陳鬧矛盾動了手,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她左想右想,覺得應該聽賀繼紅的勸告,把去留北京的選擇權交給展逸飛。
既然想到了,董欣怡就不會磨磨嘰嘰地無所表現。吃完午飯,她去附近的新華書店挑了些行測以及申論的曆年考試真題買回去,準備幫展逸飛開拓開拓思路。盡管她知道起到的作用可能微乎其微,但她得做出那種支持他的姿態。
晚上,展逸飛還沒回到家,董欣怡就把她買的資料擺到了電腦桌上。她是要引起展逸飛的注意,順便找個話題勸說他積極備考。她猜到他肯定會問,若是他回呂城她跟不跟他一塊回去。說實話,她騙得了別人卻蒙混不了自己。她打心眼裏不願意,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如董欣怡所預料的,展逸飛進門就看到了擺在電腦桌上的公務員考試的曆年真題。他詫異地瞅了她一眼,與她看過來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倆會心地笑出了聲,為那份情投意合的默契,也為彼此的心知肚明。
董欣怡用手指了指電腦桌上的公務員考試資料,比畫出了一百多的手勢,說:“你可得好好複習,怎麼也得考個第一。這樣才能對得起我這番苦心。”
展逸飛做了個鬼臉,徑直走過去,拿起那些個資料翻了翻,說:“還第一呢,不交白卷就不錯了。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董欣怡收住笑容,板起了臉,說:“你媽給我媽打過電話了……”
展逸飛吃了一驚,趕緊打斷董欣怡,問:“什麼時候的事啊?我媽那個人就是嘴快。”
董欣怡沒理會展逸飛說什麼,繼續說:“她的意思就是讓你好好複習,回去參加考試。我媽也是這個意思。”
展逸飛愣了會兒神,不再追究打電話時間。他問:“那你的意思呢?我真考上了,你跟我回去嗎?”
董欣怡笑了笑,如實說出了她矛盾的想法。還未聽完展逸飛就樂了。他覺得事情好辦多了,隻要董欣怡站在他那邊,他媽的話可以不聽。因為他的目標是留在北京,不是回呂城繼承展愛民“父母在,不遠遊”的衣缽。
“笑什麼笑,我說的可是實話。我不攔著你,但你必須好好複習備考,至於成績怎麼樣,將來咱們去哪裏,那些都是後話。”董欣怡杏目圓瞪,一時間刹住了展逸飛玩世不恭的心態。
展逸飛想打折扣,耍賴皮,但看到董欣怡一本正經的樣子,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心裏暗暗叫苦,忍不住埋怨高素芬給賀繼紅打什麼電話,湊什麼熱鬧。但木已成舟,他又能怎麼樣?董欣怡認準的事,他除了無條件地服從之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自此以後,展逸飛放下了跳槽的念頭,專心利用上班的間隙和睡前的那段時間積極備考。他覺得董欣怡說得對,不管結果怎麼樣,他都得給自己和他爸媽一個徹底的交代。考上考不上兩說,但至少能讓他爸媽安心,他把考試當回事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高素芬不再天天打電話,隻是在變天的時候打個電話提醒他和董欣怡注意添加些衣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臨近考試的那幾天,展愛民和高素芬天天提心吊膽,生怕展逸飛出幺蛾子,不回來參加考試。就此,展愛民曾不止一次叮囑高素芬時時注意展逸飛的動向。他們母子間的通話次數因此多起來,早中晚各一個電話。
每每給高素芬特定的手機鈴聲響起,展逸飛的心情就瀕臨崩潰的邊緣。在勸說無效後,他曾試圖把高素芬的手機號碼拉進黑名單,但她換了號繼續打。無奈之餘,他隻好聽之任之,卻愈加厭煩回呂城考試。但有董欣怡盯著,他冒出的拒考想法,隻能想想,過過心癮而已。
轉眼間到了開考的日子,展逸飛沒有讓展愛民安排車去送,他自己騎著電動車去了呂城一中的考點。呂城一中是展逸飛的母校,從小學到高中那些年,他都是在這裏度過的,裏麵的花花草草,甚至哪個牆頭矮能翻牆出去,他都門兒清。
讀高二的那年,呂城一中進行封校管理。可能是憋了一個星期,還沒玩夠,展逸飛和馬誌剛、王彬找借口沒上晚自習,偷偷翻牆去校外打台球。回來的時候,馬誌剛爬上牆偵察,發現有政教處的老師躲在暗處等著抓逃課的學生。他們三個一合計,跑去廁所附近的牆邊,準備從那裏翻牆而入。
馬誌剛翻過牆頭,給展逸飛和王彬發了平安無事的暗號。展逸飛和王彬紛紛攀牆而上,意外卻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王彬沒選準地點,一下跳進了尿坑裏,濺了展逸飛他們倆一身尿。他們也算因禍得福,回宿舍的路上被政教處的老師攔住詢問不上晚自習的事由,他們撒謊說王彬掉到了尿坑裏,兩人幫他清理去了。他們躲過一劫,雖然慶幸劫後餘生,卻被受不了尿臊味的班內同學趕出了教室。
展逸飛睹物思人,想起曾經的那段糗事,忍不住笑了。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從他身後追上來的馬誌剛喊住了。
馬誌剛說:“從背影上看就是你小子,但不敢肯定,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喊了一嗓子。沒想到還真是你小子。”
“我剛才還在想你和王彬呢。當年咱仨翻牆……”展逸飛話還沒說完,馬誌剛就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等到兩人把過往的糗事從記憶裏翻找出來重溫了一遍,他們也來到了呂城一中的大門口。看著掛在大門口上方的條幅,他們收回了嘮嗑敘舊的心思。
展逸飛說:“你報的什麼?”
馬誌剛淡然地說:“工商局的崗位。你呢?”
展逸飛察覺出馬誌剛有些不高興,不想說,看到他投過來的詢問目光,隻好說:“財政局的崗位。我未必考得上。我回來考試就是應付我爸媽的。”
“既然報了,就好好考吧。你們家有關係,到時候找找熟人打點打點,肯定沒問題。不像我隻能靠自己。”馬誌剛那一臉的無奈著實刺了展逸飛一下,讓他有些不自在。
展逸飛安慰馬誌剛說:“進工商局算和你的專業對口,能發揮所學的法律知識。”
“我本想報考司法局,但競爭激烈啊。我算過了,就這個崗位還比較適合我。我隻能成功不能失敗。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我爸媽指望我考上,好在人前露回臉。”話到最後,馬誌剛牽強地笑了笑,掩飾著內心的無奈。
展逸飛騰出一隻手,拍了拍馬誌剛的肩膀,說:“別泄氣。”
馬誌剛點了點頭,看著被父親領著路過的一對雙胞胎,他觸景生情地說:“要是我有個兄弟姊妹,斷然不會和今天這樣作難,談了四年的女朋友也不會離我而去。”
“嗨。老馬,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算了,都過去的事了,別想了,好好考試。考完了,咱倆去找王彬那小子喝酒。”展逸飛不想再讓馬誌剛沉浸在痛苦裏影響正常發揮,隻好轉移話題。
“昨天我還見著王彬了。”馬誌剛朝四周打量了一下,見沒什麼人注意他們,才壓低聲音繼續說,“他爸不是副局長嗎?我想讓他幫我跟他爸打個招呼,看看有沒有運作的空間。”
展逸飛心生出一些慚愧,悻悻地說:“你看我爸就是一個小科長,幫不上你什麼忙。等將來吧,你考進去,我和我爸說,你有事就找他。”
馬誌剛仿佛是在等展逸飛這句話,忙不迭地說:“那以後我可就不客氣了。等考上了進了工商局,你爸說不定就是我的直管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