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準親家第一次交鋒(3 / 3)

緊閉的大門被帶著“值勤”紅袖章的保安打開了。等待考試的人們紛紛向入口處集中,像螞蟻搬家一樣,散落在大門口的人影幾分鍾就消失了。展逸飛和馬誌剛不在同一個考場卻在同一棟教學樓上,他們倆在一層的樓梯入口處分了手。

展逸飛目送馬誌剛上樓而去,從他的背影裏他仿佛看到了展愛民的人生軌跡。想到此,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與馬誌剛的誌在必得不一樣,展逸飛優哉遊哉地向一樓頭上臨牆的那個考場走去。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仿佛今天的考試與他無關,他是來打醬油的。

考完試,展逸飛和馬誌剛找王彬買了個醉後,沒有再在呂城繼續逗留,他逃也似的回到了北京。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蔓延進了他和董欣怡你儂我儂的小日子裏。高素芬聽從了展愛民的勸告,沒再像往常那般打電話。但在變天的時候,母愛的關懷總會如期而至。

過了月餘,快到成績公示的日子了。展愛民找到張指導員,打聽出了展逸飛的成績,他在八十多人的排名中位列第七,和第六就差五分,正好沒進線。對這樣的成績,展愛民哭笑不得。他禁不住向張指導員討教補救辦法。

張指導員說:“成績馬上就要公示了。這都是明麵上的東西,不好操作。我有一個建議,你若是真想讓大飛回呂城,那就找老裴臨時把他安排到市中區的林業局去。”

經此點撥,展愛民想起來,現任林業局局長老裴是他當兵時的排長。展愛民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當著老張的麵給老裴打去了電話。裴局長顧左右而言他了半天,拗不過老張出麵,隻好答應幫忙。

展愛民擔心老裴敷衍他,出了老張辦公室就給展愛娟打去了電話。展愛娟獲知展逸飛的成績,著實惋惜了一番,答應展愛民找關係從中斡旋。

眼瞅著即將到手的鴨子又要飛了,展愛民哪能受得了。他回到家還沒開口就讓臉色出賣了展逸飛成績不佳的現實。高素芬詢問完細節,欲故技重施,想在成績未公示前把展逸飛騙回呂城再說。展愛民對此心裏沒底,卻又無計可施,隻好同意了高素芬死馬當活馬醫的笨辦法。

果如展愛民所預料的,展逸飛不肯輕易上當。他對高素芬所說的回家等待去財政局報道的事不以為然,說:“媽,這還沒公示呢,你著什麼急。我再上幾天班就能拿這個月的全勤獎了。”

高素芬說:“全勤獎能有幾個錢啊。你明兒就回來。好些事咱們得合計合計。欣怡跟著回來得有個安排吧。依我看,你倆幹脆一塊回來算了。”

展逸飛越聽越覺出高素芬說話和平時不太一樣,她話裏話外缺少往常那種毋庸置疑的底氣。於是,他對自己進線的事愈加懷疑。他說:“媽,這事你就別管了。晚上回去,我倆商量商量再給你電話。”

高素芬欲再勸勸展逸飛,電話卻被掛斷了。她自言自語地罵了句“小兔崽子”,滿臉失落地放下了話筒。展愛民從陽台抽完煙回來,看到高素芬的樣子,心裏立即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勸高素芬說:“走一步看一步吧。老裴和愛娟那邊,不管誰的能成,咱們都得咬死了。欣怡要是能一塊回來,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回來,那就再想其他辦法吧。”

展愛民本來想說“若是不回來,那就讓兩人分手”,但顧及高素芬的承受能力以及展逸飛癡情的模樣,他沒把話說死,堵住自己的退路。

真要細究起來,展愛民或許是從知道展逸飛成績的那一瞬間就確定他沒有留住展逸飛的緊箍咒可念了。但現在他仍然沒有死心,繼續做著最後的努力,大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氣勢。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透了,掩上的窗簾被熱風掀起又放下。房間裏的氣氛有些沉悶,董欣怡坐在床沿上低頭不語,展逸飛坐在電腦桌旁的椅子上,看著那盞寫有“一指禪”的台燈發著呆。

對董欣怡來說,這一天終於要來了。這種走在岔路口的選擇或許總會讓人糾結又無奈,但必須擇一而行。因為這是一道繞不過的單項選擇題。

展逸飛放在電腦桌上的食指和中指做出走路的樣子,隻見它們朝著台燈所在的位置走去,或許是感到索然無味,沒走幾下就戛然而止。他轉過臉望著董欣怡,看她難受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甚至想放棄回家,但又覺得能進財政局確實是個機會。與其說董欣怡拿捏不定,還不如說是他猶豫不決。

“欣怡,那什麼,要不你給你媽打個電話,征求征求她的意見。”

董欣怡晃動一下身體,沉默了半天才接話,說:“我媽能有什麼意見。她早就說過,什麼事隻要我自己覺得合適就成。”

展逸飛仍然不死心,淡然地笑了笑,說:“此一時彼一時。你還是問問吧。咱倆真要回去了,你爸媽老了怎麼辦?這些事都得想好,咱們心裏好有個數。”

“還用你說啊。什麼事等著你想起來花兒都謝了。我爸媽養老的事不用你操心。你還是想想,早拿主意吧。”董欣怡語氣有些衝,對展逸飛扭捏作態的樣子有點生氣。

展逸飛走到床前,挨著董欣怡坐下來,試圖把她攬抱在身側,卻未能如願。董欣怡踩著地,挪了挪,與展逸飛拉開了半米的距離。展逸飛僵在那裏,卻又無計可施。這個時候,他隻能順著她,若是把她惹毛了,後果真的讓他難以承受。

“我身上有刺啊,你躲那麼遠。我還沒怎麼著呢,你就這樣對我啊。”展逸飛嘴上說著話,人也沒閑著,他挪過去一下子將她抱在懷裏。

董欣怡掙紮了幾下,見掙脫不了,索性放棄,卻在展逸飛的懷裏流出了委屈的淚水。展逸飛慌了神,一手扶著董欣怡,一手摸索著從床頭抓到了紙巾,整卷拿過來就往她的臉上湊。

“去你的。誰用得著你。”董欣怡掙紮著坐起來,一把推開展逸飛的手,自個兒擦去了淚水,“這是關係到你,甚至我一輩子的大事。我不攔你。你先想好怎麼做,然後再商量咱倆的事。真要回去,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好說,辭職回家去財政局報道就成,我呢?先不說辭職的事,就說去了呂城,我能找什麼樣的工作?”

展逸飛看董欣怡愁眉苦臉的樣子,安慰她說:“真決定回去了,讓我姑找找熟人,把你安排到電視台去。現在,我還是覺得你給你媽打個電話。你媽的主意正,看她說什麼,咱們都聽她的。”

董欣怡仔仔細細打量了展逸飛一番,好像做X光透視一樣,試圖捕捉他一個勁催她給賀繼紅打電話的原因,卻沒有看出頭緒。她問:“你什麼意思啊?怎麼一個勁催著我給我媽打電話。你還覺得咱倆不夠亂是不是?”

展逸飛意識到董欣怡心裏著急並曲解了他的意思。他一拍腦袋,站起來把她抱在了懷裏,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我剛才說了,你媽的主意正,我想聽聽她的。我爸媽現在讓我回呂城是有私心的。你當我傻了吧唧地看不出來啊。”

董欣怡心裏釋然,接過展逸飛遞來的手機給賀繼紅打了電話。

他們倆陷入選擇中不知去路時,展愛民和高素芬一直強化著展逸飛回呂城的必然選項。林業局老裴那邊給了展愛民準信,答應可以讓展逸飛過去上班。與此同時,展愛娟那邊也有了進展,進財政局肯定沒戲,但可以去呂城電視台或者呂城晚報社。

展愛民和高素芬一合計,覺得可以把展愛娟那邊的機會留給董欣怡,解決她的後顧之憂。於是,他們倆興衝衝跑去展愛娟家,說出了他們的打算。展愛娟對他們安排董欣怡去電視台或者報社的事沒有意見,卻對陪展愛民去北京做說客的事感到為難。

她覺得這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她不敢想象展逸飛知道他們一家人合夥騙他後會有什麼結果,但肯定好不了就是。

展愛娟說:“哥,嫂子,我覺得這事有些不妥。大飛當時說過了,除非考進財政局,否則想都別想。有些事,你們還得多征求征求大飛的意見。他真不願意回來,咱們就算是把他綁回來,他將來得著機會照樣走人。那時候,攤子更不好收拾。”

高素芬心裏有些不高興,直言道:“愛娟啊,你應該理解我和你哥這麼做都是為了咱們好。咱們兩家都一個孩子,彤彤是個女孩,將來嫁到哪裏還不好說。你說等咱們老了,身邊沒個照應的人,有個事怎麼辦?”

展愛民說:“你會不會說話啊,男孩女孩都一樣。愛娟,你嫂子就那個脾氣的人,你別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咱倆去一趟,興許大飛還能聽一聽你的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展愛娟哪還好意思拒絕。她無奈地點了點頭,答應明天和展愛民一起去北京。當然,她進京還有另一個原因。她想去楊建國家看看,把錢還給他,不想欠他那個人情。她還想借此表明一個人走完餘生的態度,免得將來展愛民再勸她改嫁。

正如董欣怡所說,賀繼紅和董全有的態度很明朗,不會幹涉董欣怡的選擇,隻要她覺得合適,自己能幸福就會支持。對於展逸飛想到的兩人養老的問題,賀繼紅和董全有一笑而過,他們有自己的安排和想法。

事已至此,展逸飛想從賀繼紅那裏得到攔阻的期望徹底破滅。他沒有了退路,隻能自個兒拿主意。董欣怡不再囉唆和施加影響,她提醒展逸飛仔細計劃好再告訴她結果。展逸飛無奈地點了點頭,心裏卻苦著呢。

這個難題比老媽和媳婦同時掉到水裏先救誰還讓人頭疼。往小了說是關係他和董欣怡一輩子的事,往大了說就是事關三個家庭的大事。

展逸飛優柔寡斷,心意不決。董欣怡既不幫他也不催他,她心裏一樣鬧著矛盾。她一想到去呂城過一輩子,就禁不住肝顫。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去布州都比去呂城強。但這種想法隻是過過她自個兒腦子的事,見不得空氣和陽光。

在北京西站,展愛民告訴前來接站的展逸飛和董欣怡,說他是陪展愛娟前來找楊建國還錢的。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有些牽強,展逸飛和董欣怡心知肚明,卻沒有當眾拂二人的麵子。

隨後的事似乎都合了展愛民的心意。展逸飛答應等報到時間一到就回家。他之所以如此痛快地做出決定,在於展愛民把他想到的借口都堵死了。這種有備而來的勸說讓他徒生無力之感。他總不能雞蛋裏挑骨頭,倘若如此就是他當兒子的不識抬舉了。

當然若非賀繼紅的表態和勸說在先,展愛民和展愛娟的北京之行未必能如願。展愛民倒是滿載而歸,不虛此行。展愛娟卻撲了一場空,終究未能見到楊建國。

這也算是利好的一個方麵吧。展愛娟借此機會向展愛民表露了不會改嫁的心誌。展愛民無奈說出當年夏衛國臨終前的囑托。但是展愛娟心意已決,展愛民隻好作罷。

世事難料,誰又敢保證事情沒有個變化。俗話說,計劃不如變化快。展愛民和高素芬很快就被迫成了實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