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謊言花落,無奈盛開(1 / 3)

古來就有“弦滿弓易斷,劍鋒刃易折”的說法。展愛民和高素芬信心滿滿地期待著展逸飛和董欣怡回呂城的日子快些到來。他們撒了謊,終歸有些心虛,擔心夜長夢多,生怕展逸飛什麼時候知道了實情,害得他們空歡喜一場。

老夫妻倆商量過,隻要展逸飛和董欣怡有了從北京辭職的實情,他就沒了退路。真到了那時候,即便展逸飛知道上當受騙,也容不得他再撒野。

若是沒有展逸飛被提拔為部門主管的那檔子事,或許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但壞就壞在兩件事湊在了一塊,無形中堅挺了展逸飛留在北京繼續發展的想法。原來老陳被公司指派到杭州創建分校,老板考慮到集團市場部不能群龍無首,就矬子裏選將軍,把擔子壓在了展逸飛的肩上。

“展逸飛啊,市場部主管的擔子不輕,你還要兼著北京分校的媒體運營這一塊。這對你是個考驗,公司發展很快,迫切需要能獨當一麵的人才。按照公司的設想,我們融資成功後,會醞釀上市的事。所以你好好幹,不要有什麼思想包袱和顧慮。在用人這一點上,我和公司幾個負責人心中都有個標準,‘能者上,庸者下’。當然,公司指派陳總監去杭州搞分校也是考慮前段時間你倆鬧矛盾的事,算是給他的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從常理來講,一個部門主管的任命,無須集團老板的出麵。不都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對公司高層之間的暗鬥,展逸飛早有耳聞。他多少明白老板親自找他談話的目的。

這裏心裏亮堂,說出來的話就有譜。展逸飛說:“甄總,我一定好好幹,不辜負您對我的厚望。若沒別的事,我先去忙了。”

估摸著老板話說得差不多了,展逸飛準備起身告辭,卻被攔了下來。

甄總說:“聽說同業競爭對手在醞釀投放電視廣告的事。你和電視台接觸一下,近期給我做個方案出來,我們看看。”

“好的,甄總。”展逸飛答應著,倒退兩步出了總裁辦公室,隨手帶上了房門。他剛才刻意壓抑住的興奮和激動立即怒放在了臉上。但這種興奮勁很快被高素芬打來的電話給澆滅了。他皺著眉頭,接著電話去了辦公室,好說歹說才算把高素芬應付過去。

展逸飛想著心事回到辦公室上網查電視台的資料,查到一些電視廣告投放的策劃方案,心裏多了些把握。剛想關網頁,突然間想起查考公務員成績的事,他屈指算了算日子,從時間推斷應該到了公示的環節。於是,他便去網上搜出呂城財政局的官方網站,網頁一打開就彈出了招考公示的飄窗。

他滑動鼠標,隻字不落從頭看到尾,裏麵哪有“展逸飛”三個字?他心裏湧出被展愛民和高素芬欺騙的憤怒。他拿起放在電腦前的手機想撥打展愛民的手機討個說法,但擔心他再次來京騷擾,隻好換個人探聽一下虛實。

展愛娟不幸中了槍。她接到展逸飛的電話,從他和往常不一樣的開場白裏知道事情有點糟,但不敢確定。她決定耐下性子聽聽展逸飛說些什麼,然後再謀打算。

展逸飛說:“姑,你和我說實話,我是不是沒有考上財政局的公務員?”

“你聽誰說的?現在的人怎麼都樂意嚼舌頭啊!”展愛娟替展愛民和高素芬扛事,卻不明白著了展逸飛試探的道。

展逸飛冷冷地笑了兩聲,說:“財政局網站上都公示了,哪裏有我的名字?姑,你可是從小把我看大的,在我眼裏你比我媽還親。”

展愛娟的強硬軟了下來,笑了笑,說:“你爸媽都是為你好。”

展逸飛抱怨道:“你見過這樣的親爸親媽嗎?有這樣坑兒子的嗎?我不是他們生的啊?姑啊,你以後別跟他們一樣,成不?以後,我哪還有個說掏心窩話的人?”

展愛娟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她了解展逸飛,若不是讓他傷心了,他不會用這種帶著責備又有點央求味道的口吻和她說話的。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不是你爸媽生的還是撿來的呀?當年你媽為了生你差點連命都搭上,今後不許你說這樣的話。我聽了不高興。”展愛娟想起了高素芬懷展逸飛那年得了妊娠高血壓的事。

展逸飛聽出展愛娟有些生氣,趕緊換了語調,高興地說:“姑,我升職了。”

展愛娟聽出了話外音,忐忑不安地問道:“你不打算回來了?”

“我都沒考進財政局,還回去做什麼啊?你別說,就讓我爸媽可著勁折騰去吧。”展逸飛還沒有轉過彎來,依然滿肚子的怨氣。

“林業局也不錯啊。多少是個事業編製,有時間可以複習,來年可以再考,或者直接考省裏的公務員。”情急之下,展愛娟說漏了嘴。

展逸飛乘勝追擊,詢問出了展愛民和高素芬的安排,心裏更不樂意了。他在手機裏和展愛娟掰扯了大半天,心氣才順了些,對下一步他有較為理性的安排。他說:“姑,這個事,你當不知道。我也不打電話回去。過段時間,等我和欣怡回家再向他們攤牌吧。現在說,我還真擔心我爸再來北京找我。我真是怕了他。”

展愛娟不是那類拖泥帶水的人,她爽快地答應展逸飛不會對外聲張,並開導他不要記恨家裏人為他做的一切。展逸飛心裏雖惱恨展愛民和高素芬擺了他一道,卻總不能鬧得一家人下不了台。於是,他緩和了一下心情,平靜地說:“姑,我聽你的。我理解我爸媽的想法。我還是那句話,等他們將來老了,我不會不管他們。他們的想法是多餘的。這樣搞下去,隻能讓我和他們越來越生分。”

展愛娟頓時無話,叮囑他出門在外多注意身體後就收了線。展逸飛心裏窩著的那團火憋屈著,有心找人說說話卻不能對身邊的同事講,他隻好偷偷上網和董欣怡聊QQ。聽完展逸飛的描述,董欣怡著實吃了一驚,她慶幸今天沒有打辭職報告。

董欣怡埋怨道:“你說你爸媽都幹了些什麼事,這不是瞎折騰嗎?大飛,我把醜話說前頭,他們再這樣鬧下去,將來咱倆結了婚,別怪我不孝順啊!”

展逸飛嘿嘿笑了兩聲,心裏沒有怪罪董欣怡,因為他清楚她說的都是氣話,過過嘴癮而已。他故意拿她言不由衷的話窮開心,說:“那怎麼辦?要不,我這就打電話回家,給我媽上上眼藥,點醒點醒她。怎麼搞的嘛,不知道自己沒親閨女啊?”

董欣怡聽得出展逸飛是在用“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的俗話拿她開涮,隻好裝作生氣笑斥了他兩句。但說到正事,他們的看法驚人的一致。他倆都覺得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等過段時間找機會回呂城當麵向展愛民和高素芬攤牌。

又過了一周,展逸飛和董欣怡決定周末回呂城一趟。他們實在拗不過高素芬一而再再而三的電話催促。雖然大多數時候通話由頭不一樣,但歸根結底就一件事,催他們倆辭職回呂城。

說來也巧,他們決定動身的前一天晚上,馬誌剛打來了電話。他東扯葫蘆西扯瓢,就是說不到正點上,把展逸飛給急壞了。

展逸飛說:“我說馬大缸子,你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咱倆又不是外人,就別拐彎抹角的了。你再不說,我都替你急得慌。”

馬誌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說:“我去財政局網站上看了,公示的名單裏沒你的名字。你不要灰心,明年再考。”

展逸飛不等馬誌剛話音落地,先樂上了。馬誌剛被展逸飛笑得一頭霧水,甚至有點擔心他受不了那個刺激。他的思維裏還是把展逸飛當成了那個經受不住風雨的公子哥。

“大飛,你心裏難受就找個沒人的地兒吼兩嗓子。”他似乎感覺出展逸飛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又說,“我經常這樣幹。遇上什麼不順心的就去沒有人的莊稼地裏使勁喊,把憋屈喊出來,心氣就順了。”

展逸飛正了正臉色,收住笑聲,說:“馬大缸子,你看我還是那號看不開的人嗎?實話和你說,這都是我爸安排的。不是為了顧及他和我媽的麵子,我才懶得回去考試。考不上正合我意。對了,你考得怎麼樣?”

馬誌剛話未出口,人卻先扭捏上了。他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聽著就讓人難受。展逸飛想到了他的心結所在,趕緊把話接過去,替他把窩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你什麼時候能改改這個毛病。咱倆什麼關係啊,有話還拿捏著不說。等我明天到家就和我爸說你的事。”展逸飛衝著董欣怡擺了擺手,不願意讓她摻和進來。

董欣怡嫌展逸飛給自己攬事。畢竟,他自個兒的事都還沒擇幹淨。她的擔心不無道理。展愛民若是知道他們倆留在北京的決定,指不定會發多大的大火。到了那時,展愛民心裏肯定不痛快,展逸飛再沒事找事讓他照顧馬誌剛,不就有點自個兒找抽了?

但董欣怡哪裏知道馬誌剛的難處。他和展逸飛是混了三年的高中死黨,展逸飛從心裏同情他的處境,也佩服他為父母著想的孝心。事擱在他身上,他絕對做不出馬誌剛那份決絕的姿態來。除卻他不想父母操辦他的人生之外,更多的是他對董欣怡的那份感情。他覺得有了她,他的生活才有滋味。

令人想不到的是這次通話竟成了他們的永別。等到他們再相見的時候,已是陰陽相隔。展逸飛後來了解到,他們倆通完話的第二天大清早,馬誌剛幫他做木工的父親往呂城一個小區送家具,過路口時被一輛搶道的渣土車碾在了車輪下。

這個壞消息是王彬打電話告訴展逸飛的。當時,他和董欣怡正在回呂城的火車上。他們剛走了一半的車程,聞此噩耗,展逸飛臉上立即沒了笑容。董欣怡隻記得,那下半段車程的時間,他把和馬誌剛讀高中期間的糗事反反複複說了三遍卻渾然不知。

馬誌剛突遭橫禍,著實在展逸飛的內心掀起了軒然大波。在某個時間,他甚至冒出這樣的想法,若是他回了呂城,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和馬誌剛一樣。他心裏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悲苦還是憎恨。他惱恨地覺得呂城的渣土車是該整頓整頓了。那種幾輛渣土車一字排開闖紅燈過馬路的情形想想都讓人害怕,更別說身臨其境了。這是當年他和馬誌剛某次外出時遭遇的情形。沒想到,當年的憎恨和讖語竟然落到了馬誌剛的身上。

第二天上午,展逸飛和董欣怡下了火車後沒有直接回家。因為下車前,展逸飛和王彬說好了,結伴去陳馬莊送馬誌剛最後一程。去馬誌剛家吊喪回呂城的路上,展逸飛有些過意不去,當著王彬的麵向董欣怡道了歉,說:“這事,你不用跟著來的。也怪我當時腦子沒有轉過彎來。”

董欣怡扯了扯展逸飛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王彬通過後視鏡把這些看在眼裏,咧了咧嘴角想笑卻未能笑出來。車內的氣氛一時間悶得人透不過氣來,馬誌剛的母親痛哭得暈厥過去的場景紮得他們每個人的心都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