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南北習俗之爭(3 / 3)

高素芬說:“沒有什麼了。你把棉布給我帶來就成了。董董戴尿不濕帶得都起濕疹了。別說當媽的看著心疼了,我這個當奶奶的看一眼都覺得心裏難受。”

這次通話後,高素芬沒有再給展愛民打電話或者發短信。因為除了尿布之外,她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可以讓他捎帶的。

第二天上午,展愛民從呂城來到北京,孩子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高素芬就給他安排了活兒。她要他去超市買一個大口徑的不鏽鋼盆,準備給董董煮尿布用。

董欣怡不解,勸高素芬說:“媽,我爸坐了一晚上的火車,估計都沒睡個囫圇覺。先讓他在家裏休息休息吧。我打個電話讓大飛下班去買吧,要煮尿布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的。”

高素芬眼淚汪汪地說:“董董多戴一會兒尿不濕,我心裏就多難受一會兒。老東西,你快點去吧。”

她的模樣看得展愛民心裏不落忍。他二話不說,穿上外套就出了家門。等他買盆回來,高素芬早把那些棉布撕扯成了小塊的,用手洗好了,就等著用他買回來的盆開煮。

“大冷天的,你咋不用洗衣機洗啊。”展愛民看到高素芬被冷水冰得紅通通猶如胡蘿卜一樣的手指,有些心疼了。

高素芬說:“洗衣機能洗幹淨了?就這,我洗了七八遍才洗清了水。”

尿布晾幹以後,高素芬親自動手給董董換上了。她擔心晚上不方便幫董董換,就手把手教董欣怡,直到教會她為止。但麻煩隨之即來,董董尿了尿把包裹她的小褥子都浸濕了。這且不算,換一次尿布就得折騰一次孩子。

董欣怡覺得尿布用起來不如尿不濕方便、省心。於是,她私下向展逸飛抱怨,說:“麻煩死了。換一次尿布就得把小褥子解開,然後再包上。一天這樣好多回,我怕孩子經不起折騰,感冒了。那可就麻煩了。”

展逸飛笑了笑說:“你覺得麻煩就不用。一會兒我跟我媽說。”

董欣怡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見她這個樣子,展逸飛沒有後路可退了,隻能去找高素芬商量。高素芬心裏有點生氣,覺得她自個兒的兒子不爭氣,媳婦說啥他就聽啥,比聖旨還管用。

“欣怡若是覺得麻煩,等董董尿了,我給她換。晚上,你倆若是放心,孩子放我們這屋。”高素芬故意說得很大聲,就想讓董欣怡聽到,不想展逸飛再做傳話人。

董欣怡看了看熟睡中的董董,那粉嘟嘟的小臉、嫩嫩的小嘴巴、小巧可愛的鼻子,處處都透著惹人疼惹人憐的可人勁兒。她哪裏舍得把董董交給高素芬帶。更何況,她不想高素芬和展愛民再承擔屬於她和展逸飛的父母責任。

展逸飛回到自己屋裏,想不出怎麼跟董欣怡解釋一下兒,把場圓過去。董欣怡替他把話說了。她說:“晚上別再讓董董去吵咱爸媽了。他們年紀都大了,不能麻煩他們,咱們辛苦一些吧。”

展逸飛笑著說:“領導英明。”他衝著她豎了豎大拇指。

幾天後,董欣怡發現董董小屁股上的濕疹沒了。她抑製不住高興,向展逸飛報了喜。末了,她還不忘自我反思,說:“還是咱媽的經驗多。以後還真得多聽聽她的。好的咱們就按她的吩咐辦;不好的,咱們等事過了再慢慢向她解釋。”

沒遇上事,順耳朵的話誰都會說,怕的是人在氣惱時情緒會影響他判斷和理智。或許,這是年輕人的特性,總是在反反複複的肯定與否定中,以反芻的形式汲取成熟的經驗。一如種在地裏的莊稼,總要經曆風風雨雨,才能結出果實。人心亦是如此!

董董滿月那天,賀繼紅和董全有沒有如約而來。董欣怡心裏雖然有點不高興,但能夠理解他們忙於工作而脫不開身的事實。展逸飛擔心她生她爸媽的氣,找機會開導她,想讓她多體諒一下父母的難處。

“當醫生的,到了咱媽這個年齡,那就是醫院裏的寶貝。她忙得連軸轉,也在情理之中。”展逸飛沒有把話挑明了說,擔心引起董欣怡的反感,或者遭到她的誤解。

董欣怡笑吟吟地瞧了瞧展逸飛,低下頭跟睜著眼睛看著她的董董說著話。那話貌似是母親跟女兒講的,實則是順著當父親的話說下去的。她說:“姥姥和姥爺忙著賺錢錢,將來給董董買好好,對不對?他們不來了,媽媽高興,董董也高興,對不對啊?咱是滿月的大寶寶了。以後更得乖了。”

聽到這些,展逸飛站在她們母女倆對麵,笑而不語。若不是高素芬喊他,他或許還沉浸在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幸福裏。

“大飛,你去買些紅皮雞蛋回來。”高素芬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展逸飛他們屋虛掩的房門,輕聲吩咐了一聲後,轉身就一頭紮回了廚房。

展逸飛還沒有走的意思,董欣怡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用眼神催他快些去。之前,她聽高素芬說起過,孩子滿月這天,他們每個人都得吃“紅蛋”。

“紅蛋”連同“滿月酒”和“出窩”都是呂城當地為慶祝新生的孩子滿月而搞的風俗活動。所謂的“紅蛋”就是將煮熟的雞蛋染成紅色。來家裏吃“滿月酒”的親朋好友,每個人都得帶上六個當作禮品帶回去。今天,他們家沒有人來,但高素芬依舊保留了這個項目,說是沒人來,他們就自己吃。

董欣怡家在布州,想“出窩”就更不可能了。這種風俗習慣的含義是新生的孩子做了滿月,當女兒的要抱著孩子到娘家過門。孩子回家時,當外婆的還要給外孫掛上純銀的長命鎖,以此祝願外孫長命富貴。雖然布州沒有這麼多講究,但賀繼紅和董全有還是往董欣怡的銀行卡裏轉了六千六百六十六塊六毛六分錢,以此祝願董董一生順利、平平安安。

等展逸飛如數買了二十個紅皮雞蛋回來,家裏的餐桌上早擺滿了葷素搭配的各式菜肴。用高素芬的話講,他們遠在北京,親戚朋友不方便過來喝“滿月酒”,但不能就此算了。於是,她和展愛民商量了一番,決定在家裏擺上一桌,他們一家人慶祝董董滿月。

喝過滿月酒,吃過紅蛋,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恢複到了平常的節奏。唯一的變化來自董欣怡,她想給董董斷了奶,回單位上班。展逸飛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他覺得他一個人的工資還能應付得過來,不想董欣怡身體未恢複徹底就為了生計勞累奔波。

感動之餘,董欣怡心平氣和地跟他算了一筆賬。她說:“你別看現在你一個人的工資還夠,過日子得長久打算。咱們得為董董將來上學做準備。現在看,離那天還早,但頂多兩三年的時間,咱們就得把孩子送幼兒園。孩子不能老讓咱爸媽帶著。我前些天算過一筆賬,各種費用加起來,每月咱們固定的支出不少於六千,再給孩子買奶粉,這麼仔細一算,你那點工資剛剛夠,一分錢都剩不下。”

展逸飛說:“先湊合著過吧。過段時間,我可能就升職了,工資會調整一些。”

董欣怡搖了搖頭,說:“即便調整又能有多少呢。咱爸咱媽身體現在都還健康,但誰能說得準他們不會生病。到時候,需要錢救命了,咱們上哪找錢去?這些事,咱們不得不考慮,不能覺得現在還湊合就湊合著過下去。過日子不能隻看眼前,得看到以後的難處。”

展逸飛坐在那裏沉默不語。他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後怕。有些事也就董欣怡細心能想得那麼遠。若靠他,花兒都謝了。即便如此,他還是打心眼裏不同意她現在去上班,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阻止。

“那你放著董董不管,讓她現在就斷奶?現在多少奶粉都出事了,不管國產還是進口的,喝哪種都讓人放不了心。我覺得還是母乳好。你別再勸我,我知道你說得都對,但咱們現在不是還沒到那一步嗎?即便到了那一天,我爸媽,還有你爸媽不都有醫療保險或者公費醫療嗎?再說,他們都有錢,還用我們操那些心啊?”展逸飛找到了突破口,一口氣說下來,起到的作用卻微乎其微。

在他們爭執不下的時候,高素芬敲了敲門,不等他們應聲就自個兒走了進來。她挨個看了看兒子和兒媳婦,看他們倆互相慪氣的樣子,不由得倍加生氣。她說:“你們倆好好日子不過,吵吵什麼?你們說的話,我和你爸都聽到了。欣怡啊,不是當媽的不給你麵子,你斷了董董的奶去上班,真的有些不對了。孩子剛出滿月沒幾天,你舍得她遭那個罪啊?我和你爸商量過了,你們的房租我們幫你們出了。另外,我們每個月再拿出一些錢來當生活費。這樣,總行了吧。我不管你們倆怎麼想,不能給董董缺了吃奶的口。”

事情鬧到這個程度,越來越偏離了董欣怡的控製。她欲哭無淚地坐在床沿上,有心想給賀繼紅打個電話,向娘家媽倒倒苦水,說說心裏的委屈。但她又有些於心不忍,不想讓她爸媽再跟著操心。於是,她悶坐了大半天,任憑展逸飛說什麼,她都一語不發,沉浸在那份委屈裏不能自拔。

展逸飛沒轍了,隻好讓高素芬出麵,幫他勸勸董欣怡,讓她別那麼死心眼。高素芬本來就一肚子氣,哪有好心情和董欣怡磨洋工。她上來就按照她的邏輯跟董欣怡算了一筆賬,貌似都在理,卻沒有考慮當事人的心情。

董欣怡苦笑了一下,心裏雖然愈加委屈,但還是心平氣和地說出了她內心的想法。她說:“媽,我和大飛怎麼能動你和我爸的養老錢呢。我們倆都有手有腳,肯定不會花你們的錢的。”

高素芬說:“你這孩子,心眼怎麼那麼死啊,你就不會活泛一點。我和你爸就你們幾個親人,不待你們好,不替你們著想還替誰著想?這事就這麼定了,你若實在想上班,等半年後再說吧。那時候,董董大了些,能吃東西了。欣怡,媽能理解你為我們著想的心情,但咱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你說你上了班,董董三天兩頭鬧毛病,你受得了,我和你爸還受不了呢。”

董欣怡賣給高素芬麵子,暫時答應她休完產假再說。事情貌似圓滿解決了,他們一家人皆大歡喜。但展逸飛自作聰明,把董欣怡想上班的事告訴了董全有,讓原本平靜的事再掀波瀾。

賀繼紅和董全有倒是體諒董欣怡的想法,卻擔心她和高素芬會把關係鬧僵。他們兩人商量著每月幫襯她一些錢,貼補家用。但想來想去,他們始終沒想到能讓董欣怡接受的理由。

後來,他們覺得還是得從董欣怡迫切上班的願望上下手。董全有和賀繼紅編了個朋友需要寫自傳的理由。董欣怡真信了,還喜不自勝地把活接了過來。她不得不信,因為董全有和賀繼紅真找他們一個朋友幫忙,造了一份假的合同協議書。

俗話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保護當女兒的那份自尊心,維係親家那份根深蒂固的母乳喂養觀念,賀繼紅和董全有今後的半年,還得對她寫的東西品頭論足,給出修改意見。

這份彌足珍貴的父愛母愛,她何時能懂呢?等到秘密破土而出的那一天,她哭了個稀裏嘩啦,還把被老思想盤踞的高素芬給打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