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一枝花也沒有料到,珍珠會這麼快就出了事,心裏也有點緊張。她已經把珍珠許給白振海的兒子了。這叫自己怎麼交代呢!看今天的樣子,珍珠是準備逃跑了!

兩人十分氣惱,一同趕到後院珍珠的屋子,“砰”一聲把門反閂上了。

珍珠坐在床上,看了他們一眼,便把頭轉向一旁去了。她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反倒鎮定下來。那側向一旁的眼睛裏,似乎還藏著一絲兒藐視。

這無異於火上澆油。歐陽嵐衝上去。“啪!啪!”連打了兩個耳光。一枝花也奔過去,揪住頭發一陣好打。嘴裏尖聲逼問著:“說!你和誰幹的這種下賤事?”

珍珠一聲不響,披頭散發,順嘴角流著血條子,一句討饒的話也沒有。等他們住了手,才咬咬牙說:“我就是和黑虎好,你們願咋辦就咋辦吧!”

珍珠存著一絲幻想,以為索性把話挑明了,反正生米做成熟飯,說不定他們會同意呢。當然,她想得太天真了。

歐陽嵐一跺腳,指住梁頭說:“你,你,你給我死去!”說罷,轉身走了。他要立即派人去捉拿黑虎。

一枝花陰冷地笑笑說:“想嫁給黑虎?別想!死?也沒那麼便宜!”說著也出去了,喊來一個老媽子看住珍珠。她還不能讓她死掉。不然,拿什麼向白振海交差?

四十

今天黎明時分,黑虎母子二人就起了床。他們稍稍吃了點飯,趕忙收拾兩個包袱,一應粗重家什全都不要了。

出了院門,黑虎娘回頭看看這住了二十多年的幾間草房,止不住淚水流了出來。真是窮家難舍啊!她想起死去的陳老剛;想到自己二十幾年來艱難的日子;想到今後無法預卜的前景,心裏那個酸痛呀,三缸淚水也無法衝淡!她捂著臉,趕緊把淚水抹幹。她怕被兒子看見。目前,兒子就是一切,隻要兒子能平安無事,自己吃遍人間苦又算得了什麼!

其實,黑虎已經看到了。他不僅看到了母親的眼淚,而且看到了母親由於長年操勞而疲憊憔悴的麵孔,看到了母親黑白摻半的頭發。母親今年隻有四十多歲呀!為了自己,她含辛茹苦,忍辱負重。即使到了這一步,也沒有說過一句責怪自己的話。啊啊,娘啊,你的慈愛,兒一輩子也報答不盡。

母子二人正在傷感,大龍匆匆趕來了。他是特意來送行的。見此情景,大龍也難過。但還是提醒他們快點上路,免得誤事。他拿過黑虎娘手裏的包袱送了一程,還要再送。黑虎母子怕碰上熟人,執意讓他回去。大龍隻好揮淚告別,在一條溝埂上站住了。

這條二十八九歲的漢子,長相和年輕時的趙鬆坡一模一樣。身材魁梧,紫微微的臉膛,透著衝天豪氣。他眼望著黑虎母子帶著獵狗沿一條河漢走遠了,兩道臥眉緊緊地擰到了一起。

黑虎母子來到事先約好的地點等著,直到日頭到了當空也沒有等到。兩人正在心急火燎,隻見大龍從一條小路上快步如飛地趕來了!黑虎心裏一驚,料到事情不好,忙迎上去。這才知道出了意外!他一腔怒火湧上心頭,拔腿就往柳鎮奔去。大龍叫喊不及,回頭又追。可他剛才跑了七八裏路,這會兒哪能追得上?黑虎已經發了瘋,要去找歐陽嵐拚命!

大龍心裏著急,知道黑虎此去凶多吉少,便奮力追趕,距離卻越落越遠。眼見得黑虎直奔柳鎮去了……

歐陽嵐打過珍珠,親自帶十幾個人出了南寨門,往東一拐,包圍了河漢子旁黑虎家的院子。慢慢緊縮包圍圈,終於發現人已走了。他們估計人走得不會太遠,說不定還在黃河灘裏等候珍珠呢。十幾個人又直奔南麵的黃河灘,結果搜查了七八裏地,也沒找到,隻好回來了。

黑虎大踏步搶入東寨門。一個把門的寨丁突然用槍指住他:“哈哈!你小子自投羅網來了。該著老子發財。跟我走!”這個寨丁是柳鎮的一個無賴子,光棍一條,隻要能弄到錢,什麼事都幹得出。柳鎮的百姓沒有不恨他的。

黑虎距他有七步遠,看他手裏有槍,便佯裝舉手,慢慢靠近了幾步,突然一個滾地翻,伸腿將他掃倒,同時從懷裏拽出三節鐵鞭,刷地一家夥打在那人頭上。寨丁隻叫了一聲,打個滾便不動彈了。

黑虎顧不上理他,一路紅著眼往寨裏飛奔。這時,柳鎮的人也都知道了這樁事,街上許多人正三三兩兩議論。一見黑虎闖進寨門,有的怕沾連自己趕緊躲了;有的尾隨著看熱鬧;有的則張手攔住,讓他快逃。黑虎哪裏聽得進去?他手持三節鞭,由東西街剛奔到丁字路口,突然有人叫喊:“黑虎快逃!南寨門來人了!”

黑虎轉臉一看,百十步開外,歐陽嵐正領著十幾個人往這邊走來。看樣子還沒發覺他。黑虎一見歐陽嵐,立刻像一頭凶悍的豹子,提著鐵鞭迎了上去!所有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全驚呆了,一場血拚就在眼前!

黑虎剛跑出幾步,突然被人從後麵抓住肩頭,力量像鐵鉤一樣。他猛一回頭,被那人劈臉一耳光打來,“啪”!他定睛看時,是鐵匠趙鬆坡。黑虎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淚水刷地流出來:“大叔!我……”

“你小子昏了頭!這樣能救珍珠?快逃!”趙鬆坡來不及多說,拉起他就朝北街跑。看熱鬧的人也才想起趕快離開這塊是非之地。“轟”一聲炸了群。

南邊歐陽嵐帶著的十幾個人,看見這邊亂哄哄的,像是猜到了什麼,一齊喊叫著奔過來。一迭聲亂叫:“抓住黑虎!”“不要讓他跑了!”

丁字街上腳步雜遝,亂成一片。趙鬆坡帶著黑虎,剛跑到剃頭鋪門口,吳師傅在裏頭低聲喊起來:“快進來,往北跑不出去的!”趙鬆坡沒有猶豫,拉著黑虎閃身進了店門。吳師傅拍拍黑虎的肩膀:“小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急什麼呢?——從後門出去,沿著巷子往南跑,快!”

黑虎感激地點點頭,把三節鐵鞭往懷裏一揣,鑽出後門走了。

歐陽嵐帶著人穿過丁字街口,一直往北追去。他料定黑虎是往北逃了。其實,黑虎已在街後的巷子裏和他們交錯而過。到了南寨牆下,攀上一棵高大的榆樹,扯住枝頭蕩上寨牆,一縱身跳了下去……

等歐陽嵐帶人從北街返回時,已經太晚了。

他們上了吳師傅的當!

四十一

當天晚上,劉爾寬為這事受到了責罰。劉爾寬一口咬死:不知道這件事。歐陽嵐沒有證據,但卻失去了對他的信任,又讓他重新去跨院喂養牲口。後院庫房另外派人看守。珍珠屋裏專派一個老媽子和她同歇,防止意外。

一枝花想趁風聲還沒傳到白振海耳朵裏時,給珍珠墮胎。歐陽嵐煩躁地一揮手:“你看著辦!”他覺得臉上無光,一連十幾天沒有出門。他後悔不該親自扯旗放炮地去抓黑虎。可是,不抓住那小子一口惡氣又怎麼平息呢?

一枝花弄好墮胎的藥,親自給珍珠送去,逼著她喝。珍珠問清了,一巴掌將碗打翻。一枝花氣得大罵,珍珠沒有睬她,轉臉睡在床上了。

在事情沒有敗露之前,她把腹中的胎兒看成沉重的負擔。可現在,她看到自己和黑虎哥已再難團聚,便把這小生命看成他們相愛的結晶,倍加珍重和愛惜了。說什麼也要為虎哥留下這根苗。假使不能,她寧願和小生命一同死掉。她決心已定,絕不動搖。她把自己的意思明白地告訴了一枝花。一枝花又告訴了歐陽嵐。兩人又氣又沒有辦法。他們怕逼急了,珍珠真的尋死,白振海問罪下來,如何是好!

終於,他們和珍珠達成妥協,單等生下孩子,就立刻出嫁。其實,一枝花有一枝花的主意,隻要前腳把珍珠抬上花轎。後腳就把那小雜種摔死,還能由得了她!珍珠也有珍珠的打算,隻要讓我生下孩子,交給黑虎哥,啥時逼我出嫁,啥時尋死。今生今世讓我再嫁第二個男人,休想!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珍珠掐算著孩子降生的日期。她清楚,孩子生下之時,也許就是自己的生命完結之日。希望摻和著絕望,但她對死並沒有恐懼。她覺得自己沒有白白來到世上,她總算按照自己的意誌去恨去愛了;沒有像母親那樣一輩子受屈辱。盡管這樣,當她每每回想起和黑虎哥在一起的日子時,心裏總要湧出難言的悱惻和遺恨。她才隻有十八歲啊!

不久以後,珍珠生了,是個男孩。她摟著在懷裏蠕動的嬰兒,整整哭了一夜。欣慰嗎?是的,孩子總算平安來到世上。為黑虎哥留下了一棵根苗;滿足嗎?也許,至此,一個女人一生所要做的事,自己都做了;所想得到的,都得到了。然而,珍珠更多感到的是心酸和刀絞似的痛楚。這孩子就要像自己一樣從小失去母愛!孩子啊,莫要怨娘心狠,我多麼希望能抱上你遠走高飛啊!可是……可是,——孩子啊,你懂嗎?

母愛充溢於珍珠的心胸,痛苦一陣陣撞擊她的魂魄。麵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珍珠哭訴了一夜。

十天以後,一枝花來到珍珠的房間裏,告訴她,出嫁的日子已經定了,還有五天,並讓她把孩子交給老媽子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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