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黑虎被從法場劫走後,他才陸續聽說了黑虎和珍珠的事。也知道珍珠被送到白振海家了。他萬分著急,生怕珍珠想不開尋了短見。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哪肯放過呢?
王木匠來到白振海家以後,提出既是給少奶奶做家具,就得當麵聽聽少奶奶的意思。他是想接近珍珠。白振海的管家自然應允。
王木匠由管家領著到了珍珠的住處。王木匠先在窗外候著,管家到門簾外垂手而立。請少奶奶說說桌櫃要什麼款式。珍珠正在屋裏悶坐,哪有心思要什麼桌櫃?她先對管家置之不理;後來經不住管家一再解釋,說這是白縣長的意思,一定要少奶奶滿意。珍珠才厭煩地說:“你們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別來問我!”正在這時,突然從窗外扔進一個紙團。
管家討個沒趣,隻好領著王木匠怏怏地走了。他們剛走,珍珠就快步把紙團拾起來,滿臉狐疑地打開。她看完那張紙上的字,先是吃驚,接著激動得哭了。
這是王木匠偷偷扔進去的。他在信上先說了自己的身份,說了對她的思念。最後寫道:“珍珠兒,千難萬難,你要活下去。在白家不要過於悲切。事已至此,還是要坦然一點。過些日子,待他們不提防時,我想法幫你逃出去。我們父女遠走高飛。爹雖隻有一把斧頭的家當,總還能{饣(左)胡(右)}口。眼下你要愛惜自己,活下去!活下去!”
啊!……爹……親爹……最親最親的人!珍珠想不到親爹會在這種時候、這個地方來到自己的身旁。她衝動地向門口跑去,一把掀開門簾。可已經看不見了。迎麵十幾步開外一棵樹下站著一個哨兵,朝她看了一眼。珍珠頓然站住,愣了一下,又趕緊回到屋裏。她怕自己失態,引起懷疑,那就沒有任何指望了。
珍珠在屋子裏激動得繞圈子,坐下又站起來,站起來又坐下,不時從窗口裏向外窺望,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但她心裏卻踏實了,忽然覺得光明就在眼前,有希望逃脫虎口了。跟著爹走,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怕了!
珍珠竭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第二天,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找到王木匠做活的地方,說要看看家具的式樣。管家在那裏幫著搬動木料什麼的。一見珍珠來了,忙畢恭畢敬地垂手而立,“少奶奶,請您吩咐。”
珍珠臉一紅,“我……我是隨便看看的,你忙吧。”
管家更賣力地拾掇起木料來。
珍珠急不可待地向王木匠走去。她張開手幾乎要撲過去了。王木匠正在給一大堆方木放線,珍珠一走進工棚,他就認出這是女兒珍珠!十八年從沒見過麵的女兒!他從她臉上、身上看出了當年玉梅的身影。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陌生,那是一種天然的親切和熟悉。他真想衝過去,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裏!可是,管家在場,不能這麼做。當珍珠向他走來時,他克製住激動的感情,隻顧低頭放起線來。他是在提醒珍珠:孩子,你要沉住氣呀!
珍珠在他身旁站住了。她激動得渾身發抖。爹呀,這就是自己的親爹!她完全看清了他的麵容。和當年黑虎娘向自己描述的樣子一樣,那麼樸實、英俊,那麼健壯,不……又不一樣,爹比想象中的樣子要老一些。他腮邊已經有了許多胡子,那聰穎的額頭上也有了皺紋……他在埋頭幹活,好像沒有看見自己一樣。但珍珠看得到,他一連放錯了幾根線,又在重放。那隻長著老繭的大手,捏住墨繩時抖個不停……爹,你咋不抬抬頭,看看你的女兒呢?
王木匠抬起頭來了,緩緩地抬起頭來了,他裝作擦汗的樣子,把頭仰起來。父女倆的目光碰在一起了!他們互相都看到了,雙方的嘴唇都在哆嗦,眼睛裏都滾動著淚珠子。
“少奶奶,請您放心回去吧,我會……把事情都辦好的。”王木匠突然說。他意識到,父女倆在這種地方第一次見麵,都太激動了,萬一泄露了感情,就危險了。
“嗯,嗯……”
珍珠扭轉臉,像逃跑一樣出了工棚。管家吃驚地抬起頭來,這個自進白府以來脾氣壞透了的少奶奶,怎麼在一個木匠麵前這麼聽話?
這一套桌櫃要一個多月才能做好。珍珠常到工棚來。有時管家在;有時管家不在。父女倆總算說了不少話。現在,他們所計議的事隻有一件了,就是如何想法逃出去。最後商定,由王木匠在外麵準備好一輛馬車,定好三天以後的晚上,珍珠裝作去看戲,散場時趁混亂逃走。這幾天,河南來了一個有名的須生,正在演出豫劇《趙氏孤兒》,天天爆滿,連縣城周圍一些鄉紳都趕來看戲,城門到很晚才關。
珍珠懷著忐忑不安的激動心情等待著。
二十五
然而,事情又發生了突然變化!
就在他們商量好的第二天傳來消息,日本人攻占了徐州,形勢一下緊張起來!
全縣城一片混亂,生意人關門閉店,忙著轉移錢財。河南那個戲班當天就走了。徐州離這裏隻有一百多裏路,日本人要來,抬腳就到,縣城隨時都有淪陷的可能。
第三天四更多天時,白振海棄印逃走,一輛汽車拉上全家和一些細軟財物,直奔南京去了。臨走時,珍珠掙紮著不上車。白振海喝令衛兵把她雙手綁上,塞進汽車裏。珍珠又哭又叫,白振海又叫人把嘴給她堵上。汽車繞道安徽,一直往東南去了。
到南京日子不長,白振海的傻兒子不明不白地死了。白振海要收珍珠做小。他早就看上了桃花一樣嬌豔的珍珠。珍珠至死不從。白振海老婆更不答應,大鬧一場。白振海隻好暫時收了心。但珍珠被關在一間屋裏,看管得更嚴了。
三個月後,白振海奉命棄政從商,到重慶去擾亂共產黨的統一戰線。白振海正好脫開家庭,隻帶珍珠一人乘飛機去了重慶。
珍珠像一隻美麗而可憐的小鳥,被關在鐵籠裏,提來提去,完全失去了自由。到了重慶的當天,他們被一輛小轎車送進一家闊綽的公寓住下。女招待為他們開了兩個房間,白振海和珍珠各住一間。
珍珠失魂落魄,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幾天來,從地下到天上,從天上到地下,弄得她暈暈乎乎。如今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不知道這兒離家有多遠,隻知道這一定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覺得精神和身體都是這麼疲勞。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都不願想了。
一個年輕的女招待打開門進來了,一看見珍珠就笑盈盈地說:“哎喲!小姐,下了飛機,又坐汽車,路途上一定很累,怎麼不洗個熱水澡呢?’
“啊?”
“不會擺弄是吧?來,我幫你衝好水。在這個地方。”
女招待一陣風似的又推開一個套間。裏麵是洗澡間。
珍珠看她並無惡意,站起來跟了過去。身上黏乎乎的,是想洗個澡了。
女招待分別擰開兩個水龍頭,一股熱水一股冷水同時泄到一個白玉樣的狹長池子裏。珍珠看著吃驚。女招待笑著介紹說:“慢慢地你自己就會擺弄啦。這是瓷磚做的單人澡池。”又轉身指指別的幾樣東西,“這是便池,這是洗臉池,都很方便。往後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你洗澡吧,我把門帶上。”
女招待擰上水龍頭,衝她詭秘地笑了笑,像一陣輕風似的走了。門被她“砰”一聲帶上了。
珍珠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洗澡間半壁都是白瓷磚砌成的,光潔得打滑。澡池裏半池清水能照出人影。這麼豪華的陳設,讓珍珠眼花繚亂。她顧不上細看,趕緊脫衣服。脫了一半時,忽又覺得不放心,悄悄走到門後,用力拉拉門,拉不開。看來是鎖上了,外人不會進來,可待會兒怎麼出去呢?……不管他,女招待還會來的。
她迅速脫光衣服,跨入澡池,往下一躺,周身沐浴在溫乎乎的清水裏了。她在水池裏泡了好長時間,又認真把身上搓了一遍,像脫了一層甲殼一樣舒坦。在熱水的浸泡中,她覺得渾身軟綿綿的,連骨頭都酥軟了。珍珠仰躺在澡池裏,微微閉上眼,感到連爬出澡池的力氣也沒有了。
“嚓!”
她似乎聽到外間房門一聲輕微的響動,有腳步聲進來了,很輕。肯定是女招待來開門了。珍珠想起身,剛欠起一隻胳膊,洗澡間的門也被打開了,門扇輕輕轉動著。珍珠倦慵地往外看去,在朦朧的水汽中,進來一個人。不是女招待。她很快認出來了,那是白振海!他穿著一件肥大的睡袍,正乜著眼,猥褻地笑著,一步步走進來。
珍珠嚇得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二十六
白振海終於強奸了珍珠。以後,每隔三五天,就到她房間裏來一趟,發泄完獸欲,就揚長而去。那個女招待是他花重金收買的,專門負責看管珍珠。有時,她也甜言蜜語勸說一番。什麼“人生行樂須及時呀”,什麼“一朵鮮花可不能白白蔫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