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黑虎兄弟總算回來啦,還生啥氣喲!”

黑虎癡傻了一樣,呆呆地站著。隻聽大龍妻子哽咽起來:“兄弟,你那天一走,可要了珍珠的命啊!”

黑虎捂住臉,一下蹲倒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啊啊!……珍珠,我對不住你呀!”他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大龍妻看他這樣子,又趕忙說:“珍珠上吊尋死,幸虧發現早,把她救了。要不是這,嗨……”

黑虎正哭得昏天黑地,一聽這話,又猛然站起來,抱住仍在生氣的大龍:“大龍哥!珍珠還活著?她還活著?”

看見他這副瘋瘋癲癲、神經錯亂的樣子,鐵青著臉,正在瞪著他發狠的大龍,忍不住把臉色緩和下來。他見黑虎既可恨,又可憐,還覺得好笑。

但他笑不出來,用腳踢了踢一條板凳,讓他坐下,自己重新坐到木墩上,這才把詳情說了一遍。

那天早晨,黑虎從柳鎮跑了以後,劉爾寬和大龍沒有追上,懊惱不迭。回來的路上,劉爾寬依然走得很急。他最清楚黑虎在珍珠心中的分量,自然也知道這打擊對她多麼沉重。他怕珍珠聽到這消息會受不住,尋短見。大龍聽他一說,也急了。劉爾寬腿腳不便,大龍讓他慢慢走,自己踏著厚厚的積雪,大步流星往家趕。一進柳鎮便直奔珍珠家。果然見珍珠已吊到梁上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大龍看見珍珠眼珠翻上去,舌頭也吐出來了。看樣子已吊上去好一陣了。這種時候,慌慌張張反而會誤事;如果猛一鬆繩,一口氣放出來,能把人鬆死。大龍聽人說過,搶救上吊的人,要先堵住五官和下身。把所有可能出氣的地方堵嚴了,才能緩緩放下來。他一個人不濟事,忙反身到了院子裏,向周圍大叫幾聲:“快來人喲!珍珠上吊啦!”

叫聲響得怕人,從丁字街上轉眼跑來一群人,其中有幾個老漢,還有正巧路過的吳師傅。大家重新進屋,先用棉團、布條塞住珍珠的口鼻和下身,這才割斷繩子,緩緩把她從梁上放下來,平抬到床上。

大龍急出一身汗。吳師傅摸摸珍珠的心口窩,還有點輕微的跳動,四肢雖已冰涼,身子還是軟的。“不咋!或許能救回來。”

那時鄉下救人,仍相信鬼魂。人上了吊,會七魂出竅,如果身上還有點熱乎氣,就說明魂魄走得不遠,能喊回來。於是,兩個平日嗓音洪亮的大漢爬上珍珠的屋脊。一邊拚命敲打一個銅盆、一個簸箕,一邊拚命向遠處呼喚:

“珍珠——!回家{口(左)來(右)}——!”

“珍珠——!快回來吧——!”

“珍珠——!家來{口(左)來(右)}——!”

除夕的大清早,這淒厲的喊魂聲,把整個柳鎮都驚動了!人們紛紛丟下手中的活計,從四麵八方擁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珍珠不算太小的院子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院子裏擠不下,丁字街上也站得密密麻麻。老人們同情地歎息著;女人們流著淚;年輕人拚命往裏擠,小孩子嚇得鑽到娘懷裏,瞪著驚恐的小眼。

“珍珠——!家來{口(左)來(右)}——!”

“珍珠——!回轉吧——!”

……

屋子裏,大龍、吳師傅和幾個有經驗的老漢圍住珍珠的身體,按住堵著的棉團,極其緩慢地鬆動著。吳師傅一直摸著珍珠的胸口,他感到了她的心在緩緩啟動,先是“怦”地一跳,隔一會兒又是一跳。吳師傅使勁用巴掌按下去,又猛然一鬆。按著它的節拍,猛一按,猛一鬆……心髒終於越跳越快。珍珠的頭輕輕擺動了一下,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呻吟。所有的人都看著吳師傅的臉色。吳師傅像個指揮官,命令大家:“抽棉團!——慢慢抽——”

珍珠被憋得鼓起了腮,大龍一把拿掉她口中的棉團。珍珠長出一口氣,“哇”地哭出聲來了。

珍珠終於被救活了!

不大會兒,劉爾寬也氣喘籲籲地趕到了。一見此情,心裏好一陣難過。但當著眾人,又不便表露自己的感情,便在院子裏吼了幾聲:“沒啥好看的,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