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雨琦跌落下去,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昏了過去。
龍飛和金山急忙下了樓梯,搶救淩雨琦。
龍飛抱起淩雨琦,尾隨金山走進展室旁邊的一個小房間,這是金山的臥房,布置比較簡單,一個單人床,被褥淩亂。床頭櫃上有個飯盒。一個老式大衣櫃,一個臉盆鐵架,搭著一塊髒毛巾。
龍飛把淩雨琦放到床上,這時她微微睜開眼睛,問道:“我這是到哪兒了?”
龍飛說:“梅花島,燈塔”。
金山也關切地問:“姑娘,你怎麼了?怎麼中邪了?”
淩雨琦努力追憶著,她臉色蒼白,叫道:“燈塔……樓梯上……血,鮮血……”?!
“哪裏有血呀,雨琦,你怎麼看到血了呢?”龍飛安慰她說。
淩雨琦摸了摸腦門,有幾滴水滴。她伸開手掌一看,透明的水滴。
“我怎麼看到血了呢?……”她自言自語。
金山湊過來說:“我剛才剛拖了鐵梯,可能是淌下的水。”
龍飛說:“雨琦,你可能太緊張了,出現幻覺了。”
淩雨琦感到疑惑,坐了起來,她望著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哎呀,金師傅,你這屋裏空氣不好,什麼味呀?”
金山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頭,“不好意思,我剛才吃了幾口蝦醬……”
淩雨琦掙紮著走出房間,來到展室,她指著對麵一個房間問:“那間房間是做什麼的?”
金山說:“做臨時倉庫,燈塔有些廢舊的設備放在那裏。”
龍飛和淩雨琦走進那個房間,隻見有個十幾平方米的小屋,地上擺放著一些設施,還有新的大燈、工具等,屋角有個臨時搭起來的木板床,兩側用石頭墊著,有一尺高,被褥狼藉。
龍飛問:“這兒還住人哪。”
金山說:“平時也不住人,是一個臨時床,有時維修工來了,幹活兒晚了就住在這裏。”
龍飛問:“這裏發生過風暴嗎?有台風嗎?”
金山搖搖頭,“這是一個和平的島嶼,有險灘、雜亂礁石,沒有發生過台風。這裏有點像世外桃源,春天來了,石花盛開,野花野草香氣襲人,漁民們出海捕魚,女人們在家裏做飯、看孩子、織漁網、種菜,真是太平盛世!”
淩雨琦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啊!金師傅,您沒聽說島上近來的許多傳聞嗎?”
“什麼傳聞?”金山睜大了眼睛。
“島上出現一隻會走的繡花鞋,金黃色的梅花鑲在鞋頭,粉紅色的鞋,在晚間能自由自在地走動……”淩雨琦描述這般情景時,有些心驚肉跳。
金山一撇嘴,說:“那是胡扯,謠傳!我看都是嚼嘴的婆娘瞎編出來的,這怎麼可能呢?一隻繡花鞋,橫在馬路上,沒人穿它,它自己會走,這是狗戴嚼子——瞎勒!這個島離內陸遠,島上人多是文盲,有的時候容易相信迷信,太可怕了,也很可悲!”
龍飛問:“金師傅,那我問你,最近島上有一個叫宋老黑的漁民忽然就失蹤了,好幾天沒有蹤影,你說怪不怪?!”
金山說:“那個宋老黑怪得很,平時不吃不喝,就知道抽煙袋,我看他有點抑鬱。他長得黑乎乎的,卻出生一個漂亮閨女,叫水妮,身體白得像涼粉,一雙大眼睛像黑珍珠……”
淩雨琦淒涼地說:“可惜她已經死了,被狗特務害死了!……”
“死了?什麼時候?我怎麼沒有聽說?……”金山顯得很吃驚。
“昨天夜裏,吊在島北邊墳地的一棵樹上,全身光著,屍體都變成了草綠色了……”淩雨琦傷心地說。
“綠色屍體?那這孩子太慘了!我這裏平時沒有什麼人來,孤陋寡聞,發生了這麼大的凶殺案,我都不知道。她那瞎奶奶可慘了,平時把她攥在手掌裏,像藏著一顆白珍珠。”
龍飛問金山:“你為了燈塔照明,日夜護塔,為黨和人民做出了重要貢獻,這些年這裏一直沒有發生事故嗎?”
金山自信地說:“沒有發生過重大事故,這個島的西北有一片險礁區,礁石縱橫,而且尖利,有時發生船的擱淺,沒有沉船事故。”說著金山從衣櫃裏找出一麵錦旗,隻見上麵寫著:模範守塔人金山,浙江省政府贈。
淩雨琦說:“金師傅,你為什麼不掛牆上呀?這是榮譽。”
金山謙和地笑了笑,說:“做人還是低調一些好,我不喜歡張揚。”
龍飛和淩雨琦回到招待所時已是中午一時,績東和周楠已吃過午飯,肖克還沒有回來。
龍飛和淩雨琦看到案上擺的饅頭和炒菜,才感到餓了,兩人不由分說抓起饅頭便開動起來。
淩雨琦看到韭菜炒魷魚和蕻裏紅燉豆腐有些涼了,於是拿到廚房熱了一下,回到飯桌前隻見龍飛已吃掉一個饅頭。
“老龍,看來你真餓了。”淩雨琦把兩盤菜放到他的麵前。
龍飛笑著說:“我剛才啃了半個鹹菜疙瘩,今天中午我要吃3個饅頭。”
淩雨琦笑道:“別撐著,我聽說白崇禧就是在台灣撐死的,不吃飯不行,吃多了撐死了也不行。”
一忽兒,周楠端著一盆西紅柿湯走了過來,她把湯盆放在桌上。
“原湯化原食,我給你們熬了一鍋西紅柿湯。”周楠的雙眼笑成了一條縫兒。
龍飛看了看西紅柿湯,問:“怎麼沒擱雞蛋,灑個蛋花多好。”
周楠說:“廚師吃完飯回屋裏睡覺去了,我找了半天沒找到雞蛋,但是這西紅柿挺新鮮,紅撲撲的,挺軟和。”
龍飛用勺子喝了一口西紅柿湯,咂吧咂吧嘴,“周楠,你這湯沒少放味精呀!”
周楠說:“高湯,日本人的做法,多擱味精。”
龍飛問:“你們到島上轉了,有什麼新情況嗎?”
周楠歎了口氣,“群眾有顧慮,不願意多談,我看是看到水妮慘死,嚇著了。那幾個曾經看到那隻繡花鞋的人都說,沒看清楚,眼睛可能花了。長征大哥分析說,前幾年蔣介石葉囂反攻大陸,他們派遣的武裝小分隊都上過島,當時殺了一些共產黨和村幹部,還把村委會主任吊在樹上,用火活活燒死了。有一個婦女幹部被他們扒光了衣服,吊在一個大石樁上,蔣匪用尖刀把她的陰戶都割下來了,鮮血淋淋,慘不忍睹啊!這些情景許多人記憶猶新。宋老黑失蹤,水妮慘死,成為綠色屍體,島上人心惶惶,國民黨特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凶多吉少啊!……”
龍飛說:“咱們還是多做正麵宣傳,逐步讓老百姓去掉顧慮,要多做耐心細致的思想教育工作。”
周楠說:“島上外來的居民以四川、廣西、雲南的居多,那些地區武鬥現象十分嚴重,又動槍,又動炮,這些人投親靠友,也在島上落了戶。老龍,你說這繡花鞋怎麼沒有人穿,卻自己會走動呢?真是見了鬼了!”
龍飛沉吟一會兒,說:“還是有人操縱,我聽說國外有一種自控玩具,人隻要手持自控器,各種玩具汽車、拖拉機、飛機等就會自己行走,這隻繡花鞋裏肯定有自控裝置,手持自控器裏有電池。特務是用這種繡花鞋嚇唬島上的居民,造成恐慌,使人們不敢晚間出門,這樣他們更便於活動,為他們的破壞活動作掩護。”
淩雨琦說:“老肖怎麼還沒回來?”
肖克走了進來,笑著說:“我回來了!”
龍飛說:“正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淩雨琦說:“老肖,還沒吃飯吧,我去廚房給你煮麵條。”
肖克連忙擺手說:“不用,我在部隊吃了,吃的是紅燒肉,還有幾隻螃蟹,他們招待可熱情了。”
肖克講述了他到高炮連的經曆。
淩雨琦笑著說:“要知道我跟你去高炮連,弄隻大海蟹解解饞。”
肖克說:“高炮連的連長叫王帥,是江西景德鎮人,為守衛海島兩年沒探家了,他是個爽快人,見到我跟見到親人一樣,問我在北京參加沒參加上百萬人的大遊行,見過毛主席沒有,毛主席他老人家可好……”
淩雨琦插嘴道:“老肖,你不是見過毛主席嗎?”
肖克點點頭,自豪地說:“是呀,我見過,那一年公安部表彰全國英模,我和龍飛在人民大會堂,毛主席親切接見英模代表,他老人家走過來和我們握手,還問我是哪裏人,負過傷沒有,我真激動呀!”
周楠也激動地說:“我真羨慕你們呀!”
肖克又說下去,“王帥歲數也不小了,家裏就他一個獨苗,他的爹娘托人給他在上海物色了一個新媳婦,說長得挺俊的。”
龍飛說:“這些守衛邊疆的解放軍指戰員非常辛苦,真是不容易呀!”
周楠說:“所以要擁軍愛民。”
龍飛問肖克:“高炮連那邊沒有什麼其他異常情況嗎?”
肖克說:“沒有。戰士們也聽說島上的繡花鞋傳聞和水妮被害的事情了,王連長特別說如果需要他們支持的話,盡管說,一定會積極配合我們破案,要我們注意安全。”
龍飛問:“你沒有沒有說,敵特目前的重點目標是剛剛試水的導彈驅逐艦?”
肖克說:“把我們掌握的一些情況向他們講了。王連長問,梅花黨跟梅花島有什麼關聯嗎,我說可能是一種巧合吧……”
龍飛下午想再做做發現繡花鞋的居民的工作,於是帶著績東、周楠出發了。
經過一個小商店時,龍飛看到一個穿著時髦身材苗條的年輕女子在商店一探頭,又縮了回去。
他感到納悶,於是走進小商店,小店內彌漫著一種蔬菜和水果腐爛的氣息,一個老太婆正在收拾一堆爛白菜。攤位上雜陳著西紅柿。”
龍飛走出後門,心內有些疑惑。
他們走入板道,逶迤而止,路過水妮的家門口,龍飛有些疑惑,隻見院內空空蕩蕩。
這時,宋奶奶拄著拐棍顫顫巍巍走了出來,她說:“龍隊長,路過我家門口怎麼也不進來喝茶呀?”
龍飛連忙說:“不麻煩您老人家了,我們還有任務。”
宋奶奶說:“什麼任務,也不會在乎幾分鍾喝茶的功夫。”
龍飛把來意說了。
宋奶奶說:“我知道在什麼地方,我帶你們去。”
龍飛感到奇怪,問:“您怎麼知道在什麼地方?”
宋奶奶說:“我眼瞎了,但是聽力非常靈,一到晚上,這島上的動靜我全能聽見。”
龍飛攙扶著宋奶奶出了院子,朝上麵走去,周楠和績東跟在後麵。
宋奶奶帶著他們走到前麵一個十字路口,折向西麵,繞過一棵雜樹,在十幾米遠的草坡上站定,說:“那隻繡花鞋是在這裏發現的,它是一隻鑲有金色梅花的繡花鞋,粉紅色的緞麵白鞋底,鞋裏麵有一個東西,不知道是什麼玩意?……”
龍飛感到奇異,問:“宋奶奶,您知道那隻繡花鞋現在藏在哪裏嗎?”
宋奶奶搖搖頭,說:“不知道。”
龍飛和周楠、績東在周圍搜索,希望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宋奶奶坐在一個土坡上,緩緩地說:“那天我孫女被害前,其實我有感應。我的眼皮總是在跳,我覺得會有凶險之事,於是三番五次到孫女屋裏探望;我守在她的床頭,後來實在太困了,於是回到自己房裏;剛躺下不久,就聽到孫女一聲慘叫,我昏了過去……”
績東感歎地說:“這老人家真是神了!”
周楠說:“一般雙目失明的人,耳朵極好,能聽到幾裏外的大動靜。”
宋奶奶忽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十米外的那棵雜樹。
“龍隊長,快到雜樹後麵瞧瞧,好像有一顆亮晶晶的東西……”
龍飛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個院牆外麵有一棵雜樹,樹要向幾個人才能合抱過來,樹葉茂密,雖是深秋,並不凋零。
龍飛趕到樹後,在樹葉叢中果然發現一顆亮晶晶的小東西。
他俯下身,撿起那顆小東西,掂在手心裏,原來是一支金燦燦的耳環……
女人戴的耳環,仔細一瞧,有梅花的花紋。
龍飛頓時明白了,那隻繡花鞋在前麵走動,有個年輕的女人手持自控裝置,躲在這棵樹後在操縱。
這天夜裏,肖克失眠了。
他的失眠有三個原因,一是因為上島以後水妮慘死,破案沒有太大的進展,案情撲朔迷離。二是因為畢竟不久前新婚,有些思戀在北京的妻子夏一瓊,那位溫柔可愛漂亮迷人的女人,她獨守空房,一定感到十分寂寞,她又剛入公安隊伍,不知道是否適應,組織上準備讓她去公安學校培訓,也不知她是否去了公安學校。三是昨晚龍飛請客,買了許多在北京看不到的海魚,大家吃得興高采烈。肖克吃得太多了,有些消化不良,再加上喝了不少白酒,肚子撐得不太舒服。
肖克又想起白堤,那個單純少女,他的初戀。
那個在湖邊萎萎芳草之中,打著油傘珊珊走來的少女,她就像一棵水蔥,清鮮嬌嫩,在霏霏的雨中,飄蕩著,搖曳著……
那一年,他在浙江的錢塘江邊探親,由於迷失了方向,他看到前麵有個少女,於是上前問路。她回過身來,嫣然一笑。她和長得像一根水蔥,天生麗質,而且純潔得一捏就碎。他倆一見就像前世有緣似的。那是個細雨蒙蒙的日子,富有詩情畫意,在煙雨蒙蒙的錢塘江畔,她穿著藕荷色的裙子,打著一個淡藍色的雨傘,飄飄悠悠而來,一雙大眼睛,水盈盈的。第一次相遇,就有說不完的話,沒想到她對公安這一行,充滿了敬仰之情。她從小就喜歡看偵探小說,反特電影,特別喜歡看《福爾摩斯探案集》,她想做個女偵探,還問他能不能收她做特工,她想學開車、發報、打槍、格鬥,這真是一次奇遇。
她帶他來到她的家裏,這是江邊一個小鎮,人煙稀少,她家是一座普通的小木樓,她和奶奶在一起生活。她的家布置得像個小鴿子窩,牆上掛著放多個小布娃娃,櫃子裏有個小瓷娃娃,床頭擺著幾支各式的玩具手槍。吃過晚飯,他們一起到江邊散步,天已經晚了。他們依依難舍,在那麼美麗的月光下,她輕輕踮起腳尖,吻了他;他感到火辣辣的。她依偎到他的懷裏,他覺得心跳加快了,就像抱著一隻溫暖的小動物,她仰起臉,說:“大駱駝,我真的很喜歡你……”他問:“你喜歡我什麼?”她說:“說不上來。”接著又說:“我有時感到很寂寞……”說著,嗚嗚哭起來。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說:‘你把我抱得緊一些。’他使勁摟著她,渾身像火燒一樣。她還嫌不夠,說:“抱得更緊些。”他使盡全身力氣抱住她,簡直要把她扯碎。她突然渾身像觸電般一發抖,上氣不接下氣,臉憋得通紅,不時地翻著白眼。他以為她發了病,有點害怕了。他大聲問:‘你怎麼了?’她不說話,渾身抖得更厲害,他覺得全身潮潮的;忽然,她昏了過去。他把她平放在草叢裏,她麵色緋紅,大汗淋漓,他用手絹輕輕地擦去她額頭、臉上的汗水……一會兒,她醒過來了,恢複了平靜,大眼睛嘲笑般地望著他,充滿柔情蜜意。她一骨碌爬了起來,咯咯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呀,真是個傻駱駝,大傻駱駝!”說完,一溜煙跑了。她就像一塊花綢子在江邊飄啊飄啊,一會兒便無影無蹤了。他以為自己在做夢,用手一掐大腿,嘿,還挺疼。
他戀上了她。
當他向組織上彙報這一情況時,組織上派人調查了那個少女的家庭背景。她出身資本家,父親在“三反五反”中自縊而死。母親出身反動官僚,解放前夕去了海外。她有海外關係,家庭背景複雜。組織上找肖克嚴肅談話,讓他和這個叫白堤的少女立即斷絕關係。肖克大哭一場,無奈之中給她寫了一封斷交信,信中說,他實際上欺騙了他,對不起她;他已經有了一個家庭,有妻子和孩子,妻子雖然不漂亮,但是老實厚道。我們不能發展到比同誌更深一步的關係了。但是她的出現將像一顆智慧之燈,照亮他後半生的人生路程……
他的淚水濕了信紙。
以後肖克才知道原來白薇的大姐白薔就是白堤的親生母親。解放前,當人民解放軍的隆隆炮聲在南京城外響起來時,白敬齋的大女兒白薔拋下了不肯離開大陸的丈夫和女兒,乘飛機逃往台灣,一去十幾年杳無音訊。幾年前白薔費盡周折打聽到女兒的下落,於是冒險以香港同胞的身份回國觀光,見到了分別已久的親生女兒。白堤想著在北京的肖克,想去北京。白薔便帶著她來到了北京,來到土地廟下坡3號的秘密據點,白堤來到那裏以後,感到非常恐懼。她沒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媽媽,原來就是書中寫的、電影上演的狗特務。她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直在奶奶身邊長大,革命傳統教育、共產主義思想的熏陶,使她由一個少先隊員逐步成為一名共青團員。
當時肖克在偵察中無意地發現了那個秘密據點,這是一個被梅花黨人廢棄的據點,當他走進那座紅色的神秘小樓時,樓梯上出現一個窈窕女人的身影,緊接著他的頭部挨了重重的一擊,昏了過去……
肖克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吊著。他雙腳也被繩索捆綁,嘴裏塞著破布,動一動都很費勁,頭部隱隱作痛。
這是那座小洋樓的地下室,室內堆積著雜物,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上角有個柵欄鐵窗,從上麵瀉下一片陽光。
一會兒,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一個長得奇醜的駝背老頭緩緩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肖克還是平生第一次見這麼醜陋的人,他滿臉皺紋,像是一塊樹皮,鼻子耷拉著,一嘴虎牙。兩個眼睛斜視,又大又圓,仿佛兩顆銅鈴鐺。他本來就長得矮小,再加上背著駝峰,身子向前斜傾,就更顯得古怪醜陋。
這個駝背老頭斜著眼睛看了看肖克,又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一會兒,駝背老頭引著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這老婦人己年逾花甲,風韻猶存,身穿一件褐色的旗袍,腳穿一雙繡花鞋,她的鬈發已微微泛白,兩隻眼睛像蒼鷹的利目,炯炯泛光,她的左耳戴著一隻梅花形的金耳環,閃閃發光,每走一步,耳環就輕輕晃動,更顯出這這位老婦人的神采和威嚴。
她就是梅花黨頭子白敬齋的二姨太、白薇的生母蔡若媚。
蔡若媚從海外遠道回京,負有梅花黨特殊的使命。
蔡若媚冷笑一聲,朝駝背人努了努嘴。
駝背人會意,上前一跳,竟跳起兩尺多高,摘掉了肖克嘴裏的毛巾。
肖克暗下吃驚:這駝背老頭輕輕一躍,活像是一隻老黑猿。
駝背人端來一個太師椅,讓蔡若媚坐下。蔡若媚點燃一支香煙,叼在嘴上,問道:“你是誰派來的?”
肖克沒有理睬她。
蔡若媚皺了皺眉。
駝背人往起一躍,一拳打中肖克的鼻子,血流如注。
蔡若媚輕輕一擺手,喝道:“畜生!不要無禮!別打壞了他,留著他有用。”蔡若媚奸笑幾聲:“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就是共黨專案組的肖克!”
肖克聽了,心裏一震:“這妖婆消息好快。”他輕蔑地一笑,“你們都難逃人民的法網!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蔡若媚輕輕彈了彈煙灰:“年輕人,你太自信了。你跟著共產黨跑,共產黨對你有什好?你有汽車嗎?你有洋房嗎?你有美人嗎?統統沒有!不要忘記,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你們這些反動派哪裏能理解共產黨人的胸懷和理想,你們的洋房和汽車都是堆砌在人民的白骨堆上,你們的歡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們共產黨人就是要消滅你們這些寄生蟲,解放全人類,最終在全世界建立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沒有人吃人的新社會!”肖克的眼睛裏泛出光彩,一字一頓地說著,聲音洪亮,震得房頂上的塵土簌簌而落。
蔡若媚有些惱羞成怒:“你中毒太深了,我要給你洗洗腦子,蔣總統雖然暫時退屋居台灣,但這是韜光養晦之計,就像一個拳頭,先撤回來,再伸出去,才會打得更有力。蔣總統有美國人支持,有西方世界做後盾,早晚有一天要光複大陸的。美國人手裏有原子彈,有航空母艦,美國人的核武器能摧毀整個世界!中共有什麼?一窮二白,又得受俄國人的氣,年輕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要投到我們這邊來,要什麼,有什麼,可以封你個上校,在大陸幹一段後,可以到美國去享福,要錢有錢,什麼美元、法郎、馬克、英鎊……要車有車,雪弗萊、福特,隨你挑!要房子有房子,歐式建築,美式建築……要女人有女人,白妞黑妞,隨你挑,年輕人,別挑花了眼!”
肖克哈哈一陣大笑,笑得蔡若媚渾身發毛。
“美國人算什麼,核訛詐能嚇得倒中國人民嗎?抗日戰爭勝利後,美國人不是支持蔣介石反動派嗎?不是給蔣介石的軍隊運來大量的新式武器嗎?可是中國共產黨有全國人民的支持,就靠著小米加步槍,打敗了國民黨八百萬軍隊,解放了全中國。美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美國人,哼,美國人又怎麼樣?毛主席說了‘別了,司徒雷登!’實際上是‘滾蛋吧司徒雷登!’”
“嗬,你小子骨頭還挺硬,看老娘如何收拾你!”
蔡若媚怒氣衝衝,一挽胳膊,就要往上衝……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媽,把大姐她們接來了!”
蔡若媚瞪了肖克一眼,對駝背人說:“老大,餓他三天,看他嘴還硬!”
駝背人點點頭,“吱呀”了一聲。
原來他是個啞巴。
蔡若媚氣衝衝地出去了。
駝背人抬起那塊又舊又髒的毛巾,一縱身,又塞進了肖克的嘴裏。
駝背人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也走了出去。
肖克見屋內隻剩下他一個人,反倒鬆了一口氣。
他又打量了一下這間地下室。室內有二十多平方米,牆角滿是蜘蛛網,地上濕乎乎的,好像剛下過雨一樣。
肖克在這間潮濕昏暗的地下室裏整整吊了兩天多。
這天晚上,肖克正昏沉沉地吊在那裏,忽然聽到一陣悅耳的歌聲……
假如青春稍稍在某地流連一下,
生命就會在希望中點燃;
青草越被人踐踏長得越旺,
可是青春越是淪落,越令人可憐。
心的青春是獻給太陽的祭禮,
人生航行在春天漲滿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