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迅疾竄到院牆下麵,雙手一攀,攀住牆頭,往外望去,馬路口和胡同裏空無一人。
白薇又回到枯井旁,繼續往外掏磚頭瓦塊。
她正挖著,忽聽有個人的聲音。
“你在幹嗎?”
她唬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
空無一人。
她心裏有些犯嘀咕。
這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嘿,我問你呢,你幹什麼呢?!”
還是那個聲音。
白薇四處看看,還是沒有發現人。
她有些犯毛了。
“我問你話呢!黑燈瞎火的,你跑到這裏創什麼呢?創墳呢!”
還是那個聲音。
白薇問:“你在那兒呢?!”
“我說小兄弟,你怎麼眼大無珠?!我就在你旁邊呢!”
白薇仔細一看,一棵老槐樹底下果然站著一個小人,也就半米多高,瘦瘦的,穿著一身黑衣服,是個小侏儒。
“你是誰?”白薇問他。
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就:“我是這裏看大門的,人家都叫我鐵大門……”
“你怎麼長得這麼矮?”
“爹媽給的,天生的,矮點好,省布票,不易被人發現。你幹什麼呢?這是口枯井,死過人,喪氣,早叫人給埋了。你大半夜的折騰它幹什麼?”
白薇怔了一下,說:“你沒看見我這是在夜遊嗎?”
“夜遊?你住哪兒?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你戴一個大墨鏡,遮著一個大口罩,我看像是個逃犯……”
他往前湊近幾步。
白薇不禁後退幾步。
小侏儒又往前走了幾步,湊到井旁,看了看。
“我說兄弟,你又犯癔怔了,挖這口枯井幹什麼?如果一隻大仙竄出來,我們都擔待不起。”
“什麼大仙?”
“就是黃鼠狼,瘦瘦的,尖尖的下巴,長長的尾巴,一走一打晃兒,喜歡作揖。它們往往在水井、水溝下麵蓄窩……”
“哦。那我回去了。”
小侏儒攔住她,“不行,你得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我看你不像好人!”
白薇一聽,有點慌神,急忙說:“小兄弟,你不要誤會,我是好人,工人出身,我在夜遊……”
“夜遊?你叫我小兄弟,你知道我多少歲了?”
“二十來歲?”
“我?”他指著自己。
“78歲了,經曆了滿清、民國、日本時期,一直到現在……”
“您都78歲了,我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您老辛苦了!”
小侏儒又往前湊了幾步,“我祖先行是滿八旗正紅旗的,當過鐵帽子王,我比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還大17歲!”
白薇說:“那您是八旗子弟,提籠架鳥是您的風度。”
小侏儒搖搖手,“不敢當,當年我們祖先從長白山起兵,殺進山海關時,隻有17萬兵馬,殺得百萬明軍屁滾尿流,連淫一人如淫我母、殺一人如殺我父的李自成大順軍也望風而逃,殺死幾千萬漢人,僅揚州城屠城就殺了70萬人,真是氣吞萬裏如虎!”
白薇說:“您老和您的祖先都辛苦了,我太困了,還在夜遊,我該回去了……”
“那不成,我恪守職責,你得跟我走……”
“去哪兒?”
“朝陽門派出所呀!做一個筆錄再放你走。”
“不行,我在夜遊呢!”
白薇拔腿欲走。
小侏儒攔在她的前麵。
這時,牆頭“撲通”一聲,跳下一個人。
那個人來到白薇麵前,一把拽過她,說:“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快跟我回去。”
白薇定睛一瞧,這個人正是白天理發館理發的那個小夥子南辰。
南辰對那個小侏儒說:“這是我大哥,他有夜遊的毛病,一不留神,他跑到這裏來了。”
小侏儒揉揉眼睛,說:“他真的是你大哥?”
南辰點點頭,“一個爹娘生的,我還騙你?!”
小侏儒說:“怎麼你們兩個長得不一樣?他長得秀氣,你怎麼長得黑不溜秋的?!”
南辰說:“他長得像我們的母親,我長得像我們的父親。”
南辰領著白薇從前門出去了。
白薇思忖:這小夥子不知什麼來路?他一直跟蹤我,剛才在牆頭趴著的也一定是他。
她問南辰:“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我……我喜歡你……”他小聲說。
“喜歡我?”
“對,你細皮嫩肉的,挺可愛。做大哥吧?”他含情脈脈地說。
白薇不想把他帶到小旅館,於是說:“我們彼此都不認識,也說不上朋友。我困了,要回去睡覺了,你也回去吧。”
他搖搖頭,“不,我要保護你,你上哪兒,我也上哪兒。”
白薇搖搖頭,說:“不行,我正在出差,還有工作要談,我明天上午要到三裏河國家計委去。”
“那我也去。”
“你去幹什麼?!”白薇有點發火了。
南辰說:“嘻嘻,我粘上你了,你到哪兒,我到哪兒。”
白薇心想不能回旅館,她有了主意。
白薇在前麵走,南辰跟在後麵。
白薇一直走到東四街口,往北一拐,走進糧錢胡同,徑直來到13號宅院門口,朱門緊閉,兩個石獅呲牙裂嘴。
白薇來到宅院後麵,後麵有個小門。
南辰緊跟在她的後麵。
白薇扭開了小門的門鎖。
南辰緊走幾步,來到她的麵前,說:“你家原來在這裏,真氣派呀,你爹是部長?還是將軍?”
白薇說:“別問那麼多,這是我北京親戚的家。”
白薇帶他走入後院,關好小門,隻見有一片假山,假山上的亭子隱約可見。
白薇帶他走入右邊的一排白房子前,進入一個房間,她扭亮電燈,是一間臥房,一個雙人床,屋角有個古琴,窗前有張桌子,上麵有台燈和文房四寶。房間好像很久沒有人居住了,盡是灰塵。
白薇掛上窗簾。
南辰又驚又喜,說:“大哥,這裏真是一個好地方,房間真寬敞,這床又大,就是髒一點。”
這個宅院是北京有名的凶宅。
北京糧錢胡同13號曆史上就是一座不祥的宅子。民國初年,浙江杭州來了一位錢姓大戶,帶著全家十三口人,住進了這座曠廢多年的宅子。錢老爺年近古稀,卻雙目炯炯,坐如鍾,站如鬆,聲音清朗,一身瘦骨,平時拿著一個老煙袋,很是威嚴,仆人對他很是敬重。錢老爺練就的八卦掌,掌聲落處,樹葉紛紛而下。錢老爺的大夫人駱氏一臉慈祥,溫順賢惠;二夫人柳氏身輕如燕,持家井井有條;三夫人花枝,年方十六,原是西湖上的船妓,妖媚迷人,有沉魚落雁之貌,平時宅園裏常傳出她的嬉笑之聲。
不想,某夜,錢家十三口橫屍院落,婢女、仆人驚恐萬狀,四散而逃。駱氏被吊死,柳氏四肢全無,花枝赤裸著被扼殺。錢老爺盡管有一身的武功,身上仍被砍了十三刀,鮮血淋漓。
此案轟動京城,偵緝隊長老馬親率部屬來到現場,仔細勘查,竟然沒能發現一絲線索。
凶手究竟是誰?
錢家少爺錢浩留學日本,聞此凶信,火速趕回,目睹慘狀,悲痛萬分。
錢浩是個孝子,還是獨子,自幼與父母感情甚篤。這一夜他在父母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一陣寒風襲來,吹滅了桌上孤燈。恍惚中他見父親一身青衫青褂,滿身是血,背站於屋角。
錢浩淚流滿麵,泣聲道:“爹啊,你死得好慘,兒千裏迢迢從日本歸來,給您報仇來了!”錢老爺竟然一聲不吭,默默而立。
錢浩懇求道:“爹,您告訴我,仇人是誰?”
錢老爺用袖子往南一指。
恍然之間又一陣風襲來,錢老爺驀地不見了。
老馬聞訊來訪,見錢浩神情恍惚,茶飯不思,便一再追問之。錢浩告之奇異夢境。老馬聽了,若有所思。
再次搜索凶宅,倆人細細地尋覓,來到花枝房內,在榻下發現一幅春宮畫,畫麵竟然是一個女人與豬在交配!
倆人十分疑惑,斷定花枝是一個浮浪女子,行為定為不軌,背景十分可疑。
老馬查閱了錢家雜仆身份籍貫,出人意料地發現,廚師朱五和花枝竟都是浙江杭州人。
而朱五和數十仆人,早已離開,不知所蹤。
為追尋真凶,錢浩由老馬陪著南下杭州,曆盡艱辛,四處探訪,終於找到朱五老家。一打聽,鄰居均言朱五喜歡賭錢,已經多日不歸了。
倆人訪遍杭州所有賭莊,也沒見到朱五蹤影。倆人疲憊不堪,猜測是不是朱五的鄰裏騙了他們?無奈之下在一個破舊的土地廟內歇息下來。
倆人正商量著下一步計劃,猛然聽見廟後傳來豬的嚎叫聲,出門一看,隻見一個屠夫手握尖刀正在殺豬。
倆人這才見到朱五。
倆人尾隨朱五來到一家農莊。莊主人設宴款待,席間朱五喝得大醉,搖搖晃晃出來,竟然來到破廟倒地而臥。
倆人演出了一場裝鬼夜審朱五的戲,朱五嚇得屁滾尿流,終於說出實情。
原來朱五與花枝本是鄰居,平時朱五垂涎花枝,一直不能得手。
無巧不成書。花枝嫁給了錢老爺,而錢老爺正是朱五的主人。可花枝依然看不上這個醜陋而粗野的廚師,盡管朱五對花枝百般殷勤,但花枝依然不從。外人卻不知曉。
一天,朱五弄來一些迷藥,偷偷放進錢老爺的酒壺中,錢老爺和花枝喝了藥酒,睡死過去。
朱五色膽包天,竟爬上床奸汙了花枝。
那花枝醒來,事情已出,再加上她原來風流好性,錢老爺又疏於床事,竟默許了。自此花枝也顧不得朱五醜陋,是個下人,便與他沉溺於苟合之中。
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籬笆?
一日,朱五跟花枝正在假山後偷歡,不料被大夫人駱氏撞見。駱氏因失寵於錢老爺,暗中嫉恨花枝,見花枝偷情,便要聲張。然而朱五將殺豬刀橫在她的脖子上,將其奸汙,並立約隱瞞醜事。
不久,錢老爺外出,朱五索性睡在花枝房中。二夫人柳氏發覺,好言規勸花枝,花枝假意應允,暗中卻仍與朱五日日尋歡。
一日,錢老爺突然回家,撞見朱五躺在花枝床上,錢老爺暴跳如雷。即刻令朱五親手活活掐死花枝,又令人取來皮鞭,將朱五打得皮開肉綻。
朱五懷恨在心,暗暗思量報複計劃。
朱五表麵裝傻,且極顯悔過之意,不久又獲錢老爺信任。
由此朱五趁機在他的酒壺裏下了蒙汗藥,朱五奸計得逞,錢老爺慘死在他的殺豬刀下。
接著朱五大開殺戒,殘忍地殺死錢家十三口人氏,想就此滅口,隨後潛藏起來,銷聲匿跡。
老馬琢磨錢浩的夢境,猛然悟到:朱五往南麵逃了!
終於真相大白,兩人也算曆盡艱辛,終將朱五逮住,押往京城歸案。
此後糧錢胡同13號,飄著淡淡的血腥味,曾幾易其主,都因宅內半夜有冤魂哭叫不得不撤離。時間過去了五十年(正逢“文革”初期),也是在這條偏僻的糧錢胡同裏,一到晚上聲音,這聲音如鬼哭,似狐啼。這之前有個孩子曾捉迷藏到了13號淒涼的花園裏,竟然再也沒出來。在白天,大人們結伴進13號,小心翼翼地在房裏房外找了半天,就是沒這孩子的影子。孩子的母親哭了幾天,還去報了案,可當時的公安局正鬧派性,也沒人把這當回事,象征性地派人去看了看,也就不了了之了。
問題出在夜間,尤其是在午夜,這13號裏竟然有人走動的聲音,而且這走路的聲音很怪,不像是人在走路。鄰居們就感到納悶,裏邊平時沒人住,怎麼會有人走動的聲音呢?
鄰居們都知道民國初年的慘案,難道這些鬼魂複活了?
這奇怪的事傳到了房子的管理部門,也就是房管所,但當時的房管所因在爭權,原先的領導都被揪了出來,所以也沒人管。
時間一長,左鄰右舍也就習慣了這種聲音,人們不再把13號裏的怪事當回事了。
其實13號凶宅是梅花黨的一個秘密據點,早在解放前這裏就是梅花黨的基地,假山下麵挖有秘密暗道,一直通到小洋樓浴室,浴室裏浴缸下麵就是出口,當時有一對老年夫婦,是白蕾和一個梅花黨男特務所扮,還有一個年輕的看房姑娘是梅花黨女特務芳梅娟,幾年以前,龍飛以李強的假名打入13號凶宅,經過一番周折,端掉這個特務老窩,白蕾身受重傷逃走,那個男特務被擊斃。又過了一段時間,梅花黨女特務橋本阿菊和女兒稻香阿菊也曾隱藏此處的秘密通道之中,以後橋本阿菊在頑抗中被擊斃,稻香阿菊逃遁。稻香阿菊以後在策劃實施炸毀北京百貨大樓的陰謀行動中被擊斃。
南辰和白薇來到這個神秘的宅院,非常高興,他對白薇說:“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大哥,這個地方真好!可好了!”
白薇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南辰左瞧瞧,右瞧瞧,說:“就是洗澡和上廁所不方便。”
白薇說:“出了門往左一百米,拐角處有個廁所,洗澡隻能冷水洗,出門往左第二間房裏有水龍頭,有涼水。”
南辰說:“沒有大木盆呀。”
“那屋裏有一個。”
白薇已漸漸悟出來:
南辰是一個同性戀者。
她必須迅速擺脫這個奇異的魔鬼。
南辰出門來到左邊第三個房間,推開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他摸到燈泡,開了燈,這是一個臨時倉庫,屋內堆放著許多舊家具,東北角有一個洗手池,有個水龍頭,洗手池旁立著一個大木盆。
南辰拿起大木盆,扭動水龍頭,灌了多半盆自來水,然後搬進第一間屋內。
南辰看到白薇正在吸煙,說:“大哥,咱們一塊洗吧?……”
白薇說:“我先抽煙,你先洗。”
南辰急忙點頭,說:“好,弟弟先洗。”
他脫了個精赤條條,像一條黑泥鰍,蹲在木盆內。
“嗬,水好涼,連塊香皂也沒有。”南辰接連打著哆嗦。
白薇站起身來。
南辰招呼道:“大哥幫我洗吧。”
白薇悄悄從兜裏摸出一支針管,照準他的後背,狠狠地紮了進去……
南辰連哼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軟綿綿地倒在木盆裏。
南辰變成了一具深色的屍體。
白薇冷笑一聲,收好針管,拖著南辰的屍體來到假山旁邊的山坡上,找來一把鐵鍬,挖了一個坑。
她左右環顧,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她埋好南辰的屍首後,返回屋裏,將木盆搬回原處,看到沒有什麼破綻,於是從後門溜了出去,返回朝內大街的小旅館。
回到旅館後,天已微熹,她如果再去附近的小教堂去挖枯井,容易暴露自己,她想第二天晚上再行動,這時困意上來,她鎖好屋門,上床睡了。
正睡間,她忽聽門外有動靜,於是趕快拿好衣服,下了床,她躲在門後聽了聽,那動靜沒有了,過了半個小時,她打開房門,隻見樓道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走下樓梯,來到街上,偶而有行人穿過,都沒有留意她。
她茫然四顧,來到了那個小教堂的後麵。
院牆旁邊有根電線杆,她順著電線杆爬上了牆頭,院內靜悄悄的。
她悄悄溜下牆,來到教堂前,隻見堂門破舊,秋風掠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她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
堂內潮濕,傳來陣陣潮濕的黴味。
月光瀉進來,照在屋內物品上麵,也照在那些厚厚的塵土上麵。
右側有一個木樓梯,直通二樓。
她想上二樓看一看,於是挨近樓梯。
“噗”的一聲響,一旦黃鼠狼竄出來,立在樓梯口,怔怔地望著她。
她知黃鼠狼為何物,於是停住腳步,恭恭敬敬地朝它作了一個深揖。
黃鼠狼拖著長尾巴得意洋洋地走了。
她繼續往上走。
這時前麵有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是一個男人。
一個英俊的男人。
那男人穿藍布製服,目光炯炯,頭發淩亂。
她定睛一看,是龍飛。
是她的初戀,當年南京中央大學新聞係的同桌,中共第一神探。
她吃了一驚。
“龍飛?!你怎麼在這裏?!”
龍飛麵帶淚痕,淒楚地說:“白薇,我為共產黨忠心耿耿,無私無畏,不畏艱險,克己奉公,幾十年如一日,立下赫赫戰功。沒想到文化大革命來了,把我打成叛徒、內奸、間諜,把我投入秦城監獄。把我的父親、中共的早期黨員也打成托派、機會主義分子、叛徒,紅衛兵把他的墓碑也砸了。我從秦城監獄跑了出來,無處躲藏,於是躲在這個廢棄的教堂裏,公安部的造反派不會想到我藏身於此……”
白薇揉揉眼睛,問:“你說的是真是假?我怎麼好像是在聽《天方夜譚》。”
龍飛說:“是真的,你看,我身上有他們毆打的傷痕……”說著,他捋起褲腿,右腿上有毆打留下的斑斑傷痕。
白薇看了,湧起憐憫之情。
“龍飛,跟我走吧,離開這是非之地。”
龍飛說:“我不到台灣去,那裏不是我的歸宿,我不想背叛共產主義,因為那是宇宙的真理!”
白薇說:“我們不談論主義,我們為了愛情。我一直勸你到第三國去過愛情生活,去找真正的世外桃源,蓬萊仙境。我在國外有大批存款,足夠咱們快活生活幾輩子的。曆史上的文學名著都是宣揚愛情至上,我和你,郎才女貌,一見鍾情,共涉愛河,是命中注定。多少年來,我們為了各自的主義,各自的政治信仰,互相廝殺,殘酷鬥爭,我們都是政治家手中的工具。小飛,我們應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不看別人的眼色,苟且偷生,也不依賴別人而生存,我們要無拘無束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當年我們在大海之畔,在美麗的大清河,在翠綠欲滴的蘿卜地裏,啼聽大自然真實的聲音,呼吸大自然新鮮的氣息……小飛,我夢寐以求的就是這一天的到來!”
龍飛聽了,熱淚盈眶。
白薇往前走了幾步,“小飛,我知道你心裏還有我,每當關鍵時刻,你都不肯殺我,放我一條生路,想讓我棄己投彼;為了這一點,你背上許多包袱、背上所謂的資產階級人性論、階級調和論、愛情至上論的罪名,這些我都能理解,我也不希望你死,去年當你成為植物人時,我萬念俱滅,心如刀割,我跑到教堂為你祈禱,在佛像前為有求福,在鍾馗像前為你許願……”說到這裏,白薇已熱淚潸潸。
龍飛聽了,淚如雨下。
“小飛,不要說你,就是你們的總書記命運又如何呢?陳獨秀最終在四川江津貧寒病死;瞿秋白在福建長汀寫了《多餘的話》,一槍斃命,他的墓在兩年前被挖掘砸毀;張國燾在延安自身難保,投入軍統,至今流落他鄉;王明在莫斯科孑然一身。你們的前國家主席劉少奇在河南病逝。死前頭發有半尺長,手裏緊握著一個空空的塑料瓶子,怒容滿麵。你隻是一個局級幹部,一個馬前卒而已,更不在話下……”
龍飛止住她,“白薇,你不要再說了,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咱們走吧。”
“走?怎麼走?偷越國境?還是蒙混過關?”白薇睜大了眼睛。
龍飛說:“你應該知道有秘密通道……”
白薇思忖一會兒,說:“雲南南傘鎮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到緬甸果敢地區,那是個三不管地區,咱們可以從那裏出境,然後設法到泰國曼穀,再從曼穀到土耳其……”
龍飛問:“到愛琴海之畔?”
白薇點點頭。“我在愛琴海之畔的鴿子穀,又稱作情人穀,偷偷買了一幢別墅,雇用當地一個土耳其姑娘看管。”
龍飛說:“我們是為了愛情私奔的……”
白薇感到一陣溫暖,一股熱流湧了上來。她眼淚斑駁,上前緊緊擁住龍飛,顫聲說:“小飛,我太愛你了……”
龍飛也緊緊擁住了她。
她覺得自己身體飄了起來,感到從未有過的舒適,她緊緊地抱住龍飛,頭枕在他的胸前,從窗口飄了出去……
人原來也能飛翔。
她們在夜空中飛翔。
飛過一望無垠的原野,跌宕起伏的太行山脈,波濤滾滾的黃河,漫漫黃塵的沙漠,初露白雪的天山;飛過邊境,飛過巴基斯坦、伊朗,終於進入土耳其國土。
一輪紅日破靄而出,萬道霞光沐浴著美麗的愛琴海,在海邊的一幢小別墅前飄落下來。
龍飛激動地說:“這地方太美了,真是人間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