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女郎,電視機和苔蘚大的癢(1 / 3)

嗬嗬 你要知道

那是樹上一段溫柔的歲月

一隻笨嘴笨舌的蝸牛

在翻卷過來的葉子上聆聽

一個個美麗的跫音,

靜靜的,扁平的

那是春意蕩漾的土地

在一萬米之下喘息,

所有的屋頂像帆在海裏

遠行,為了看清楚

他們與地平線彙合,

那溫柔固執的水手

在睡中看,在看中睡,

遲遲不肯上岸。

——《獻歌5》

李布帶著兒子來的時候,大年正彎腰坐在一張小板凳上看電視上的體操表演,黑白電視機的調頻器不太靈光了,上麵咬著一把羊角小鐵錐。那自然是大年的傑作。大年喜好體操,大家笑他是因為體操穿衣少線條畢露,大年就會笑著將拳頭擂過來。有一次老晨將一盤碟給他看,市麵上流行的金絲雀,也就是羅馬尼亞體操冠軍裸體體操,老晨說過多次,大年說倒是新鮮,要他帶來一看。總是不能及時到手,因為老晨這盤碟很忙。等到大年手上,他反倒不想看了。隻是瞄了一眼封麵,果真是羅馬尼亞的冠軍美美的笑臉,兩頰赤紅,雙乳堅挺。

大年今年已經三十歲了,但還光榮地做著光棍。這讓他多少有點過意不去。生活裏的熱心腸的人不少,先後有好幾個人給他介紹過,可是總不能成功。此後在路上遇見他們大年總像是欠了他們。自從三月份他回B城參加一個葬禮後,大年說他第一次對生死有了思考。他堂舅從路這邊到路那邊去撒泡尿,卻因此送了命,那是一輛載重卡車,當場堂舅的頭就有笆鬥大,入殮的時候帽子都戴不下。大年向李布陳述過那個像是有裂紋器皿的頭顱。大年還向李布說了另一件事情,臉上卻露難得的喜色。他告訴李布他喜歡上了一個姑娘。李布問他是誰,大年說他也說不清楚,隻是莫名地喜歡。

他說,從她的眼睛裏看得出來,她也喜歡我。

李布當時就笑了,他說你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李布忍住沒有揶揄他。

大年說我隻隱約知道她大概姓相,因為她夾雜在堂舅媽家那邊親屬裏的,堂舅媽姓相。我們有兩三次對視的機會,我忍不住朝她看,她也一樣。當時很想走過去跟她說話,可是人們披著白色的孝衣走來走去,忙忙碌碌的。堂舅就躺在堂屋裏。我們後來坐在一輛車上去火葬場。我第一次去火葬場,那兒搞得花團錦簇的,像個熱鬧的集市似的。她真的很美,站在人堆裏很紮眼。我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尤其是看入焚屍爐錄像的時候,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後來我們在一張桌子上吃素餐,她坐在我的對麵,她很少說話,偶爾說話聲音很低,卻很動聽,如果能跟她坐在河邊聽她說話肯定像是聽江南春笛一樣的享受。

她走的時候還向我看了一眼,我斷定她也想和我認識的,隻是我們都覺得在這種場合下認識有點不適合的。在從火葬場回來的車上聽見有一個嬸娘跟她的對話,大致是問她在什麼地方工作之類的事情,她說在G城。大年對這話聽得很真所以從B城回來後,就經常在街上逛期望能遇到。

但至今還沒有遇到,李布經常問他的一句話是:怎麼樣,今天路上的運氣怎麼樣啊?

關於大年的一見鍾情的故事就這麼多。李布也就知道這麼多,因為大年隻說這麼多。

李布叫兒子喊大年叔叔,李布的兒子仰頭就開口了,大年的手機卻在桌上尖叫起來。他嘴裏應著然後翻看短消息。窗台上有很多的灰,陽光從走廊上一路奔來照在上麵一層金光一樣。那邊屋頂上閃著昨夜留下的墨亮的雨痕,天上的雲猶如瓦楞一層又一層。大年笑盈盈的,他的拇指靈活至極。他臉上的表情很快活,對方肯定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大年說的確是的,他和她很聊得來。女孩是哪兒的,李布問。可是大年的回答卻令李布吃驚,他竟然回答不知道。這就日怪了,你不知道怎麼就聊上了呢?大年用腳拽過一張椅子要李布坐,同時手上還在忙著。大年說,你等一下,我馬上跟你說。李布坐在椅子上,兒子立馬爬上了膝蓋。電視裏的人開始變形了,人體歪歪扭扭彎彎曲曲,像是水裏的倒影。李布開始動那個羊角小鐵錘,可是總不能恰到好處。電視畫麵沒有了,漫屏的大雪。李布將電視機用力地拍了拍,完全出於過去類似的經驗,他像是拍一個老朋友的肩膀。可是對方並沒反應。大年很快校正了頻道,並且繼續讓那把羊角小鐵錘咬在調頻器上麵。窗外有一隻鴿子撲拉一聲飛起來,很快就從視線裏消失成一個黑點了。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誰?她有一次打電話,我問找誰?她說你是左林嗎?我說不是,她說對不起就掛了。第二次又打,時間間隔不長兩天的樣子,她又打,但是很快就按掉了。顯然她撥了號之後就意識到打錯了。我當時正等一個電話,我撥過去,可是她掛了。我再撥,她再掛。就這樣反反複複好幾次,我覺得很好玩。大年邊說,邊削了一個蘋果給李布的兒子。

然後你們就發短消息了?!李布說。

李布對這兩個人的相遇方式很是好奇,他現在大抵理清楚了,先是大年短消息過去,然後她短消息過來,就這樣一來二往,兩個人之間的故事就此形成了。

那麼你那個女售貨員的事情還進行嗎?李布問大年。女售貨員是G城商場的,個子高挑,體格勻稱。重要的是皮膚很白,李布知道大年喜歡白皮膚的女人。因為和自己多少沾親帶故,加之母親的慫恿他決定來牽一個線。母親跟李布描述這個女售貨員的時候,李布很快就想起來了,他的確在一次家宴上見過此人。當時他就對她深有印象。現在這個人鑄成了一種新的可能。很快他就和大年說了,大年答應見麵。應該說李布的描述起了作用。見麵是在市府街拐角的一個小茶吧裏,茶吧裏的人不是很多,氣氛頗為適合。李布和大年先到的,他們都有一種惴惴不安。大年不停地用手指彈動桌麵,好段時間無話可說。後來女售貨員來了,她出現的刹那對他們兩個都產生了一種震顫。就像一道明亮的閃電。李布想。

女售貨員落座後,李布介紹了幾句之後就找了個托詞離開了,就他離開時的印象而言,他們聊得還不錯,他也第一次看見大年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他一上昏黃街燈的大街,他突然發現自己竟有一種不期而遇的慶幸感。這是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但是他還是高興了。回家後他如實地告訴母親她的堂侄女見麵的情形,母親和他一樣很高興。按照李布幫大年的設計,先在茶吧聊,之後就可以壓馬路,或者去看一場電影,然後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可是兩三天後卻是水不到渠也不成,李布母親向李布轉述了女售貨員的媽媽的話,她問的第一句話是大年以前談過沒有啊?李布母親當時回答說,上過大學的,還沒談過戀愛?她們一個上午坐在公園的涼亭裏談大年不夠主動之類的話。李布聽說之後就決定來問問大年,到底怎麼回事。

沒有怎麼回事啊?大年說。挺好的一個人。

那麼既然是挺好的一個人,那你還等什麼呢。李布把從兒子手上滾下地的蘋果放在一個水龍頭下衝洗一邊對大年說。

大年一手支撐著廊柱,將視線投向了遙遠的屋脊,屋脊發灰中遠遠的有一棵樹,像一團水草。他的視線到達那裏就被這團水草纏住了。他忽地喃喃自語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這讓李布無話可說,他本想描述他多年前在一次家宴上看見那個女售貨員的第一眼的感受,但還是咽了回去。他現在隻得看著兒子啃蘋果,兒子啃得很賣力,隱隱的額頭上都沁出了汗珠。在他們站著的走廊的左側有一棟小樓,小樓的平台清晰可見,有一個老者正在彎腰清理花盆裏的雜草。他的身影緩慢而有滋有味,就像兒子一樣他們都微微地在生活裏用力,再用力。而眼前的大年,李布在心裏為大年歎了一口氣。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李布就帶著兒子離開了,他和兒子去了市民休閑廣場。在那裏他和兒子劃了一個上午的船。而大年繼續在電視機前度過了一個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