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煙雨濛濛(3 / 3)

“接下來還有誰敢班門弄斧?”夏若禺環視了一下四周問。

“哎呀,父皇,打架多無聊,您來這比武招親啊?要我說,論武,風雅堂的師兄姐弟妹們個個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一時間也分不出勝負。那是不是該論論文了?”

“好好好,不如我們吟詩作對若何?看這天氣也要下雨了,咱們進屋談吧。”夏若禺寵溺地揉了揉夏亦晴的頭,夏亦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又向夏翊謙做了個鬼臉,一溜煙進屋了。

南燕飛因為南君捷的訂婚宴還有些事情未辦完,便先請假告退了,由楚欣梓繼續陪駕。南雅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風雅堂正堂,茶香彌漫。

南雅菁坐在最後一拍的末端,正好被前麵的素雅師姐遮住。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啊!她心想,隻要夏亦晴不要無中生有吹毛求癖就能渾水摸魚萬事大吉了。

可是眾所周知她夏亦晴滿肚子鬼主意,她才沒那麼容易就放過剛惡整了她一頓的大皇兄呢,此仇不報,更待何時?於是她一掃幾分鍾前的晦氣,大刺刺地站了起來。

“父皇您別光顧喝茶呀,快說說要吟什麼詩做什麼對?”

“哦?晴兒在宮中可沒見過你這麼熱衷吟詩做對的啊,也好,今天我就試試你的文才到什麼地步。”夏若禺端起手中澄清的茶水,“既然現在我們在品茶,那就以茶為題,限七字韻。”

“這個……那個……”夏亦晴的口才不如筆才,現場叫她作詩那是比登天還難,隻好這來那去的在腦海中拚湊詞彙。還不停地向夏翊謙使眼色,夏翊謙故意把頭扭過去,裝做沒看見。

“怎麼,沒招了?”

“哎呀父皇,您明知晴兒沒經過深思熟慮做不成詩詞,還要我丟人現眼。”夏亦晴沒理還偏要扯出三分理,逗得夏若禺哈哈大笑。

“那謙兒準備好了嗎?”

正合夏亦晴的意,她連忙說:“當然好了,父皇您沒看見,他剛才還向我擠眉弄眼的呢!”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李靜師傅口中含的茶水化身為噴泉奔騰而出。

“這麼說來,謙兒你可就得破釜沉舟了。”

夏翊謙微微點了個頭:

“綠葉碧泉青花杯,仙螺造就玉光霏。

春來柳絮須歸去,一年更比一年魁。”

“好個‘春來柳絮須歸去,一年更比一年魁’,把茶絮比做柳絮,落葉歸根,節節攀升,神來之筆,神來之筆呀!”楚欣梓讚不絕口。

“謙兒的那杯茶是碧螺春吧?”夏若禺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回陛下,您和太子殿下的茶不同,殿下的茶的確是碧螺春。”李靜已識破其中奧秘,“看來殿下也是品茶高手啊。”

“高手不敢稱,隻是略懂皮毛罷了。”

“怎麼一回事啊?”白玉堂這個大老粗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隻顧灌水的楚世岩。

楚世岩一個重重的腦瓜嘣子彈了過去:“笨蛋,你讀書讀到牛皮裏去了啊?你就沒聽見殿下的詩裏明明白白有‘碧螺春’仨字嗎?依我看你的耳朵隻配下藥去(注:暗指木耳,意指木頭做的耳朵)。”

白玉堂火大,可一時又找不出什麼好詞彙狠狠地批他楚石猴一頓,隻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正準備沒事找事的夏亦晴。

正遂我心,夏亦晴正想好好作弄作弄他楚某人。於是她嘴角揚起15度標準魔鬼型微笑:“看楚公子胸有成竹的樣子,恐怕我得讓路了。”

“哦?看來楚公子當真是個文武雙全的才子啊!喏,楚愛卿哪,上次令愛被南燕飛的大兒子卷走了,這次令公子可得留給朕的寶貝晴兒了啊!”

“才不要,父皇——”夏亦晴急了,她本來要煞煞楚世岩的神氣,怎麼最後變成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

“楚石猴你發了,駙馬爺啊你,以後你飛黃騰達了別忘了窮酸的老弟我呀!”終於找到了奚落他的資料,白玉堂可不放過這個報仇的大好時機。

“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必須親自試試令公子的才華。楚公子,請吧。”

楚世岩那叫一個尷尬,他滿以為夏亦晴是針對夏翊謙開炮的,沒想到被夏若禺當把柄了,一時間把自己想出來的好詞佳句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撥開雲霧見天日……”好心的南雅菁悄聲在他背後提醒了一句。

“對,對……”楚石猴恍然大悟。

“撥開雲霧見天日,采得奇芽育盆景。

重陽仙遊方上僧,除夕白蘭破土生。”

“最後一句不通,世岩。”夏翊謙開口了,“古人雲,‘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這些格調規矩均是末事,隻要詩句新奇為上,若是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依我看,你的詩風清雅脫俗,不應被格調所束縛。把生字改為成字,豈不更妙?”

“其實我個人覺得不用改,隻要再添兩句就行,這首詩的意思本來就不完整,再說皇上又沒規定是絕句還是律詩。”南雅菁在下麵小聲嘀咕著。

不料夏亦晴的順風耳那叫一個好使,她的聲音那叫一個聲振林木:“十二師姐你說什麼?”

這一叫可把眾人的目光集中到南雅菁身上了,這下可倒黴徹底了。這不,夏若禺發問了:“李王妃啊,據朕所知,你隻有十一個徒弟啊,什麼時候又多收了一位高徒?是否讓朕小試牛刀一下呢?”

“悉聽尊便,陛下,請!”

這時的南八小姐那叫一個追悔莫及,不過現在想什麼也沒用了。這可是殺頭之罪啊,以現在的情形看不帶累父母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想著,就大義凜然地趕赴“刑場”了。

“這……這個……你不是南世兄的……”楚欣梓驚訝的連話都說不全了。

“她是八小姐。”夏翊謙替楚欣梓說完了下半句。夏亦晴見他大哥的表情仍然沒有一星半點的變化,不行,得添油加醋。

夏若禺吃驚地愣神了半晌,和楚欣梓相視而笑:“原來如此,謙兒早就認識人家了。喏,晴兒的意思應該也是這樣吧。平身,南小姐,朕沒有處罰你的意思。”

“那是父皇,您要真處罰了菁兒,大哥第一個不放過您。”夏亦晴得理不饒人。

“哦,到這種程度了?”夏若禺一臉壞笑,全堂的兄弟姐妹們個個痛苦地忍住即將爆發的狂笑。

“別聽公主殿下瞎扯,菁兒也是剛知道大師兄是……”南雅菁真有跳崖的衝動。可惡的夏亦晴,以前陪她讀書時就不應該對她那麼好。對了,陪讀?

她想起當時是在皇宮裏陪夏亦晴讀書時認識小哥哥的。

那時的南雅菁不過五歲大,小哥哥看樣子是八九歲光景。每天中午讀完書,夏亦晴總是被奶娘抱去麵聖。一個人寂寞地呆在保和殿她可坐不住,於是她就在整個皇宮漫無目的地亂逛。起先她還沒逛到一個時辰就被宮女嬤嬤或太監的抱回殿去“好生待著”了。可是有一天他在禦花園裏迷了路,正坐在花叢中號啕大哭,那個小男孩出現了。

“不羞,不羞,這麼大了還哭鼻子。”

“我哭怎麼啦?不爽就別看我哭!嗚嗚嗚……晴兒你在哪裏啊……”

“晴兒?你認識晴兒?她現在已經回保和殿了呀。你怎麼來禦花園了?”

“我不知道,亂走就到這來了,這是什麼鬼地方啊……嗚嗚嗚……”

“別亂講話啊,會掉腦袋的。別哭了別哭了,我帶你去找晴兒。”

然後,小手拉小手,她被他帶回了保和殿。大家找她正找得急火攻心,見到她回來正欲發作。那個小男孩一臉正經地開口了:

“我叫她陪我玩的,所以來晚了。”然後他趴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以後每天中午這個時候記得來找我玩啊,我教你練劍。從今天開始我們是好朋友了。”

“恩。”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時的南雅菁隻是單純地感激小哥哥使她免挨了一頓罵,當時的她也隻是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陪夏亦晴讀書的,現在想起來不對勁了。如果他和她一樣隻是陪讀,為什麼嬤嬤們看見他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罵他貪玩了;如果他隻是陪讀,那他怎麼對偌大的皇宮一清二楚;如果他隻是陪讀,他怎麼能自由地在禦花園裏悠哉遊哉地練劍呢?

“菁兒,菁兒?”夏亦晴的大嗓門將她拉回了現實,“你大白天做什麼春夢哪?叫你幾回了,該你做詩了。”

南雅菁便隨口將那首當年小哥哥作的《茶賦》背了出來。

茶賦

清水釀泉白霜飛,玉葉鑄鐵願心遂。

自在觀音度人醉,一飲碧茶夢裏隨。

夏翊謙低頭,眼底閃過一道光芒。

夏若禺則微微一笑:“這首詩的風格像是八歲小孩寫的啊!你們聽‘自在觀音度人醉’,不知是否有人記得‘自在嬌鶯恰恰啼’這一名句呢?”

“這首詩我好像在哪聽過。”夏亦晴這個長舌婦又插上話了,南雅菁趁夏若禺沒注意向她吐了吐舌頭。

接著是以茶代酒行令。南雅菁見她的大哥和她未來的大嫂一直沒來請安,便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了,省得夏亦晴那張利嘴再招惹是非。

可是她前腳剛跨出正堂門,夏翊謙後腳就跟了上去。

“師妹留步。”

誰啊?南雅菁可是做足準備要去給南君捷攪局的,哪個不識時務的臭小子敢來作梗本小姐的劍可是不長眼睛的。她忿忿地轉身……

阿彌陀佛,蒼天有眼哪,幸好我剛才想的沒講出口來,不然那個後果啊!

“師妹,剛才那首詩……”夏翊謙遲疑著問。

“不是我寫的。”她老實回答。“當時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裏就隻剩這首詩,就順口念出來了,請殿下恕罪。”

“不……師妹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在哪聽過這首詩?”

“是小哥哥……啊,不,是一個故人寫的。”

“小哥哥,故人……”夏翊謙像沒聽到似的喃喃地重複著。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雨越下越大,南雅菁打著傘徑直走進花團錦簇的後花園。剛才夏翊謙那種奇怪的表情還留在心裏揮之不去,他到底和小哥哥有什麼關係?她越想越覺得沒那麼簡單,便無意地向四周掃了一眼,結果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南君捷轉過身來,四目相對,他刷一下臉紅了,楚朝葳也飛紅了臉。不過更糟的還在後頭呢!

“啊,大哥,葳姐,你們繼續,繼續,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你們就把我當空氣吧。”南雅菁尷尬至極,隻好幹笑。今天我踢倒墓碑了還是得罪了掃把星了,真是有夠衰的!

誰知夏亦晴那個天生八卦種竟然就跟在她南八小姐的屁股後頭,結果因為南雅菁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她的注意力立馬轉移到南大少爺的身上去了。

於是她用非常之非常粗魯的方法把南雅菁擠進花叢跌了個嘴啃泥,上前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葳姐,南大哥,你們怎麼在這淋雨?”沒辦法,夏大公主的嘴巴就是厲害,可憐的楚朝葳下巴都要貼到胸口了。

得理不饒人是她夏亦晴的專項,這不她又來了:“咦,葳姐,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南大哥欺負你了?”然後她又偏過頭看看南君捷,南君捷連忙把眼神移到別處,可已經來不及了。

“呃?南大哥你眼睛也進沙了?喲,原來兩個人在這裏相對而泣呀!”夏亦晴裝得若有所悟地說。

“晴兒……”楚朝葳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南君捷的口裏也含含糊糊地分辯著:“今天眼睛痛。”

“奇怪,早不痛晚不痛,偏生見到葳姐,你就痛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隨呀!”

“喂,夏亦晴你也忒目中無人了吧?”南雅菁帶了一身泥巴狼狽地從花叢中鑽出來,甩甩插滿草枝的頭發,再胡亂地理了理,衝著夏亦晴大吼。

“恩哼,南雅菁,跟本宮沒大沒小是要掉腦袋滴!”夏亦晴一本正經地說,“你大哥欺負葳葳姐,本宮現在就要替天行道。南君捷,接招!”

誰沒大沒小了?南雅菁憤憤不平,我還比你夏亦晴大一歲呢!別拿你公主身份壓人,我不吃這套。

“啊,別……”見夏亦晴真欲動手,楚朝葳可顧不上害羞了,連忙上前擋住了南君捷。

“嗬,這麼護短哪!我又不是真的要動手,至於嘛?”夏亦晴怪裏怪氣地說。

“不是,哎呀,晴兒,你誤會了。君捷他去執行任務,被箭射中了,我怕你碰到他的傷口。”都說愛情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楚朝葳就是一個很好的典範。一和南君捷站一塊兒,那個溫文爾雅,冷靜果斷的楚朝葳就不見了。不信的話你瞧現在,她正欲蓋彌彰,慌亂地解釋著,和以前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

“哼,解釋等於掩飾,我夏亦晴現在就認定這個真理了。不然下雨了你們不回屋,站這兒淋雨,不怕南大哥的傷口化膿了?幸好我的傘比較大。”夏亦晴邊說邊把傘再向南君捷傾斜,“菁啊,你也來助我一臂之力呀。”

“我這傘全是泥,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算了大哥,你和大嫂就將就用一下吧。”

“你大嫂不是我!”楚朝葳又換了一副口氣。

“朝葳……”

“哎喲媽呀,剛才發生了小兩口拌嘴兒啊?有沒有……”連南雅菁都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夏亦晴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實在可嘉。

南君捷不好意思地說:“剛才……那個……八妹看見了……”

“啊,不,我什麼都沒看見,剛才他們是背對著我的。”南雅菁趕緊裝傻,剛才她那麼無意間一瞥就已經打破他們的甜蜜氣氛,如果再抖出人家親親……以楚朝葳的醋壇子性格,下次她絕對死無全屍。

夏亦晴扯過南雅菁:“喂,你看見什麼了?”

“啊,沒有,沒有什麼。”南雅菁連忙轉移話題,“大哥傷得重嗎?傷口上藥了沒?”

“剛才回府簡單包紮了一下,父王說朝葳老是不見人影,我就先出來找她了,反正感覺傷勢也不重。”南君捷乖乖回答。

“那得了,趕緊進屋吧,不然待會被雨淋出個破傷風那怎麼行?”夏亦晴終於恢複了原先的正經。可是南雅菁不高興了:

“烏鴉嘴,你才破傷風,還外帶夾腦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