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可能消耗光,太歲用於控製宿主的能量,相比它自身的總能量,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我更是奇怪,問她為什麼。
“太歲原本是自給自足的獨立封閉的生命體,擁有龐大的生命能量。這些能量形成了非常穩定的循環結構,如果緩慢釋放,足可讓太歲活很久很久。但是腦太歲附體控製其他生物的行為,使它必須打破自身原有的能量結構,向外釋放能量,也許還會有何宿主間的能量互動。這種互動如果控製不好,就會擾動腦太歲自身的能量,你知道,能量越是龐大,讓它變得不穩定就越容易。比如我一直在努力的,就是讓我的身體和體內元嬰達成一個穩定的循環體係,我要讓元嬰不停輸出能量改善身體機能,但必須是舒緩而有節奏的。腦太歲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被迫連續更換宿主,能量的紊亂恐怕已經接近極限,甚至已經突破極限。”
“突破極限會怎麼樣?”
“不知道,也許會爆炸會死會發瘋。雖然我有個太歲的半成品在身體裏,但我對它的了解比你多不了多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先回上海?”
“我再想想。”
掛了電話,我想想又給梁應物打過去,問張岩的情況可還好。梁應物說張岩今早就回家去了,他正忙著調查失蹤橋洞,挨個調查附近的資深流浪漢,確實前段時間有兩個流浪漢突然就不再出現,那兩宗失蹤案極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是附在了狗身上,你還怎麼個查法?要是一時想不出辦法,就回來蹲橋洞吧。”
“我有點思路了。讓我再想想。“
我沒騙梁應物,我的確是有些想法。
林傑原本判斷腦太歲會逃向無人區,雖然這是他記憶被修改後的錯誤認可,但其實完全符合邏輯。可實際上房祖仁在南昌出現,南昌稱不上國內一線大城市,但也相當繁華。腦太歲不進山反進城,是為了什麼?
要麼南昌有它感興趣的東西,要麼就是所有類似的城市都有它感興趣的東西。然而太歲是完全自給自足的生命體,多次寄生給他留下的麻煩事紊亂而不是虛弱,他需要的是自己慢慢調節而不是找到什麼靈丹妙藥。所以,它能在城市裏得到什麼呢?
是人。
我設想自己是腦太歲,曾經留書“等待亡者歸來“,我或許不想讓人等待太久的時間,那麼,我就不能與世隔絕,而是要隨時了解人類世界的動態。現在的社會變化速度太快,在山裏呆上三五年,出來之後就會明顯和社會脫節。我如果想要再一次散播範氏病毒,製造一場生化災難,除了得了解醫學的進展,更要知道城市的應急機製,甚至政治和民生形態,以確保下一次攻擊的絕對陳宮。
所以,太歲才毅然留在人類的城市裏,通過網絡了解這個城市每一天的新麵貌。那麼現在太歲不得以附在了狗身上,它會不會改弦易張,躲進深山老林呢。
不會的。
如果太歲也有性格,那麼腦太歲的性格絕對是非常固執。這種固執源於自信,源於高人一等的自覺。尤其在遭受挫折之後,這種自信極易變成偏執。
所以,這條狗一定會想方設法,留在城市裏。
我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仿佛看見一道通往真相的蜿蜒曲折的道路。
不能做野狗,不能是流浪狗。首先流浪狗無法保證足夠的事物攝入,對於能量亂作一團的虛弱腦太歲來說,宿主的身體狀況是很重要的;其次流浪狗雖然在城市裏遊蕩,但是不和人近距離解除,也就無法及時了解人類世界的動態,更沒辦法上網。
但它也不能去尋找一個主人,成為一條寵物狗。因為沒有一個主人會放著自己的寵物生了這麼大的“瘤“不管,肯定會去找獸醫做切除手術。
不能做流浪狗,不能做寵物狗,但是還得在城市裏,和人保持密切接觸。
還有什麼選擇?
一定還有什麼選擇是我沒想到的。
我已經在這段的景觀河岸上來回走了許多遍,和諸多遛狗人錯身而過。麵前又是一個,那是一條邊境牧羊犬,主人拿著個飛盤,飛出去,狗撒歡飛奔去撿回來,再飛出去,又撿回來,玩得不亦樂乎。
我想到了。
一個電話打給徐亮。
“我還在南昌,真有事情要再麻煩一。“
徐亮在電話那頭苦笑:“說吧.”
“我想知道,在零六年三月前後,南昌有多少馬戲團在演出,包括那種走穴的巡回馬戲團,我想他們隻要租場子演出,肯定事先都得在公安部門備案。”
就是馬戲團。一條由腦太歲控製的狗,連屍體都能沉火都能放,還有什麼雜技做不到的。隻要在馬戲團門口來幾手,就會被當做寶貝收留下來。
而狗對馬戲團來說,隻是生財工具,絕不會像主人對寵物狗那樣寵愛,花大價錢幫狗開腫瘤?開什麼玩笑,開完刀狗虛弱得不能上台了怎麼辦,甚至開到開死了怎麼辦,隻要這隻拉布拉多一直表現地生龍活虎,那麼馬戲團隻會像個法子把“瘤”遮起來,絕不會想著去開到切除的。
又能和人保持距離,又能讓人對“瘤”視而不見,還有什麼比馬戲團更合適的地方?
現在的馬戲團已經越來越少,因為人們可以選擇的娛樂活動越來越多。徐亮不到一小時就給了我答複,就隻有兩家,還都是野馬戲團。
這兩個馬戲團其中一個現在已經解散,另一個依然在四處演出,時下並不在南昌,而在海寧。在開車出發前,我把徐亮最後的剩餘價值也壓榨出來了——我讓他給我開了封介紹信,敲了刑偵隊的章。馬戲團可以不賣記者的帳,但打著警察的牌子,總得對我客氣三分。
“晶彩馬戲團來啦,精彩節目,目不暇接。”
大幅的宣傳標語貼在一所小學的門外,下麵還有幾大張宣傳海報。這些天來,晶彩馬戲團租了學校的操場,每晚演出兩場。現在第一場快結束了,我花三十元買了第二場的票。
操場中央被燈打得通明,有兩個大音響放在跑道上。圍著操場放了兩圈椅子,再後麵就是站票了。我坐在第一排,音箱裏放著刀郎的歌暖場,音量震耳欲聾。
一會兒節目正式開始,觀眾差不多把兩排都坐滿了,算是上座率不錯。一個衣服盡量往少裏穿且綴著晶晶亮珠片的女主持先說了幾個網絡小火,看大家沒多大反應,就招呼“兒郎們”上場。
一台節目下來,還挺成規模,先後上來六七個馴獸師,一個小醜,兩隻猴子,一隻羊一匹小馬,兩隻鸚鵡,甚至還有一隻老虎。狗當然最多的,我看得很仔細,沒有拉布拉多。
節目結束,我拿著記者證和南昌刑警大隊的介紹信找到了馬戲團團長,一個五十多歲的精瘦男人。
他看我記者證的時候,還以為我是來采訪的,表情頗不自然,亦喜亦憂,不知道我是來報道他們演出精彩,還是來找他們麻煩的。等再看到介紹信,就更是不踏實,皺著眉頭說:“刑警隊?”
“其實就是打聽一下,在零六年的時候,你們團裏有沒有收留過一隻拉布拉多流浪犬?”
“駝子?你們是為駝子來的?”
我振奮得幾乎要捏緊拳頭大聲叫嚷,原本是大著膽子天馬行空的推想,結果證實正如我所料,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人得意的呢。
肯定就是腦太歲,聽團長怎麼叫這隻狗的就知道了。駝子!
“是背上長了瘤的嗎?棕黃色的?”
“對對。”二零零六年三月底四月初,具體那一天團長既不清了,在馬戲團的演出場門口,忽然就徘徊著這樣一條狗。
原本也沒人在意,特別是它背上的大瘤,老實說,看了有點惡心。
直到有一天,晚上馬戲團的節目散場後,門口竟還圍著一群人,不停大聲叫好。原來這隻狗居然用兩條後腿直立起來,兩隻前腿不停向周圍的人作揖。等到幾個馬戲團的人也擠進去看熱鬧時,這隻狗竟用兩條前腿玩起倒立來,然後淩空翻了個筋鬥,周圍喝彩聲一片,比馬戲團正式演出還要熱鬧。
毫無疑問,這隻寶貝狗立刻就被帶回團裏,從此成為晶彩馬戲團的一員。它背上的瘤盡管難看,馴獸師給它做了件錦衣,穿在神聖,隻見得背上高起一塊,像個駝子。所以大家都叫它駝子。
團長對駝子極盡讚美,說他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麼聽話的狗,隻有你想不到的節目,沒有它做不到的節目。他打賭,駝子絕對能聽得懂你在說什麼的。
絕對同意,我默默地說。
有這樣一隻神奇的狗,馬戲團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足有三成有餘。到了零七年初,團裏老訓狗師得了腎病,換了個叫王雯的新人。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特別喜歡狗。而駝子也非常討她歡心,很快王雯就宣布駝子是她養著的,不演出的時候,駝子總是繞著她走,晚上也住在她房裏。
“雯子還教它玩電腦呢,學會了開機關機,沒事就用爪子搭著個鼠標,在屏幕上點來點去,你說這狗聰不聰明。”
它可比你想象的聰明得多,起碼它得比你聰明,我在心裏說。王雯教它電腦?恐怕是它估計引王雯教,好正大光明地使用電腦吧。什麼在屏幕上點來點去,那是它聽見有人來了,把正在看的頁麵關掉裝傻呢。
一個人這麼寵一條狗,當然會生出感情。於是腦太歲在想辦法能夠上網的同時,產生了些副作用。那就是王雯開始擔心駝子背上的瘤,想要找醫生開掉它。
“我一開始就勸雯子,倒不是說錢的問題,她願意拿自己的工資區給狗開刀,誰也說不著她。但這麼大的瘤,開掉了狗還能不能活,就算能活,這得耽誤多少場演出。駝子那時候可是我們團的台柱子,是寶貝,很多人就是衝著它來看的。小女娃兒性子倔,就是不聽。但也奇怪,每次隻要說是帶狗去看病,它就死賴著不走,怎麼拖都不動,要麼就是一溜煙跑掉,追也追不上。所以我說,它絕對是聽得懂人話的,它也不要開這個刀啊。”
“後來呢?”我急著問。顯然駝子已經不再馬戲團了。
“那是前年春天的事情,駝子到我們團滿一年。雯子說什麼也要送狗去卡到,我想想也就算了,別傷了她的心,人總比條狗重要,你說是吧,她想冒險就冒把。那時我們團正在昆山演出,那兒有個很出名的收益,看了雯子悄悄拍給駝子拍的肉瘤照片,說這個刀他能開。駝子可精著呢,得瞞著它,編個瞎話帶它出門,不能讓它知道是帶它去開刀的。”
“所以,王雯就真的帶狗去開刀了?”我問。
團長點了點透,重重歎了口氣。
這一刀,就開出了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