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橋洞下(2 / 3)

我們的蹲點計劃是十天,前五天我來,後五天輪到梁應物。

這個橋洞約十幾米長,五六米寬,可以過車。但實際上幾乎沒有車會打這個橋洞通行,因為通行的唯一目的是調頭,但前後路口都是可以調頭的,除非開錯,否則沒人會用這個橋洞調頭。我想之所以規劃成可以行車,大概是哪位曾經正對著一個單位的大門,這樣從單位出來的車輛可以很方便拐到對麵車道去,現在哪家單位已經變成了一片工地。

昨夜曾有一個流浪漢過來張望了一下,然後就離開了,算是風平浪靜,今夜到目前為止也是。

我躺在棉墊上,棉墊鋪在橋洞的單邊人行道上,薄得能感覺到水泥的溫度,很不舒服。我半睜著眼睛,心裏想著,在失蹤地道發生過多起失蹤案,這個橋洞也已經有了兩起,案件發生的地點都相對固定,如果兩批案件彼此有聯係,那麼這兩個地點也該有共同之處。是什麼呢?

我不知不覺眼皮耷拉下來,迷迷糊糊淺睡過去一小會兒。橋洞上方一陣跑車轟鳴聲把我驚醒,繼續想剛才的問題。的確是有共同點的,兩者都很冷僻,在夜晚少有人或車經過,但是在鄰近的地方都有繁華的商業街,後者決定了本區域流浪漢的密度。

還有一個共同點,兩者都是可以走汽車的,但都因為某種原因,很少真的有車打這裏過。

我又看了眼表,淩晨零點三十六分。

昨晚,哦不,是前天晚上了,我和梁應物在開始行動前,和張岩見了一麵。那時我已經裝扮好,餐廳的其它人頻頻側目,張岩一看就知道我打算幹什麼,她有經驗。

我問她家裏的情況怎麼樣,她搖搖頭,笑笑,聳肩,不說話。

我問需不需要幫忙,我這個記者說幾句話,也許有些可信度。她說沒事,隻是寶寶爸媽不見她,見了也不聽她說話,仿佛陌路。他們需要時間,張岩說。而現在頂頂重要的,是找到寶寶的下落。

她說,找到寶寶之後,他爸媽會不會逼兩人離婚,兩個人還能不能在一起,她都不去想。隻要把寶寶找回來。然後她忽然控製不住情緒,失聲大哭。

“寶寶還能回來嗎,你說,寶寶還找得回來嗎?他不會有事吧。”

我知道我該安慰她,但此情此景,我很難編寫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說給她聽,一時間,竟啞然無語。

“我們會找到他的。”梁應物說。

“對,我們會找到他的。”我跟著說。

希望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活著。

梁應物已經查到,在劉小兵和竹竿失蹤的當晚,失蹤地道裏可能還有個流浪漢失蹤了。劉小兵和竹竿應該適逢其會的“誤傷”。拋開他們兩個不談,什麼樣的人會對流浪漢下手呢,流浪漢有什麼價值呢?

我和梁應物琢磨了很久,隻想出流浪漢的一個價值,那就是他們都是“人”。會不會偶人和當年的海勒國際一樣,在用活人做什麼實驗呢?如果是這樣,那麼劉小兵的生存狀況,取決於實驗的危險性。

我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變態狂或綁架犯,但前者通常殺了人就離開,現場會留有屍體或血跡;後者綁架的對象則多為女性或兒童。

至於“超自然”的因素,我們沒有過多考慮。並不是說不存在這樣的可能,而是一旦進行這方麵的考慮,我們的假想就有太多可能性,多到沒有考慮的意義;甚至這個世界的許多真相,是奇到你遭遇之前,怎麼放肆的想象力都想不到的地步。我這些年所經曆的古怪事件,從中學到的重要的一點,就是人類對所處世界的無知。

我想再看眼表,就聽見腳步聲。

“噠噠噠”,皮鞋的聲音在橋洞裏回蕩。

高跟鞋的聲音,熟悉的高跟鞋聲,是何夕。

昨天夜裏她就來過一次,就像個尋常經過的路人般走過,隻看了我一眼,或許是兩眼。

這就是她的方式。

我做起來,她在我麵前停下,彎腰放下個塑料餐盒,然後離開。

打開餐盒,裏麵是八個還溫熱的小籠包子,及一雙一次性竹筷。

我的肚子立刻餓了起來,夾了個塞進嘴裏,是鮮美的蟹粉小籠。

我不禁微笑,落筷如飛,我抬起頭,見何夕蹬蹬蹬走到麵前,伸手就把餐盒搶了去。

“哎,哎,還沒吃完呢。”我說。

“流浪漢吃不飽的,那麼喜歡扮流浪漢,你就好好扮。”何夕語氣不善,拿著拌合小籠包走了。

我愣了扮相,低聲失笑,重新躺會棉墊。我這麼棒張岩,她是在不舒服把,這可是第一次見她使這樣的小性子呢。

這才比較像個女人嘛。

我微笑著,不知不覺睡著。

又被腳步聲驚醒。何夕過來以後,我就對腳步聲特別警醒了。

當然不是何夕去而複返,這是皮鞋聲,可能是個男人把。

今天夜裏的路人倒是不少,我想。

這麼想著的時候,我忽然聽見了咳嗽聲,劇烈而淒慘的咳嗽聲。我本是麵朝牆躺著,便翻了個身,卻駭然看見那人倒在地上。

我做起來,看那人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從鞋看的確是個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是意外,還是失蹤事件的前奏?

我一邊想著,一邊一骨碌爬起來,跑過去把那人反過來。一眼沒看見他身上有血跡,我伸手去摸他鼻息,他突然睜開眼睛,電擊器滋滋擊在我身上。

幹淨利落。我在暈倒前的一瞬間想。

隻有上方的攝像機還在默默工作,記錄下那人收好電擊器,打了個電話,旋即一輛依維柯開進來。等車開走時,橋洞裏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了。

恢複意識的時候,我沒立刻睜開眼睛。

頭暈得厲害,似乎不該是電擊的後遺症,更像是被注射過麻醉劑,看來我暈了有段時間。

我吸了口氣,空氣很好,有股子帶著泥土味的清新,不像是城市裏的空氣。

周圍很安靜,隱約有一兩聲鳥鳴。

身上的筋骨酸痛,像是經過了許多次的摔打。我睡著的地方很硬,不像是床。我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間什麼都沒有的十平米木屋,窗戶用那鐵柵欄封起來,們關著,想必是鎖著。而我,則躺在水泥地上。

淺褐色的好幾灘,像是衝洗後殘留下來的。我覺得那是血。

還有些小凹坑,周圍的木牆上也有一些,是重物擊打後的痕跡。

無比糟糕的信號,預示著曾經像我一樣被扔在這間木屋裏的人的遭遇。

幸好我有後援,雖然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快被人擺平,但相信梁應物就綴在不太遠的地方。既然我現在仍然在這裏,他沒有調集力量把我救出去,就說明他相信自己能掌握局麵,不至於讓我出危險。

所以他是想讓我再探些內情出來啊。

我苦笑著,還真是高看我的能力了。

抬腕看時間,發現表停了。這見鬼的劣質表。

等等,這兒有攝像頭嗎?打量了一圈,沒有發現,我這才挪移到牆邊靠著,我暫時不想被外麵的守衛發現我醒了。嗯哼,肯定是有守衛的。

我依著牆,伸手去拿手機。剛才醒來時就感覺手機還在,居然沒把手機搜走,這也讓我意外。

手機屏幕暗著。我打開後蓋,電板還在呀。

聯想到停掉的手表,突然間我的心沉了下去。

電擊!

我是被電擊致暈的,所以手機廢了,電池沒爆炸就算是好的了。

那麼追蹤器呢?

手機都燒了,和手機電路接在一起的追蹤器自不用說。而我的頭發裏的……

我把手伸進頭發摸索片刻,把追蹤器拽下來。

金屬外殼上有一片焦痕。

噢我的天。梁應物不是相信自己能掌握局麵,而是局麵完全失控,他失去了我的行蹤。

隻剩我一個人。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我可麵臨過比這危險許多倍的情況呢,我是出了名的遇難呈祥好運氣,梁應物一定在調集力量找我,他的能量絕對不小……我在心裏默默給自己鼓了會兒氣,鎮定下來,睜開眼睛,決定先找機會逃出去再說。

從昨夜……應該是昨夜把,從昨夜的遭遇來看,這是精心策劃的抓捕,手法老練。我有理由相信,之前失蹤的人也都是差不多類似情況。

既然不是變態的個體犯罪者,那麼就是為了某種現實目的。會是什麼呢?我稍微一想就放棄了,管他的,不論他們要幹什麼,希望他們需要我活著。這並不樂觀,瞧瞧地上那些血印子。別想著做孤膽英雄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隻要我能想辦法逃出去,這裏的一切自然會曝光的。

我已成功深入敵穴,現在能跑掉就算贏。

我輕輕爬起來,貼著窗邊向外望。

窗外鬱鬱蔥蔥,看出去都是株株大樹,樹下是灌木,看不清路,或許這邊根本就沒路,隻是個向下的緩坡。

這明顯是間山林裏的小木屋。

這側並無人看守,如果我能從這扇窗逃出去……我掃了眼鐵柵欄,每一根都偶我小手指粗,沒有工具絕無可能弄斷。但這鐵柵欄是木屋造好後後加裝上去的,整體用螺絲固定在牆上,或許我可以從這上麵想想辦法。

我又挪到另一邊的床下,這一側臨著山路,卻也沒見到守衛。難道竟然沒有人看守我?

我一陣興奮,又覺得不太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大著膽子站到窗前,仔細打量起周圍環境。真就隻是普通山林裏的一間獨立木屋,倒是在路的那頭,遠遠的草木叢後,像是有些什麼東西,看不清楚。